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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典心

  夜風又來,吹落幾朵白梅,揚起她的長髮,她單薄的衣衫,抵擋不住春寒,白嫩的小手拉緊外衣,嬌小的身子瑟縮著。

  沈飛鷹還是不動如山。

  望著不斷落下枝頭的小花,羅夢只覺得心頭莫名難受,一時之間,吹來的寒風好似又變得更冷了。她不自覺伸手,接住飄轉到身前的花辦。

  小手接著了花,卻讓寒風灌進衣襟,她冷得直打哆嗦。然而,下一瞬間,一股熱氣從旁而來,替她擋住半邊的風。

  羅夢心中欣喜,轉頭看著,終於願意坐下的沈飛鷹。他還是沒有瞧她,黑眸望著茫茫夜色,臉部線條比先前更冷硬。

  只是,他的動作,不但暖了她的身,也暖了她的心。

  她將手中的梅花,送到他面前。「喏,幫我拿著。」

  毫不遲疑的,沈飛鷹伸手,任她小心翼翼的,將嬌柔的小小花兒,放進他的手中。

  盈白的梅花,在他黝黑的掌心裡,顯得好小好小,襯得他掌中的傷疤,更加醜陋。

  她心頭一緊,不自覺以指尖,輕撫著那道幾乎撕裂手掌的傷。

  「現在,還會疼嗎?」她悄悄的問。

  「不。」他吐出一個字,又將手縮了回去。「多謝小姐關心。」

  那木然的神情,教她頓時黯然。她自小聰明過人,總能猜透旁人的心思,卻無法拿捏他的一丁點兒思緒。

  爹爹說,他自稱屬下,是因為要來報恩。但是,他已經報過恩了,老早救過她與爹爹無數回,根本不欠什麼了。

  她應該要告訴他的。

  可是,她沒有說,甚至還想著,反正他己無家可回,大風堂也算是他這只飛鷹的落腳處,就這麼永遠待下來最好。

  這念頭,好任性。

  但是她無法遏止,希望他留在這兒久一些、希望他待在身邊多一點。這種渴望,愈來愈深切,讓她僅是這樣瞧著他、靠近他,也會心兒狂跳……

  「今晚的月色真美。」她說著,言不由衷,想引他說話。

  沈飛鷹卻保持沈默,沒有答話,但是也沒有起身。

  梅花的花季己盡,粉色的桃花卻準備開了,枝頭上已有些許花苞。她知道言語無用,於是拉緊披在身上的外衫,在花前月下,輕輕靠上他的肩頭。

  他微微一僵,可是她沒有退開,也沒有靠得更近,只是輕輕打了個呵欠,悄聲的低語。「我累了,你借我歇一歇。」

  這小小的要求,帶著心機,卻也透著真心,教人難以推拒。他身體僵硬,瞧著前方月色,薄唇輕抿,劍眉微擰。

  沈飛鷹太明白,不該讓她這般靠著,可是她在床上輾轉了大半夜,如今枕著他的肩頭,不過才一會兒,竟還真的睡著了。

  這一回,她不是裝的。

  他能夠感覺得到,她變得深而綿長的氣息、感覺她軟綿的嬌軀萬分放鬆,不帶任何心機的偎靠著。

  早些年,他還能摸清她的思緒,可是這陣子,他卻愈來愈難以辨明她的想法。

  她說的話,總假假真真,真中帶假、真中有假,教人捉摸不定。

  現在,還會疼嗎?

  擔憂的語氣,在腦海中迴盪不去,擾得他心情難靜。

  人人只知道,她是大風堂裡頭,被嬌寵的一朵絕世之花,卻沒有人看見她的聰慧,更不知道她有意無意的,替爹爹打理鏢局事務,程鶴之事就是最好的例子。

  這一切,只有他看在眼裡。

  輕而又輕的,他攏住掌中白梅,心緒難靜也難明,某些無法分辨的情緒,就在胸臆中翻攪,即使理智如他,卻也難以釐清。

  第4章(2)

  確認她睡得深沈後,沈飛鷹才小心的抱著她起身,送回溫暖的床榻,先替卸下了披著的外衫,再蓋上了絲被。

  她在睡夢中,擰起了秀麗的眉,好似不依,讓他不自覺的伸手,將柳眉間的結撫平,她卻像貓兒般,再自然不過的,順勢將小臉偎進大掌裡,還發出滿足的喟歎。

  昏黃的燈光下,那張睡顏如此純真,簡直跟八歲時沒有不同。

  他垂下眼,不自禁緩了表情,不再維持僵冷,甚至輕輕撫著那張小臉,溫柔的將她頰上的發輕拂開。

  她醒著的時候,他從不允許自己這麼放肆。

  因為,她是主、他是僕。而她年方十三,前來提親的人已經多到,可以從玄武大街頭,排到玄武大街尾了。堂主多的是時間與機會,可以在那些人之中,好好的挑、慢慢的選,選一個最適合她、會疼她的男人。

  一時之間,他不禁羨慕且嫉妒起,能擁有她的男人。

  不!

  不行!

  她是主,而他是僕!

