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也會傷春悲秋、唉聲歎息。」男人練就一身「嚇人」的輕功,即便尋常行走,也這般無聲無息、形影如魅。
聞聲,白霜月反應好快,幾是整個人從軟榻上跳起來。
她翻身坐起,原是拿著清亮眸子瞪人,裹身的暖被此時自然滑落,她齒關一抖,驀地打了個好結實的寒顫,不由得垂眸往下瞧,卻驚得她險些尖叫!
她的外裳不知被收到哪兒去了,被子底下僅剩雪白的中衣和裡褲,而她向來是不穿肚兜兒的,此際,她貼著身子的中衣襟口竟輕敞開來,腋下的繫繩綁得好隨便,弄得鬆鬆垮垮的,瞧那模樣,根本是被掀開、而後又隨意綁上。
還有誰會來掀開她的衣衫?!
「你、你!」狗改不了吃屎!偏要使這種爛招羞辱人,他才暢意快活嗎?抓緊衣襟,白霜月不曉得為何會氣得想流淚。
或者,是因為他這一次的出手相救。
以他對「白家寨」如此高昂的「興致」,再加上有那些隱匿各方、供他驅策的門不為他搜羅無數消息,羅醒獅以她為餌,與中原武林合謀所布下的局,目的便是要引他現身,先擒拿他,繼而再滅掉依附他的各方勢力……這底細,他不可能不知。
只是事情發展到如今情狀,她心中兩點疑團卻越聚越大。一是,她不懂那些人憑什麼認為拿她作餌,欲當眾處決她,便能引天梟現身?二是……他明知道四面楚歌、八方埋伏,總歸要有場惡鬥,怎麼當真來了?
白家寨的大姑娘和惡名昭彰的天梟私訂終身,決心隨他私奔……這是一開始,他有意散播在雪原上的謠言,必是有人信以為真,才以為她的性命足以誘他前來,而他又為何要吞下這個餌?
她不懂。
是覺得她小命倘若就這麼沒了,不夠他玩弄?心裡頭不夠暢快淋漓?
就拿你「白家寨」來看,你真以為你父親白起雄便是正人君子嗎?為得利益,他曾干下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你哪裡知曉?
你父親不該病死,他若肯再多給我一些時候,我便能教他徹底明白,他當年究竟犯下了多大的錯誤?
父親與他之間究竟有什麼瓜葛?
她白家也曾與他交往過嗎?
天梟……那僅是江湖上的稱號,他總該有名有姓吧?
這游絲般飄浮、難以捉摸的思緒啊,就差那麼一丁點兒的距離,她似是要捉到頭緒,卻一直停頓不前。
甩甩頭,嚥下喉嚨微酸的緊窒,她想,是他此番相救,讓她一時間模糊了彼此的角色,把兩人敵對的關係暫且忘卻了,如今幡然醒悟,只覺難堪。
見那張麥色臉蛋儘是不平之氣,半張臉微腫,眸中驕傲依舊,天梟雙眉略挑,語氣淡淡然。
「你連著好幾日被下迷藥,劑量用得頗重,神智昏昏沉沉的,若要等你全然醒覺過來,少說要三日,我沒什麼耐性等到那時候,才在你膻中和幾處穴位用針、以薄荷熏染。」
膻中位在雙乳之間,經他提及,她身上果真有股薄荷葉香。白霜月想像著他為她用針熏染時的景象,臉脹得通紅,耳根熱呼呼的,而頸後的寒毛卻根根豎起,一時間無言以對。
天梟又道:「不必太感激我,你我之間的帳還沒算清,你要昏沉不醒,對我十分不便。」衫擺一撩,他逕自在榻邊坐下,語氣平淡不變,琉璃眼倒見輝韻繁複,別有深味。
「你!」白霜月出聲要罵,喉頭卻如被掐窒住似的,試了三回才找回嗓音。「你少自以為是,誰要感激你?」
天梟無所謂地頷首,似笑非笑。「是了,世間人盡無情,即便冒死救下某人一命,也無須認定對方得感念你。」
雖未指名道姓,但他擺明了是在說她。
白霜月方寸浮亂,已不能義正詞嚴地駁他,說自己之所以遭「白家寨」捉拿、囚困,甚至差些被處決,全是他一手造成。
在經過這麼多事後,她其實已明白,早有人欲除她而後快,天梟的出現僅是給了對方一個再合理不過的借口,要她百口莫辯。
想著這些日子發生的種種,她不禁落寞無語,對他隱含「忘恩負義」的嘲諷之語也懶得辯解,神情顯得怔怔然。
忽而,男人粗糙的指腹捏住她的下巴,不由分說地扳過她的臉容,他眉峰蹙起,挑剔地審視著她挨摑的左頰。
「你幹什麼?!」她恩a回過神,斜瞪著他。
「真難看。」薄唇挺無情地丟出一句。
白霜月左胸微窒,竟然……有些難過?
