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怕,有我在這兒。」
這句話是她一直渴望著有人能對自己說的,可是卻是在這麼無奈的情況下,她不由地淚流滿面。
當伊爾猛罕把她帶回自己府裡,見著芮雪此時的模樣,總管什麼也沒敢多問,馬上讓人拿藥箱、燒熱水,趕緊送到寢房裡去。
「我沒讓他碰我……」她瞅著他為她換上衣裳,擠出殘破的笑意說。
「我幫你上藥。」他的心痛到無以復加,審視著芮雪臉上烙下的紅色指痕,只消一點力氣就會留下痕跡了,何況還是這麼明顯。
「已經沒那麼疼了……伊爾猛罕……」
「什麼都別想,一切有我在。」伊爾猛罕這麼說完,反倒冷靜下來,細心地幫她上藥,親自幫她綰髮,不過實在綰得不怎麼樣。
芮雪噗哧一笑,牽動了臉上的傷,攢了下眉心。「我自己來就好。」接過梳子,卻止不了頻頻發抖的小手,花了一番功夫才綰成兩把頭,然後在銅鏡內和他四目相對。
「我不怕的。」她柔柔地笑說。
他下顎抽搐著,強忍著憤怒的情緒,氣恨又懊悔著竟讓自己的女人遇上那種事。「他死有餘辜,不是你的錯,穆都哩若是硬要把錯怪到你身上,我不會放過他的。」
「他是顧命大臣的兒子……」她起身面對他,心裡清楚皇上還沒親政之前,拿他們也沒辦法。
伊爾猛罕小心捧著她的臉蛋,鎖緊眉頭。「穆都哩這些年來如何貪贓收賄的證據已經在咱們手上,只等時機到來,就可以一併呈給皇上,無論如何,我都會想辦法保住你。」
「瞧貝勒爺又繃著臉了,不要擔心,我不會有事的。」芮雪反過來安慰他,指尖輕輕地拂過他的眉眼。「過去在慶親王府裡,可也遇到不少事,還不都平安度過了,我的膽子就是這麼練大的,不怕。」
他眼中淚光閃爍,想哭又想笑。「不管發生什麼事,只要記住,我都會陪在你身邊,不會讓你一個人去面對。」
「我當然相信貝勒爺……」為了伊爾猛罕,她知道自己必須更堅強。
嗒嗒嗒……外頭傳來總管倉促的腳步聲,聽得出相當緊急,讓相擁的兩人心頭為之一凜。
「貝勒爺,宮裡派人來了。」
芮雪深深吸了口氣說:「我已經準備好了。」明白穆都哩知道兒子被殺了,絕對會馬上進宮求皇上作主。
「咱們出去吧。」伊爾猛罕摟著她的肩頭往房門口走去。
當房門開了,總管只能心急如焚的看著兩位主子,哀歎著怎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老天爺太不公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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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進宮,就被分開了,芮雪被帶往慈寧宮,伊爾猛罕則是來到乾清宮。
當他踏進西暖閣,除了穿著明黃色龍袍的年少皇帝正神色嚴肅地看著奏折,還認出跪在冰涼的金磚地上的那三人是誰,立即上前甩下箭袖跪拜。
氣氛肅穆凝重,沒人敢開口說話,只有皇帝翻閱一本又一本的奏折所發出的窸窣聲響,接著是忿怒地將它們全扔在地上。
「皇上息怒!」四人同聲喊道。
皇帝質問著他們。「這些都是真的?為什麼拖到現在才拿給朕?」
「回皇上,皆有人證物證,絕不敢欺瞞皇上。」毓謹伏首回道。「臣等原本打算近日便呈給皇上,誰知穆都哩大人實在欺人太甚,今日不但縱子行兇,竟然還有臉到太皇太后跟前大聲喊冤哭訴,甚至顛倒黑白,說是受到伊爾猛罕的福晉勾引,還請皇上明察。」
哈勒瑪也義憤填膺地稟告。「啟奏皇上,這塔斯哈平日就仗恃著自己的阿瑪身為顧命大臣,就連皇上都得禮讓三分,行事狂妄,目無王法,甚至因為看上一位民婦,而將對方的丈夫扣上莫須有的罪名處死,卻只能敢怒不敢言……」
「夠了!」皇帝從龍椅上起身,來回踱步,過了片刻,才又開口。「朕要在明天未時之前看到所有證據,你們三個最好動作要快。」若不能讓穆都哩伏首認罪,也只是功敗垂成,得更謹慎。
這句話總算讓他們鬆了口氣。
「本來想慢慢跟他玩,慢慢鬥,最好把穆都哩活活嚇死,這樣才有趣,要不是為了伊爾猛罕,也不會這麼快就把底牌掀了。」毓謹扼腕地咕噥,馬上被另外兩個人揍。「我又沒說錯?」
「都什麼節骨眼了,你還想玩?」哈勒瑪揍得最大力。
