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參見皇上。」姚謙見煌玉堂走進來,站定在一旁。
皇帝出動禁衛統領,想必是極為重要重視之事。當年還是東宮的皇帝,在太后暗地支持下建立東宮六率禁衛;即位後,將原有東宮六率軍府擴充為禁軍十二衛,以衛尉煌玉堂掌皇宮諸門屯兵兼領皇帝近身侍衛,以中尉展延統領皇城駐兵。除此之外,據傳皇帝尚有一支為數百多人的精銳衛軍,這些衛軍隱在暗處,專門為皇帝掃除障礙。衛尉與中尉皆出身東宮六率,是皇帝私人親信;朝中新進年輕朝官,又以皇帝馬首是瞻,如此,皇城內外,皆在皇帝勢力掌握下。
頃刻間,姚謙內心已尋思百轉。只聽得皇帝說道:「玉堂,你回來了。查到了什麼?」
「皇上猜想得沒錯。不過,奇怪的是,名字有一字之差。」
「是嗎?」皇帝點點頭。「朕明白了,你先下去吧。」
姚謙滿是狐疑,但又不敢擅自發問。衛尉離開後,皇帝才負著手,轉向姚謙。
「尚書,」冷眸彷彿洞悉一切。「尚書府與相府聯姻,乃可喜可賀之事,不過,你打算怎麼處置殷重煜之女?她上京來投靠你,不是嗎?」
姚謙大驚。「這……皇上怎麼會知道?」
「你不必多問。朕問你,那殷莫愁人呢?你打算怎麼安排?」
「這……」姚謙頓時語塞。這一瞬間,他心思又已飛快轉了好幾回,有了許多揣測。他怎麼也沒想到皇帝召他入宮竟是為了這件事。「回皇上,臣目前暫時將殷莫愁安置在府中,生活起居都差人侍候著。」
「很好。」
「這是臣應該做的。殷莫愁本為臣故舊獨生之女,如今她父母雙亡,舉目無親,前來投靠,於情於理於道義,臣都不能棄她不顧。」不知道皇帝知道了多少、究竟有何用意,姚謙小心謹慎解釋。
「尚書當真有情有義。」皇帝竟然輕笑起來。「不過,尚書,殷莫愁與你獨子姚文進從小指婚、早已訂親一事,你打算怎麼辦?」
姚謙渾身一震,滿臉錯愕詫異。
「皇上……」過度的驚訝,讓他說話變得有些結巴。「皇上怎會知道此……此事……」有些後悔沒有當機立斷,早早將殷莫愁打發了事。
「哼。」皇帝哼了一聲。「朕不應該知道嗎?那殷莫愁為前翰林大學士殷重煜獨生之女,殷重煜於兩年前身染惡疾去世,殷妻跟著約於一個月前病故,殷莫愁四顧無親,所以上京投靠姚府。」
「皇上聖明……」姚謙聽皇帝的口氣似乎有些不滿,內心一凜,勉強維持鎮定,說道:「皇上,當年臣與殷大人同榜及第,又同在翰林院供職,是以結為莫逆,指婚一事,原也只是當年兩人談笑時的戲言一句。而今舊友故去,當有照顧故舊之女之責,至於婚訂一事,臣未敢強人所難,當以莫愁意願為主,請皇上明——」
「夠了,不必多解釋,這些朕都知道,朕找你來不是想聽這些。」皇帝揮個手,打斷他的話。
當年殷重煜與姚謙同榜進士及第,奉召入閣,拜為翰林。而後,姚謙因得罪臣要,被眨放至外地為官,甚至差點丟官,幸賴殷重煜鼎力相助,在聖上面前為姚謙進言,力保他回朝,殷重煜辭官多年後,先皇終召姚謙回京。姚謙後來結交上太傅,成為當今太后人馬,官運日益亨通,終至坐上吏部尚書之位。
「殷姚兩家指婚在先,加上殷重煜已經故去,殷家無人代為作主,於情於理,沒有毀婚的道理。如此一來,尚書對相國可能不好交代。所以,朕想了個法子,朕可下令賜婚,成全殷姚兩家舊緣。如何?尚書可要朕下令賜婚?」
「皇……上!」姚謙臉上肌肉不停抖動。
「萬……萬不、不……」無法將話說完整。
「瞧你高興成這樣子,話都說不清了。」皇帝唇角一揚,似笑非笑。「好了,你下去吧。」
「皇上!」姚謙急得冒汗。「大人,請。」善尚上前,擋住姚謙。
等姚謙下去後,衛尉煌玉堂走了進來。皇帝背後似乎長了眼睛,頭也沒回,問道:「還有什麼事?玉堂。」
「皇上。皇上料得沒錯,太傅與國舅近來過從甚密,還前往杜邑侯府。」
「那麼,相國與尚書呢?」
衛尉搖頭。「尚未見現身。不過……」
「有事直說。」
「杜邑侯妃與國舅近日曾進宮覲見太后,太后還召見了太傅。」
