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瞠眸,墨睫驚異張揚,兩顆玄玉般的水瞳顯得格外明亮。
一時間,以為自己又落入迷魂大法中。
這是他慣用的伎倆,趁她毫無戒備,心緒紛亂之際回眸,神魂瞬息跌進一片無邊無際的琉璃海,落在他手中,由他操縱。
明就知道的,她明就知道的啊,怎麼還是傻呼呼的?
我不怕你……
她張嘴欲喊,她漸漸捉到「回神」的竅門,她不怕他……但是啊但是,她的唇為何被吮住?她的聲音為何近乎嗚咽?還有她的舌……那糾纏她的力量為何強悍得如此驚心動魄?
驚心動魄啊……
她頭昏,無法呼息,胸口繃得好疼,唇腔裡興起雪原上的風暴。
他將爽冽氣息狂暴地吹拂她一身,他確實使了迷魂大法,然而,卻是以另一種方式。
他吻她。
熱烈、熱烈地吮吻她的唇。
在她掀唇欲語時,他深入那百般柔軟的芳腔中,深入她心神深處。
她驕傲的眸底幽光湛湛,讓他頓時想起迷失在雪原裡的小狼,因遍尋不著母狼蹤影,漂亮的眼迷惘失落……
他展臂,將她拉入懷裡,允許自己更深一步地放縱輕狂。
她的身子柔軟香馥,緊密的貼靠,在他胸臆與腹中燃起火焰,他被勾引了,他克制不住地低喘,有種反要被吞噬的奇詭感覺。
驀然間,那雙小狼的眼睛變得凌銳驚怒,不再溫馴。
她掙扎起來,雙手不斷地扭打抵拒,兩掌揮動、拍打,握成拳往他身上招呼,狠狠賞了他胸膛和肩背好幾下,但他的唇仍固執地、如影隨形地糾纏著她的,便如映在壁上兩人的影子般,她不讓他交疊相印,他偏要勉強。
他偏要勉強!
然後,他終於嘗到厲害。
她咬了他一口,咬得好重,血腥氣味頓時在彼此的唇舌間漫開、左衝右突,他吃痛低哼了聲,一分神,便讓她乘機擺脫掉如火的迷陣。
然而,攬住她纖素腰身的臂膀仍未放開,反倒摟得更緊。
他揚眉欲要瞧她,突然一道掌風揮來。
他沒想要擋,下一瞬間,無比清脆的響音隨即擊中耳鼓,也連帶擊中一邊俊頰,狠狠掃歪他的臉!
第五章 前塵悠悠生若夢
同樣的腥甜味攪纏在白霜月的唇齒間,她嘗到他的血,那氣味教津唾濡濕,如絲如縷地糾纏著,即便她費盡氣力掙開他幾近蠻橫的捆抱,他帶血的氣息依然野蠻,揮之不去。
抬起手,她忿忿地用手背擦過唇瓣,一拭再拭,把雙腮和下巴都揉得泛紅,心裡好懊惱,既驚又羞憤,不曉得為何碰上他這個大魔頭,她反應總得慢上半步,每每教他欺凌了去,才會意到自個兒掉進他的陷阱裡了。
「你生氣的模樣,要比唉聲歎氣的樣子來得順眼許多。」男人淡淡批評,用舌頂了頂痛麻的內頰,她手勁當真不小,這還是他頭一次遭人賞耳光。
兩指掠過嘴下,拭掉被「小狼」咬傷而溢出的血絲,亦揉壓被她打破的嘴角,瞥著沾血的指腹一眼,他靜謐謐地勾唇,再次揚睫凝注著她。
白霜月瞧不出眼前的男人是否被她的反抗全然激怒,他的銀藍眼瞳似有若無地蒙上一層薄霧,霧後光影點點,教她記起夏季的暗夜湖畔、穿梭在豐美水草間的流螢。
他必定相當憤怒。他不可能不憤怒。
但,她不怕他。
握成拳頭的手擱在大腿上,仍未鬆弛,內心深處,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訴自己。
見她抿唇不語,臉容通紅,眸中生氣勃勃,他沉靜又道:「按以往一貫的做法,別人若負我,我必得追討十倍以上的償還:別人打我,我更要多多回敬幾下。看來,我該好好回賞你才是。」
難道得乖乖任他為所欲為嗎?
