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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林如是

  等龍如意轎子走遠,她才轉身。牆前有數人聚集,倒不像在尋讀那些尋人找物或雇工的紅單。

  「聽說相府有意與姚尚書結親,尚書大人已派人上門說議啦。」當中一人忽然壓低嗓子說道。

  「此事當真?」另一人亦壓低嗓子。「聽說相府千金貌如東施,所以今年一十有八尚待字閨中;姚府公子是出了名的愛美色,會肯結這門親嗎?」

  「想必是不樂意吧。不過,相國在朝中極有勢力,與相府結親有利無害,那姚公子若是聰明人,自然明白該當如何抉擇。」

  「說得有理。再說,娶妻娶德,對丈夫有所幫助最為重要,容貌尚在其次。且不說天下佳麗何其多,就說吟香樓,想要多少美妾任君挑選。」說到最後,發出饒有意味的笑聲。

  殷若然先是一驚,睜大雙眼,眸裡詫訝,繼而消斂,跟著垂下眼。方才龍如意問她姚大人是否提起什麼——原來如此。莫不是他已聽聞了什麼?

  她低頭看看手裡的玉珮。看來,得委屈莫愁姐走這一趟了。腦裡浮起那傲然表情,莫名地又打個寒顫。這與她是不會有關的,只盼對殷莫愁無傷就好。

  第3章(1)

  廳堂上,姚謙低首攏眉,正不知在琢磨算計著什麼。「老爺,你看這件事該怎麼辦才好?」姚夫人皺著眉,一臉不悅。

  姚謙不待問明,但看她的表情,便明白是什麼事,反問說:「依夫人之見呢?」

  姚夫人看了丈夫一眼,皺眉說:

  「那孩子若是長得端莊乖巧、討人喜歡,也就罷了。偏偏她成天不是長吁短歎,就是拈花惹草,一身單薄相,正經事倒不見做一樁。你看她連針線都不拿,這樣怎麼持家?」看她們一身困窘的上門,姚夫人先就覺得嫌棄,待聽得那奶娘說出來意,心裡更加不悅。

  姚謙沉吟不語。

  見丈夫不語,姚夫人又說道:「當年殷學士雖曾予老爺一點幫助,但早已經過去,不過是些陳舊往事。這些年我們與殷家少有聞問,也無來往,指婚什麼的,哪能算數。」

  姚謙仍費神思量。這些年他仕途得意,與殷家疏於聞問,連殷重煜故去時都無暇慰問;不料前些時殷夫人竟修書派人送來,他政事繁忙,未予以回復。

  「說起來,那孩子沒父沒母也怪可憐,但她偏生得那樣一種性子,也不能怪我沒那個心腸。再說,俗話說得好,娶親要門當戶對,門不當戶不對,怎能結這樣一門親事。堂堂一朝吏部尚書是何等身份,娶個孤女為媳,豈不教人笑話。」姚夫人覷一眼丈夫的臉色,跟著說道:「何況,娶妻娶賢,娶媳婦最重要的就是端莊賢淑,要能興家蔭夫。莫愁那孩子偏生一副乖僻孤怪的性情,最是要不得。老爺,我看這件事,你得想想法子才好。」

  「夫人所言極是。可是……」姚謙似乎有什麼顧慮。

  「老爺是擔心和殷家那個約定嗎?雖說指婚這件事,當年是老爺先提出來的,可事過境遷,如今的情況大不同往昔。不是我說,老爺,指婚這種事,到底只是嘴上說說,並無任何憑據。」

  「說得也是。當初那約定,原也只是我和殷兄說笑時的戲言一句罷了。不過……」

  「不過什麼?老爺若是擔心那孩子孤伶無依,這不妨,多給她們主僕一些銀兩就是了。」

  姚謙又細細琢磨,點了點頭。「也好,就這麼辦。」

  這時姚文進走進來。「爹、娘,你們找我?正好,我也有事跟爹娘說。」

  「什麼事?你該不是想說莫愁的事吧?」姚夫人板起臉,想起圜中那一幕。「娘先把話說在前頭,我絕不答應你娶莫愁。」

  「娘,你在說什麼!我怎麼會娶莫愁。」姚文進失笑。

  姚夫人有些意外,與姚謙對望一眼。

  「我是對莫愁有興趣沒錯,畢竟莫愁可是少有的美色,我還沒見過比她更美的姑娘,連吟香樓的鎮樓之花春香都比不上她。」姚文進又笑。「不過,莫愁一無靠山,二無恆產,娶為正室,對我的仕途和地位無助,對姚家來說,也只是個累贅。」

  這番話讓姚夫人大為意外。「既然如此,你還與莫愁靠那麼近做什麼?」本來她還擔心兒子被殷莫愁給迷了,兒子既是明白人,事情就好辦了。

  連姚謙也大感意外。他屬意與相府聯親,事情也進行得差不多,殷莫愁一來,還道兒子喜歡,倒成了問題,現下兒子既然這麼說,也就無須擔憂了。「我不是說了,我對莫愁有興趣。」