「是嗎,杜邑侯妃與太傅原就是太后的人。」皇帝點點頭。「暫且無妨繼續盯著。」
「遵命。」
「善尚,準備妥當了嗎?朕要出宮。」眸中神色晦澀,看不出表情。
第4章(1)
「把這些柴薪搬到柴房,那幾擔豆子跟乾果子還有米糧則搬到廚庫去。小心點,豆子都掉出來了。」院中一副小廝裝束,約莫十四、五歲的少女,一邊抬起手臂擦拭額頭上的汗,一邊指揮著幾名面帶菜色的漢子,小臉上還殘留一些稚氣,臉上肌膚因為日曬而閃現蜜褐色澤。
幾名漢子聽著少女的指揮,賣力幹活。少女轉頭,看到坐在堂簷下撿理菜葉的兩名丫頭正把菜梗丟到一旁,趕忙走過去,蹲下身,說道:
「哎呀,小荷,這樣太浪費了。把菜葉摘了後,這些菜梗用剪子剪成一小段,哪,像這樣,都可以吃的,怎麼可以丟掉?」
「可是,小姐,莫愁小姐不愛吃這些菜梗,每次都讓丟掉。」小荷說道。「是啊,若然姐,那麼省做什麼。這些菜梗又硬又澀又不好吃,反正莫愁小姐也不愛吃,丟了省事。」對殷若然的節儉,坐在小荷身旁的小紅甚不以為然。
「莫愁姐不吃,給我吃。」殷若然鼓著腮幫子,說道:「你們知不知道一斗米都要多少錢了?」
「小姐!小姐!」小紅不服氣,還待回嘴,聽到大門外有人呼叫著。
殷若然轉身,快步走過去,就見兩名衣衫襤褸的婦人,各帶著兩個小孩站在那裡。
「求求您!小姐!幫幫忙!家裡米缸沒米,孩子已經兩天沒飯吃了!」兩名婦人一見殷若然,立即撲跪到她腳下,磕著頭,拚命哀求道:「我們什麼都做!只要一袋不,半袋米就好!求求您,小姐!可憐可憐孩子!」
僕婦趕緊過去要拉開她們,卻是怎麼拉都拉不動,無奈道:「若然小姐,這兩人想找活幹,我都跟她們說沒有、不行了,卻就是怎麼都不肯走,一定要見小姐。」
兩名婦人拚命磕頭請求,小孩在一旁哭起來。殷若然被哭聲擾得腦袋亂哄哄,忙道:「好了,你們先起來再說。小孩哭個不停,快起來吧。」
兩名婦人仍不起來。殷若然瞪眼。「快起來,你們要不起來,就不給活幹。」兩人這才起身,巴巴地看著殷若然。這時那幾名幹完活的漢子回到前院來,走到殷若然面前,哈腰報告道:「小姐,都搬完了,後院也打掃乾淨了。」殷若然點個頭。道:「幹完活的就到後院庫房,每人領一袋米跟一袋豆子。」
「謝謝小姐!管家小姐漂亮又善良,好人一定會有好報!」幾名漢子忙不迭哈腰稱謝,恭維幾聲,才往後院去。
殷若然露出個啼笑皆非的表情,像是習慣了,然後轉向兩名婦人,想了想,才說道:「莫愁姐的廂房還沒整理,你們兩人就去整理乾淨,整理完了,再到後院庫房,每人領一——」頓了一下,看了一眼小孩。「幹完活,每人領兩袋米跟兩袋豆子。」
「是是!謝謝管家小姐!謝謝管家小姐!」兩名婦人喜出望外,迭聲道謝,趕緊跟著僕婦往內院去。
堂簷下撿理著菜葉的小紅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搖頭說道:「又來了!我就知道!再這樣下去,崔大爺留下的那些不夠給不說,自個兒辛苦賺的也要搭進去。府裡的活有我們幾個就夠了,那些人只是多餘,可人來了哭求幾聲就心軟,還給那麼多米豆。真是!」
「莫愁小姐跟老爺、夫人一樣,都不管事,鎮日不是賞花作畫就是吟詩誦詞,府裡上下全是若然小姐在打點。但即便若然小姐精打細算,還學人家做些小買賣,府裡還是出得多入得少。」小荷亦不無擔心。
「以前老爺就不擅經營積聚,家中無恆產,所以一家生計常由若然姐負責管理。但依我看,若然姐光是重生計,卻也跟老爺一樣不擅營生,要不,瞧,成天將東西往外送,買賣的錢也攢不了,東西白給,活兒也白干,把錢都平白散了。真是!就光會苛刻吝嗇我們,要我們節儉,要是少給一袋米豆,全都省回來了。」
「小紅,你這樣說若然小姐不太好吧?」
「不怕。我跟若然姐打小就在一起,很瞭解她的個性,要不說說她,她是不會覺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