皇帝橫了他們兄弟情深一眼,坐回龍椅上。「好了,伊爾猛罕留下,你們三個都跪安吧。」
「臣告退。」三人恭敬地退到門邊,這才轉身出去。
看著始終不發一語的伊爾猛罕,皇帝想到幼年即位以來,處處受制於三位顧命大臣,忍受他們的無禮,而他總是第一個擋在前頭,用剛強的意志和血肉之軀來保護自己,就算要他死,他也不會猶豫,這些不是給予任何賞賜就能代替得了。
「指婚的事朕會回絕太皇太后,只是你那福晉殺了穆都哩唯一的兒子,他知道朕會袒護你,便先到慈寧宮告狀了,要太皇太后為他討回公道。」
聞言,伊爾猛罕焦急地解釋:「臣的福晉是為了保住貞節,為了不讓他得逞才會錯手……」
「這些朕都知道,太皇太后也不是那麼好蒙騙的,不過為了指婚的事讓她很不高興,就怕她那一關不好過。」皇帝瞅著他半晌,微微一笑。「現在只能看你那福晉是不是如你所說的聰穎慧黠,可以讓太皇太后改變心意。」他也清楚自己的親祖母是個有智慧遠見的奇女子,到最後必定會作出最好的判斷。
伊爾猛罕也是抱持著這樣的希望,他和芮雪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再大的難關都得克服才行。
他離開乾清宮,立刻轉往慈寧宮,詢問之下,才知道芮雪被關了起來,要求面見太皇太后,又遭到拒絕,心急萬分,卻也只能等著。
沒過多久,就見穆都哩從裡頭出來,老淚縱橫地朝他吼著。「她殺了我唯一的兒子,我要她償命……你救不了她的……」
他冷漠地迎視對方,壓抑著想殺人的衝動。
「我要她死……」穆都哩在奴僕的攙扶下越走越遠,那哭叫聲沒停過。
伊爾猛罕再次求見太皇太后,還是不見,他便在原地跪下,既然芮雪就在裡頭,他又怎能獨自離開。她在那兒,他必定就在不遠之處,絕不會留她一個人,他對她說過,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會陪著她。
這個舉動可是非同小可,一旁的公公趕緊進去稟奏。
「就讓他跪!」
太皇太后依舊在氣頭上,想到自己親手栽培提拔的人,竟然為了一個女人跟自己唱反調,如今還為她下跪求饒,成何體統。
沒人敢再出聲,只能讓伊爾猛罕跪在慈寧宮外頭,眼看雪又開始下了,鐵打的漢子也挺不住。
而這消息也很快地傳到皇帝耳中,一時半刻也不能幫他說情,只能等太皇太后氣消了、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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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夜,慈寧宮內顯得特別不安,太監、宮女伺候得格外小心翼翼。
「他人還跪在外頭?」太皇太后也沒睡好,正犯頭疼,這也是因為心裡在意,才會睡得不安穩。「還真是能撐。」
深受太皇太后寵愛的璇雅格格呈上安神茶,婉轉地說:「太皇太后沒開口,他又怎麼敢起來?」
「哼!又沒讓他跪。」她氣可還沒消。
明白太皇太后只是面子掛不住,找不到台階下,璇雅格格乘勝追擊。「都過了一個晚上,再這麼跪下去,可就真的挺不住了。」
太皇太后哼了哼,啜了口安神茶。
「倒是這位福晉被關在房裡,整個晚上出奇的安靜,換作他人,只怕已經嚇得不知所措,又是求饒又是哭鬧的。」璇雅格格狀似不經心地說了幾句,就是想提醒太皇太后,希望這場僵局能夠化解。
太皇太后這才想起還把人關著。「我可要好好的瞧一瞧這丫頭有什麼魅力,能把伊爾猛罕迷得連自己是什麼身份都忘了,去把她帶來。」
在身邊服侍多年的老宮女下去,沒多久便把芮雪帶進來。
「太皇太后在這兒,還不跪下請安?」
芮雪依言行禮,態度不卑不亢,不慌不亂。因為不怕死,她才能夠保持鎮定,只希望能說出心中的話,不要連累到自己所愛的男人。
「你就是伊爾猛罕的福晉?」太皇太后看得不是很真切。「把頭抬起來!」
「臣妾不敢。」她恭謹地回答。
「叫你抬就抬!」
「是。」芮雪緩緩地仰起小臉,就聽到太皇太后和身邊的人都發出抽氣聲,知道隔了一晚,自己現在的模樣一定很可怕。
太皇太后瞪著她臉上的慘狀,可以想見當時是如何奮力抵抗,好半天說不出話來,不過可不會就這麼輕易地饒了她。「你可知殺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