  姚夫人急道:「你方才不是說——」

  姚文進舉手表示稍安勿躁。「娘,你別急。以莫愁的背景,娶她為妻是不可能,但莫愁長得美,棄之可惜,我打算納她為妾。」

  「納莫愁為妾?」姚夫人皺起眉。

  姚謙道:「這事不急,過後再談。你方才說有事,到底是什麼事?」姚文進點個頭,拾起先前想說的事。「是相府那事。爹,你怎麼不徵得我同意,就擅自找人上相府議親。」

  姚謙挑起一邊眉頭,看了獨子一眼。「你對爹的決定有什麼不滿?你方才不是才說娶妻要有幫助?與相府聯姻,對我們姚家來說確實大有幫助。」

  「話是沒錯,可爹你又不是不知相府千金的長相容貌,皇城裡有勢又有財的朝官不少,家中有待字閨中美秀千金的應該也不少,不必非得與相府聯姻。」

  「相府千金相貌雖欠佳,可相國是當今朝中紅人,你豈能因小失大。」

  「可是——」

  「別再可是。你若聽爹的話,迎娶相府千金,爹就答應你納莫愁為妾。」

  「老爺——」姚夫人張口,還待說什麼,姚謙擺手阻止她發話,說道:「別說了,這件事就這麼決定。」

  話聲才落,姚府管家形色匆忙疾步進來,稟告說:「老爺,皇上派人來,傳老爺即刻進宮。」

  「皇上召我進宮?」姚謙表情一整,連忙起身,吩咐道:「快去準備,我馬上進宮。」

  「都這時候了,皇上找老爺有什麼事?」

  姚謙搖頭。「皇上性格堅定強勢,處事決斷極有魄力,比諸先皇強過太多,朝中諸臣無人敢造次,就連太后也對皇上多有敬畏。對於皇上心裡所想,我也無法捉摸。」

  即便如此,還是有不少朝臣爭相將家中閨女送人宮中,就盼女兒能被皇上看中,憑女而貴,官運扶搖直上。

  「進兒的親事就這麼決定,具體事宜,等我從宮中回來再商量計議。」

  第3章(2)

  皇帝在「紫宸殿」等著姚謙。皇帝每日接見群臣都在前殿「辰光殿」。紫辰殿為三重殿,是皇帝的便殿,平時都在這裡接見一些較親近的臣子。「臣姚謙,叩見皇上。」

  「起來吧。」

  頭戴金冠、身穿黃金繡龍袍的皇朝天子負手臨窗而立,背對姚謙的神態淡漠而無表情,語氣裡滲透幾分冷冽。

  「謝皇上。」姚謙起身站在一旁,低著頭,垂手靜默等待,不敢稍有踰越。

  皇帝年紀雖輕,三十不到,卻天生帝王之風,氣質英冷,性格強勢,冷眸懾人。雖然行事獨斷,但睿智英明,凡事亦自有主見,不受他人影響蒙蔽。那雙冷冽的眼眸似乎能看穿人心,讓人在他面前不由自主顫畏。一干朝臣都不敢輕慢,就連太后,對自己兒子亦多有顧忌,也使得外戚一黨多所收斂。

  「聽說你與相國即將結為親家,恭喜你了,尚書。」語氣冷淡,仍背對著姚謙,直呼姚謙官銜。

  「臣惶恐。皇上,相國千金已屆婚嫁之齡,犬子亦正當成家之時,緣巧而天定,臣與相國僅是順應月老安排。」

  在朝多年,侍奉過兩任君主,姚謙深諳官場道理,亦懂得以古為鑒。伴君如伴虎,然而帝王君主的性格往往能決定一朝的面貌。前朝孝皇,事母至孝,加之性格溫和近乎軟弱,朝政長期為其時太后及其人馬所把持,當朝太后即為太皇太后一族之女。

  「說得極是。再者,尚書與相國素來交好,不與相國諦親,又該與誰家結盟。」

  姚謙摸不清皇帝的用意,未敢輕待,連忙恭敬道:「臣不敢。」

  皇帝輕哼一聲。

  「皇上。」皇帝近侍善尚及時進來。

  姚謙頓時鬆口氣,聽見善尚稟道:「皇上,衛尉大人回來了。」

  姚謙心一凜!衛尉煌玉堂?皇上為什麼召見他?

  即位之初,少年天子即利用太后與太皇太后之間的不和,將太皇太后跟前的紅人——權傾一時的重臣、六卿之首的太宰宋郢下獄去職。朝中宋黨領著一群年輕朝官長跪殿外請命,甚至將國子監的士子牽涉在內,罷朝罷學,讓朝政停擺,以對少年皇帝施壓。少年皇帝不為所動,下令六軍清場,給予十二個時辰寬限,對逾時仍冥頑不靈罷朝罷學者,或下獄或去職或流放或剝奪科考資格;同年更打破皇朝陳規,特舉兩次科考,拔擢一批年輕朝官,取代被拔除的宋黨一徒,成就一批擁護皇帝的勢力。當時統領六軍的,即為原來管轄東宮六率的統領煌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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