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驊其實沒有那麼好。」齊槐容說得違心。
「對,他不會說溫柔的話,他老是弄擰我的心意,他只會跟在凌之蔚屁股後面,盜用別人的浪漫點子,他很笨,連喜歡和危險都搞不清楚,他長那麼高,長期那樣看他,我的脖子會受壓長骨刺,他喜歡當英雄、喜歡替別人著想、喜歡為國為民……他喜歡當喬峰、我不喜歡當阿朱……可是我就是阻止不了自己愛他。」
她仰起滿面淚痕的小臉,迎向從小護她寵她,把她當珍寶、不讓她受半點委屈的大哥。
「好,那你告訴哥,要怎樣做,你才能夠快活起來?大哥再幫你開一間春水堂,好不好?你再研發幾味新藥吧,咱們的藥賣得好極了,你一定可以累積到無數的嫁妝,對了,你上次提的那個全民健保的計劃,要不要開始籌劃?大夫考選制度可以著手了,免得密醫橫行,害人性命,我們找點事來做吧,只要夠忙,很多事情就能夠淡忘了。」
是個好方法,卻不是她要的。
她用力搖頭,堅定的道:「大哥,我想去北疆,我要把曦驊找回來。」
齊槐容一愣,遲遲無法答應或否決,說到底,她依舊不相信曦驊已經死了,非得親自去一趟才能死心嗎?
聞言,齊柏容走了進來,口氣堅毅的道:「皇兄,讓彎彎去吧,反正我也要回封地,有我照顧彎彎,皇兄不必擔心。」
好,彎彎不相信曦驊死了,那他也不相信,從現在開始,他要認定曦驊還活著!
這時候柏容跟著鬧什麼?一個彎彎都勸不開了,他還來湊什麼熱鬧?只是他望著一雙弟妹,他們臉上有著同樣的堅定、同樣的固執,這對兄妹有時候像得讓人無語。
真的要這樣才能有解嗎?看著憔悴而狼狽的妹妹,齊槐容閉眼張眼,最終緩緩點了頭。
第十四章 眾裡尋卿(1)
一襲白衫,彎彎身上沒有佩戴任何飾品,但身後帶著兩個拖油瓶,一個叫小雪,一個是齊柏容硬塞給她的侍衛乘風,據說武功高強,整個軍營裡只輸給過去那位傳奇的程將軍,更據說公主曾經是他父親的救命恩人,因此立定志向,跟隨公主。
彎彎來到北疆已經兩年,這兩年來,北疆與她初到時,大不相同。
在齊柏容的極力發展下,這裡成為商業重鎮,南來北往的商人在此交換貨物,運回家鄉販賣,每年的稅賦為朝廷帶來豐厚收益。
曾經是兩國邊界的呼雪瑪雅山,現在劃為大齊疆域,因此有些資深採藥人進山區,帶回許多大齊難得一見的珍貴藥材。
齊柏容治理地方的能力與日俱增,也許當年贏得戰爭的功勞不該歸在他身上,但北疆的開拓之功,他當仁不讓。
這兩年來,彎彎背起藥箱,四處醫治病人。
她捨棄馬車,坐上馬背,北疆土地遼闊,馬車行進速度太慢,因此原本不會騎馬的她,現在有一身好馬術,她常戲稱自己是馬背上的大夫。
她行醫治人,也指導年輕人習醫。
她從一個村落到另一個村落,也進入北夷的領域,醫治好不少北夷百姓,名聲遠播。連達西布也聽過她的大名,刻意在她進部落為百姓治病時,快馬加鞭只為見她一面。
他是個年輕俊秀的男子,身材纖細,有些文人氣質,長得完全不像粗獷的北夷人,難怪當初程曦驊會選擇與他合作。
達西布獻出貼身匕首,想求娶彎彎,她笑了,從懷裡掏出程曦驊的匕首,回道:「我已經有夫婿了。」
達西布認得程曦驊的匕首,心上一驚,立刻單膝跪地,抱歉道:「不知道姑娘是程將軍的妻子,多有冒犯,程將軍是我的恩人吶。」
是,沒有曦驊,他當不了國王,沒有兩國的貿易合作,北夷百姓沒有現在不愁衣食的日子可過,曦驊不只是達西布的恩人,更是北夷百姓、北疆百姓的大恩人,只是……英雄魂魄流落何方?