  他警醒過來,迅速縮回手,遠遠退開。

  床上小小的人兒,睡得依舊香甜,但是那張原先看來純真的睡臉,卻不再像個娃兒,而是個女人。

  光滑豐潤的黑髮,圈著嬌嫩小臉,他能看見她微啟的紅唇,是那麼的柔嫩,誘人……

  他踉蹌的再退一步,拉開視線,用最快的速度轉身離開,退出房外,緊緊關上房門。但是,她誘人的睡顏,仍在腦海裡,不肯消散。

  只是,門雖然關上了,但是掌心之中,她臉兒偎靠的餘溫,依然殘存著,像是烙了印一般,久久都不消散。

  春陽高照。

  城外草原在幾日的暖陽下,早己欣欣向榮,春草蔓延遍地,像綠色的毯,一下子從眼前,綿延到了天邊。

  春一暖,花就開。

  花一開,人們也相偕出遊。

  羅夢一早就收到邀約,是龍無雙派人來,邀她到龍門客棧,去吃最新弄到手的珍貴美食。她欣然赴約,沈飛鷹當然也亦步亦趨的跟上。

  可是,久違的晴天,讓街上處處是人,有馬車的官商之家,可說是多不勝數,羅夢乘的馬車,沒一會兒便被塞在了街上。

  「是堵住了嗎?」她掀開轎簾,問著駕車的徐厚。

  「是啊。」徐厚回頭,大臉上滿是歉意。「小姐,我瞧前頭這樣,這一時片刻,怕是動不了了。」

  「要不,我下車用走的。」這會兒,塞的是車與鑾轎,但一旁路邊行人卻不塞,有許多人順著運河走呢。

  「不成不成,小姐,要走到龍門客棧,得花個把時辰,那還是一般人的腳程,這麼遠的距離,你還沒走到,腿就軟啦!」徐厚搖著蒲扇般的大手,腦袋瓜也同時搖得像波浪鼓。

  「真有那麼遠嗎?」她嘴角彎彎,看向沈飛鷹。

  直到這時,他才回過頭來,開口回答:「是有那麼遠。」

  眼看美人露面,人們停下腳步,圍觀爭睹她的美貌。他心中不快,劍眉微擰,俐活躍下車駕,卸下拉車的其中一匹馬,和徐厚交代著。

  「我先帶小姐騎馬過去。。」

  「唉啊,這個主意好!」徐厚一拍大掌,跟著跳下車,幫著拆卸馬具。

  沈飛鷹翻身上馬,雖然馬上無鞍,依然安坐自如。只是,怕堅實的馬背,會讓她坐得不舒適,他先讓徐厚拿來厚毯鋪上,才朝她伸手。

  羅夢瞧著他,露出笑容。

  這笑啊,比春風還暖、比路邊樹頭綻放的木蓮還盛,看得圍觀的眾人,渾身骨頭都要酥了,幸福得也跟著傻笑。

  她掀開轎簾,跨出馬車,站在前頭駕車的位置上,把小手擱到他掌心裡。

  他握住了嫩軟的小手,從馬背上彎身,攬住她的腰,將她一下子抱到了身前毛毯上,側身安坐妥當。

  羅夢信任的坐在他身前,也不怕跌下去,只看著周圍的人們,再嫣然一笑,迷得眾人神魂顛倒。

  「抱歉,各位,能不能讓讓?」嬌嫩客氣的話語一出,圍觀的人潮,全都乖乖退開,沒有半個捨得違逆她。

  知道她的魅力,向來最是管用,沈飛鷹趁此機會,輕扯手中韁繩,策馬從旁離開擁擠的商街,來到寬敞數倍的玄武大街,不久後已經抵達龍門客棧。

  騎馬,果然比行車來得快。

  羅夢在心中暗想,沒有欣喜,反倒覺得遺憾。

  太快了。

  快得不夠讓她,能有再多些時間,依偎在他懷中,那幸福的時光,似乎眨眼就過去了,短得讓她惆悵不己。

  「小姐,到了。」沈飛鷹說。

  是啊,到了。

  龍門客棧的扁額,就在眼前呢,讓她想不承認都不行。而身後的他己經翻身下馬,還將她抱下,確定她雙足穩穩踏在地上後,才收回雙手。

  一個念頭閃過,她紅潤的唇上,再度漾出笑意。

  「騎馬好方便哪,比搭車快多了。」她望著他,笑意盈盈,輕言軟語的說道。「鷹,你明兒個就教我怎麼騎吧。」

  說完,也不等他回答,羅夢裊裊轉過身,走進龍門客棧赴約了。

  沈飛鷹心裡有數,她決定的事情,絕對不會善罷干休。但是,他沒有料到,當天傍晚回到大風堂,她打鐵趁熱,不浪費任何時間,立刻就向堂主提起了。

  羅岳的反應,是一陣呆然,大手猛搔腦袋。

  他從沒想過,要讓寶貝女兒學騎馬。一來她出門有車可搭、有軟轎可乘,二來他根本也捨不得,女兒在馬背上顛簸。

  羅夢靜靜吸著茶,依稀記得,很小的時候,爹爹曾抱著她在馬背上奔馳,那己經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久到她幾乎都己記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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