趙家路完全不理他,炯亮眼神祇凝視她,低頭見她的手沒紅,也沒傷,安下心,他的嘴湊近她的手指吹氣,幫她「呼呼」。
他突如其來的舉動,令她怔愣了下,他,真的是她的丈夫,是荷芯口中那個「自大狂」?以往他絕不可能做這種在他眼中或許有點幼稚的「呼呼」舉動,但現在他居然做了……
一股暖流滑過心田,內心湧起感動之際,眼角餘光瞥見學長不自在的轉過身,意識到他當眾做了這件事,她的雙頰瞬間炸紅,同時,緊急抽回手。
是羞窘,也是怕自己莫名感動太過,會不知不覺再靠近他,再為他敞開心房。
「我來帶你去看新房子。」見她似又刻意閃躲,他開門見山道。
果然,他一說,她馬上回絕,「我不是說過,房子的事,你自己決定就好。」
「廚房設備安裝好了,我想你應該去看一下。」不給她有回絕機會,他馬上亮出王牌,「爸媽後天會上台北來,我想就選他們上來那天,當做我們搬新家的日子。」
王牌一出,果真令她啞口無言。她「再度」失憶一事,她要他別告知父母,她不想他們擔心傷心。
原本她拒絕幫他「挑選」新房子,但他以她父母隨時會上台北來住為由,硬要她陪去看屋。不想和他單獨相處,她隨口說就她被油畫砸中頭的那間房子,沒想到他真的買下那間房子,且迅速交屋。
「沈老闆,後天我們入住新家,家裡有個簡單的喬遷茶會,你若有空,歡迎你來。」趙家路抬高下巴,傲睨著沈建彬。
他可以對任何人和顏悅色,但對沈建彬……很抱歉,辦不到!這傢伙明目張膽拐他的妻子,雖然是芳儀自己想留在他的花店工作,但他可以拒絕,只要他說「不」,芳儀能待在這裡嗎?偏偏他還樂呵呵的收容她,假工作之名,行接近之實。
不可諱言,沈建彬的確是個君子,他就算心儀他的妻子,也不敢逾矩半分,這也是他「勉強」答應讓芳儀留在花店工作的原因之一。
但沈建彬終歸是男人,說不準哪天獸性一發,管不了自己心底潛藏的慾念,對芳儀……不,他絕不許這事發生。
他會積極的行動,讓芳儀願意主動回到他身邊。
「嗯,我一定到。」沈建彬溫溫一笑,內心雖難掩失落,仍真心的道:「恭喜。」
道賀的話語才說完,趙家路便拉著侯芳儀想走,臨走前,還撂下話,「這兩天芳儀會和我忙著佈置新家,沒空上班,她請兩天假。」
不等沈建彬回答,他拉著妻子走人。
「你很沒有禮貌。」
「難不成我要向一個成日對我妻子虎視眈眈的男人,說「請」、「謝謝」、「對不起」?很抱歉,我的風度有限。」
一上車,夫妻倆便對峙,侯芳儀生氣不想再和他說話,他專心開車,妒火還在胸口燃著,不語。
她原打算一句話都不跟他說,但在看見新家廚房的設備時,立刻破功。
「是新的?」
「當然是新的。」
「我的意思是,舊家廚房那組全套的廚房設備還很新,為什麼不請廚具公司的人挪過來,要另外花錢?」結婚一年多,他在家用餐的次數屈指可數,她一個人吃得簡單,加上後來夫人幫常聚會,在家開伙的機會少了,廚房常閒置,自然還顯得簇新。
她激動,代表在意,這是好事。
心頭竊喜的他,表面故作鎮定的說:「這邊廚房比舊家大了些,要拆要修改太費時,我便請廚具設計公司直接丈量,裝潢全新的廚房設備。」為了盡快入住新家,他給了加倍的施工費,讓工人一整天都沒休息,拚命趕工。
「舊家那邊院長已買下,要給新聘的外科主治醫生暫居,所有家俱,包括廚房設備,我免費相送。」
「醫院又新聘一位外科主治醫生?」她訝問。
她堅定的眼神和提問的語氣,令他心頭一突,彷彿她對他的工作「瞭若指掌」。她第一次失憶時,盯著他看的眼神很空然,喜惡的感覺很純真,就像真當他是陌生人。
照理,「再度」失憶,會對他更陌生,可她強硬的拒絕他任何提議,似負氣、似刻意閃躲,似已憶起他是讓她傷透心的不及格丈夫。
她被油畫砸傷送醫,他幫她檢查過腦部,內部沒有受傷,也無瘀血,「再度」失憶的可能性不大,莫非她……
暫壓下心頭的存疑,他若無其事的和她自然對談。
「是兩位,且是我建議的。」原本他要去美國,醫院方面已先聘請一位主治,現在他為她留下,為照顧她,勢必得減少工作量,他主動和院長商量,他願減薪,也不須為他另請助理,希望醫院能再多聘一位主治,讓外科的醫生們有更多休息時間。