她找他,整整找了兩年。
她走過無數村落,行醫其次,主要是想尋找曦驊,可惜失望堆棧,希望不曾出現。
但是彎彎未曾死心,連一秒鐘都沒有過,就算要這樣找上一輩子,她也甘心,如今她終於懂得當初穆語笙尋找左棠的堅持和決心。
「公主,前面就是穆爾席村了。」乘風道。
彎彎點點頭。
穆爾席村位於呼雪瑪雅山山腳下,過去是北夷的領地,現在劃為大齊疆域,她一直想來,倒不是為了要採集火焰草,治療自個兒的寒症,而是因為曦驊曾經對她描述過這座山脈的壯麗。
綿延不絕的山,一座連著一座,過去要從南面走到北面,除非上山下山,以山為路,否則在山腳下繞行一圈,至少要兩個月,但山路崎嶇難行,除非武功高強或資深採藥人,否則經常有人進了山,卻發生山難的傳聞。
因此齊柏容花了許多人力物力,致力山路開闢,新路通行才不過第一個月,彎彎便迫不及待上山。
穆爾席村很安靜,從山上往下望,約莫有五、六十戶人家。
村裡有一些耕田,種植旱地植物,不過聽說村子裡的男子,多數以打獵為生,既然是打獵,那麼跌打損傷的病症肯定比較多,因此彎彎的藥箱裡備了不少傷藥。
他們到達村子時,已近午時,家家戶戶炊煙裊裊,婦人開始準備飯菜,餵飽一家大小。
彎彎的目光被一戶人家的房子吸引。
穆爾席村原是北夷村落,所以建築偏向簡單的土塊屋,但那房子竟是以磚瓦蓋成,屋子外面還圍著大齊人家慣有的竹籬笆,綠意盎然的籐蔓延著籬笆往上爬,在盛暑中透出幾分涼意。
她不知道那是瓜類還是豆類植物,金黃色的小花迎風搖曳,一副悠閒的農村景象,看得她心曠神怡,曾經她和曦驊夢想過這樣的生活。
緩步上前,他們發現籬笆旁有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正在低頭鋤草,彎彎掛上淡淡的笑意往前走,想問問對方里正的家在哪裡。
只是……當她的視線落在那名男子的側臉同時,胸口好像被人注進某種液體似的,突然間心跳加速,一陣無從解釋的灼熱感冒出,雙手不自覺的微微顫抖。
是他嗎?
她不敢上前,就怕多走幾步,失望又會將她打回地獄。
兩年多了,她每日每夜都在幻想這一幕,但是每一次都是失望收場。
是他嗎?會是他嗎?
應該是吧,誰的五官會這麼冷、這麼硬,好像全世界都欠他錢似的?誰的臉會那麼不適合笑,一笑就像扭曲了某條神經?誰的掌心那麼大,誰的眼神會那樣的……千軍萬馬?
是他、是他……吧!
公主停滯的腳步讓小雪發現異樣,目光順著公主的往前望,她也看見了,倒抽口氣,點頭再點頭,她一把拉住公主,手拚命指著前面的男人,她想說是程將軍,可是嘴巴張得老大,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公主整整找了兩年的男人,如今就在眼前……
小雪也看見了?所以不是她的幻覺,不是她又在自我欺騙?
和兩個女人不同,乘風是練武之人,眼力比普通人好,他一眼就知道答案了,但他被答案嚇到,全身動彈不得,像是練功練到走火入魔。
彎彎用力咬唇,用力移動腳步,隨著腳步前進,她一點一點、慢慢看清他的臉。
他的雙眉還是濃密,桀驁不馴的飛揚,他的眼神還是一樣銳利、一樣教人膽顫心驚,不會錯了,就是他,是她的程曦驊!
就說他沒死吧,就說他在地球某個角落等著她吧,就說他是個重承諾的男子漢吧,他說過的,會活得比她更久……
胡思亂想間,她終於走到他身前。
程曦驊也發現她了,不對,應該說很早就發現她了,他定睛看著她,表情有些傻愣,不太像是他會出現的神情,但是他笑了,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想笑,是因為……她很漂亮嗎?
他站直身子,放開原本握在手中的雜草,掌心在衣服上胡亂抹了兩下,抹去泥巴。
「嗨!」彎彎對他揮揮手。
這個開頭很爛?對,很爛,可是她的大腦當機了,因為太激動、太開心、太得意……
嗯,沒說錯,是得意。
所有人都不相信他還活著,只有她堅信不移,現在,事實勝於雄辯,她的第六感是不是很精準?
她就知道自己會找到他,會逼他履行承諾,會牽著他的手一起走到父皇身前,請求賜婚。
「說實話,你有沒有想我?」問完,她滿懷期待的等待他的回答,等他冋答想,然後她就要撲到他懷裡,大聲說我也想你了,非常非常想,想得吃不好睡不好,想得瘦了好幾公斤,想到有減肥中心想找我去拍廣告。
但是他沒說話,唯有臉上出現一抹尷尬。
不管!他不說,她還是要說,她答應過的,心裡有什麼話都要對他說。
於是彎彎撲上前,雙手緊緊環抱住他的腰,她把自己埋進他懷裡,很用力、很用力地說:「我想你,每天想、每時想、每刻想,我想得心都碎了,每天每天都在拾針捻線,把破碎的心一片片縫起來,所以我的女紅大有長進,明年打算去參選京城第一繡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