老天!她難過個什麼勁兒?她原就不是什麼大美人啊!
「用不著你管。」悶聲擠出話,她被自個兒的古怪心態嚇了一大跳。
不去多想那過促的心音,她正欲拍掉扣住下顎的指,他倒是自動撤下了,跟著,就見他從袖底掏出一小瓷瓶,倒出裡邊的凝脂即要往她左頰抹上。
「你、你休想!我不會再教你得逞的!」白霜月鳳眸瞠得圓亮,怒意橫生,驚得連衣襟也忘記要抓緊,情急之下,兩手已牢牢抓住男人伸近的手腕,臉容努力偏向一側,像是抵死也不許他指尖上的凝脂搽上她的頰。
「這藥對消腫去瘀極有奇效,你不試嗎?」他雙目微瞇,隱有愉色,似是知曉她因何有這等反應。
「我不試!我知道你打什麼主意!」
「喔?」他淡應,與她的忿忿不平形成強烈的比照。
「就算消腫去瘀了,也要留下好明顯的痕跡。」她不會再傻呼呼地上他的當。
之前,他也是取出什麼「玉脂香膏」塗在她腳踝的鞭傷上,還道那種藥極難提煉,能教膚色光滑妍麗。
她當時只覺傷口微微灼熱,酥麻酥麻的,沒特別不適之處,未料及之後鞭傷癒合了,腳踝也確實變得柔潤嫩滑,卻留下一圈色澤好妍麗的紅痕,如教紅絲線團團套住,怎麼也搓揉不去,全拜那「玉脂香膏」之賜。
稜角分明的俊容因上揚的嘴角稍見軟化,他語氣持平,慢條斯理地道:「這一瓶不會。」
所以,他根本懶得解釋上一回因何要那般整弄她?
白霜月暗暗磨牙,硬聲道:「會!」
他是人人口中的大魔頭,行事全憑自己好惡,對她又懷著莫名敵意,要想向他討一個說法,看來又是她太過天真。
天梟徐緩眨睫,帶著幾分引誘,一臂便定在那兒由著她牢握,也不使蠻力逼近。「你可以試試。它不會。」
「我不試。」都不知他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了。
「不試要後悔的。」
「只怕試了才要悔不當初。」
藍瞳閃動著燦燦銀光,他雙眉低斂,再次掀唇出聲時,嗓音揉進不知名的東西,變得沉且低柔。「其實,你胸乳雖不夠豐滿,但也小巧挺立,頗為誘人。」
白霜月先是一愣,彷彿沒聽明白他那張薄而有型的唇究竟吐出了什麼話,直到察覺那雙邪惡眼神正興味盎然地朝何處打量,才猛地意會到自個兒竟是酥胸半露,大洩春光。
心一驚,小手自然急著拉攏前襟,她一收手,他沾著凝脂的兩指便往她左頰裹去,把一坨帶香凝露抹在紅腫之處。
白霜月又是駭然驚喊,側頭欲躲已然不及,只覺左頰一片冰涼,藥性滲得好快。
「你、你你……渾蛋!」她難得罵人,鳳瞳中驕傲的光彩似有些折損,瞪著他,秀巧的鼻頭竟隱隱泛紅。
儘管硬脾氣、性子傲氣十足,說到底依然是姑娘家,對自個兒的容貌很難不去顧忌。
那幾要被惹哭的倔強臉容……他心思複雜多緒,如冰封了一季冬的湖面,在春信將至前開融出第一道裂縫,毫無預警地撼動……憾動了什麼?天梟目光隱晦也深濃,定定回望她。
深吸口氣後,白霜月頭一甩,決定不去睬他。
她轉而面壁,兩手迅速將衣帶重新繫妥,多打了好幾個結,綁得緊緊的。
屋中靜了片刻,她瞥見壁上兩人的身影大半重疊了,不曉得他要折磨她的目的既已達成,為何還賴在榻邊不走?
心裡不甘,咬咬唇,她背對著他,把身子挪坐到另一邊,把疊在一塊兒的兩抹影子硬是拉扯開來。
他像是洞悉她的想法,同她卯上,也隨即移過去,就故意壓著她的影兒。
白霜月輕抽了口氣,再咬唇兒,身子再挪回原位,他好樣兒的,當真又好不要臉地跟了回來!
如此挪去挪回、跟去跟來,硬生生重複了三、四遍,兩人的舉動簡直跟孩子鬧彆扭沒兩樣,可都渾然不自覺,一個挪得義憤填膺,一個跟得如影隨形。
最後一次,當男人仗著身影高大,將她的影子完全吞噬、霸佔,白霜月甚至能感覺壁上的大黑影正嘲諷地對住她,當真忍無可忍,她雙手握成小拳,霍然回身。
「你就這麼——唔唔……」不要臉嗎?!話沒喊完,她的聲音就莫名地被埋沒在濕軟的灼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