她胸脯起伏略劇,想罵,卻找不到絕佳的字句,況且惡言痛罵向來不是她的強項,腦子裡轉過片刻,仍是吐出那句老話——
「我不怕你!」
他挑眉,清峻面容迅雷不及掩耳地刷過什麼,快得無法捕捉,忽而,一道寬袖高揚,對準她右頰揮來,他手尚未打中她的臉,所帶動的掌風已提前撲至,讓她清楚感受到那股勁道。
來不及閃避的。她想。
她說不定要被打飛出去,或者,整個身子撞到壁上。
鳳眸下意識地緊閉,連兩柳細眉、鼻兒和唇都繃得好緊。她等待他巨掌掃落,咬著牙準備承受那火辣辣的劇痛,可……像是過了許久,久到她再也無法屏住呼息地重重吐出口氣來,他要給的「回賞」依然沒來。
她陡地張開雙眼,胸房一震,發現他的手便頓在她頰邊,離得好近。
「你……」她嘴微掀,不明白他玩什麼把戲?欲打不打的,根本存心折磨人。未了,她鼓起勇氣一嚷:「你要打便打,別拖拖拉拉!」
他眉眼深邃,似又要迷惑誰,手在此時突然應她所求,「打」了她臉頰一下。
那一下的力道與她所想像的根本是天差地遠,「打」得她傻傻地愣著,挨「打」的右頰非但沒有火辣辣的劇疼,倒有被螞蟻爬過的麻癢感,而且那感覺正慢慢加劇中,連帶她的喉頭、她的左胸都興起古怪的麻癢。
微乎其微的一顫,背脊陡凜,她、她竟在害怕嗎?
不是怕他,她所懼怕的……竟是自己?!
她傻愣的模樣有女兒家的軟態,天梟撤回手,峻唇一撇,低幽道:「左頰帶傷未癒,若右頰再腫得半天高,你要丑到當著我的面嚎啕大哭了。我受不了動不動就流淚的姑娘。」
什麼?!他又在亂造謠言了嗎?白霜月兩腮的潮紅一直未退,眸底竄著小火,衝著他磨牙道:「我不會嚎啕大哭!更沒有動不動就流淚!」
再有,她就算如他所說那樣,又關他何事?他受不了大可以滾開啊!
這一方,天梟峻顎略揚,狀若無謂地頷首。「那很好。」
他淡然的反應很故意,像是隨她去說、去辯駁,反正他只信他願信的。
明明曉得他在要伎倆,她還是被惱得幾要七竅生煙兼嘔血,但憑著傲氣硬是撐持住,要不,她真想撲去咬人,使些孩子們打架才幹的招式。
他竟又道:「你往後既然要跟在我身邊,還是乖順些好。」
聞言,白霜月氣息一窒。「你以為把我救出,就能囚禁我一輩子嗎?」
薄唇往上勾勒出極淡的弧,他語氣徐緩。「用不著囚禁,你會甘心情願跟著我。」
男人沉靜的眉宇隱含無數深意,他話中有話,讓聞者心驚迷惑。
白霜月握成拳的小手不禁又悄悄收緊,掌心似滲出細汗,指甲捺人手心最柔軟的地方,她不覺疼,菱唇輕啟:「你什麼意思?」
天梟仍似笑不笑,兩指撩弄她胸前的一縷烏絲,揉搓著那份柔滑,道:「你現在可說是一無所有,在西塞雪原上,想必到處都有羅醒獅布下的眼線。『白家寨』的大姑娘以往意氣風發,在草原上呼嘯來去,如今卻也落得這般下場,你不追隨我,還能如何?」
「我的事用不著你管。」她心音促跳地瞪了他一眼,扯回髮絲。對她而言,個人生死並不重要,教她牽掛在心的,到底是寨中的大大小小。
「白家寨」落進羅醒獅手中,倘若他能保寨中眾人豐衣足食,與西塞各部族能和平喜樂地相處、互助扶持,那他成了大當家,未嘗不是件好事。只可惜,事實總一再違背人對它的期望……
「羅醒獅如今已將自己培植的勢力,進駐到『白家寨』的八處石礦區。你心中清楚,那些礦脈一旦由他掌握,開採所得的利益絕不會回報到寨中老小身上。更何況,為得到中原武林人士的支持,他暗中疏通盟主惠炎陽,每年採礦利潤五五分賬,這些見不得人的內幕,你應也探查到了才是。」天梟說得雲淡風輕,每個字卻都重重擊在白霜月心坎裡。他知道她所在意的,他須得攻她不得不救之處,要她低頭。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他要勝她。
她頑強固執,他愈要她認輸。能將她一舉擊潰、粉碎她的意志和驕傲,他想,那應該會帶來不可思議的痛快,比直接了結她性命更要迷人干千萬萬倍。
男性修長粗獷的手又一次糾纏了她的發,不只在指間卷揉,更湊近鼻下輕嗅。
白霜月大可再與他「搶奪」自己的秀髮,爭不過,也不過再被他運勁扯斷青絲罷了,然而此刻她並未動作,僅怔怔地盯住男子半垂的峻顏。
他神態篤定,她則心思紛亂。
他所提的正是她心中所憂,不只「白家寨」的幾處石礦,連位在西塞南端背風山面的大片牧地,恐怕也教羅醒獅一人吞併了。
除掉這些,寨中地牢裡還囚著不少反他的族眾,即便羅醒獅極有可能拿那些人當誘餌,引她自投羅網,她又怎能不救?
「你說這麼多,究竟意欲為何?」她小心翼翼地呼吸,眸光如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