他自我解嘲一笑,「要不,我怎會有空天天約我妻子吃午餐,雖然她天天拒絕。」這一星期來,她避他太過,連一次一起吃飯的機會都不給。
避開他注視的眼神,避開這個尷尬的話題,她走進廚房,摸著全新的光亮設備,她內心竟湧起歡欣,驚覺廚房比花店更令她嚮往。
這不對呀,以前她亟渴望逃離的牢籠,現在居然……
「這個蒸烤爐不知好不好用?」他刻意站到嵌入式的歐系蒸烤爐前,打開它瞧了瞧,一副就事論事,正色道:「冰箱有牛排肉,我們中午來吃牛排,試試這個蒸烤爐的功能。」
侯芳儀一怔,心中頗掙扎,想拒絕卻說不出口。他一派正經,讓她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內心也心動的躍躍欲試。
蒸烤爐的功能的確令人期待,不知它烤出來的牛排會不會比一般烤箱烤的更好吃……
「還有這個,這是幹麼的?」他緊皺眉,佯裝不懂眼前的玩意是什麼。
讓她忙著看新廚具,她就沒空拒絕他任何提議,亦可順勢的一起用餐,這算是一種投其所好的策略。
「這是麵包機。」
「噢,麵包機。」
「你不知道,為什麼買它?」
「我沒空一一去看,只交代廚具公司,廚房該有的電器用品,放得下的都買。」他故作無辜樣,「這個買錯了嗎?」
「也、也不是,只是,應該用不到。」
「只要願意去使用,沒有用不到的。還有這個咖啡機,和那個藥膳鍋,爸媽來住,可以燉補品給他們吃,天氣寒冷,是進補的時候了。」
他一項指過一項,沒停歇,她的思緒跟著他起舞,從進門到現在,眼神熠熠地看著每一樣新穎設備,沒想到要拒絕他、避開他、逃離他……反倒一回又一回地更接近他,人靠近,心,亦同。
將一束粉紅色的阿卡波克香水百合插在花瓶中,放在客廳桌上,滿室的百合香氣令人心情愉悅。
坐在早上才送來的新沙發上,侯芳儀閉著眼睛,聞著花香,頓覺心曠神怡。這間房子采光好,白天明亮,晚上溫暖,一進到屋內,她整個心情感到非常輕鬆自在,不像之前那個家給人沉悶透不過氣的感覺……
倏地張開眼,真是的,她又不是真的要住下,幹麼認真的做起比較!
她,是被迫的。爸媽來住的這段期間,她得「留宿」這裡,等他們回南部,她還是會回花店的宿舍去。
心頭突然有一絲戀戀不捨,捨不得的是這個新家,絕不是他。她只是捨不得離開自己花心力佈置的家。
因為他急著入住,室內設計部分暫不動工,一些家俱只好買現成的,該有的都有,包括客廳沙發、酒櫃,房間的床和衣櫃還有洗衣機……等等,明天她爸媽要來,還要辦簡單的喬遷茶會,她用一些外型特殊的花瓶插上鮮花小小佈置一下,希望不會太糟。
原先她還氣他自作主張幫她請兩天假,現在她反倒覺得他有先見之明,為了明日的喬遷,她這個「女主人」突然覺得很緊張,好像有很多事都沒處理好。
對了,廚房還有一束吳教授最愛的洋桔梗,她還沒將它們插入花瓶中。
她起身,心情略緊張,可是忙得很快樂,她也意外發現,在佈置這個新家時,自己又找回了插花的樂趣。
在廚房專注插花時,家路的聲音自她身後響起。
「為什麼選擇洋桔梗?」
突然有聲音,她小小嚇一跳,不加思索地回答:「因為這是吳教授……最喜歡的花。」察覺自己說溜嘴,她怔住。
「你記得吳教授喜歡洋桔梗?」把買回的晚餐放到餐桌上,他淡問,沒有特別驚訝。
「這……是學長告訴我的,我們婚禮佈置的主花就是吳教授喜歡的洋桔梗。」
侯芳儀不自在的乾笑,心虛的轉過頭去。
「噢。」他淡應,裝出一副沒起疑的模樣。
經過這兩天合力佈置新家的相處,她處處露餡,總以「荷芯說的」、「學長告訴我的」,自圓其說。
早上送寢具來的搬貨工人請他簽收時,人在廚房的她,坐在中島桌前列出喬遷茶會的「夫人幫」名單,驚覺露餡忙不迭將紙張揉掉,丟入垃圾桶,但還是被他暗中發現,種種跡象,顯示她確實早已恢復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