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搗嘴猛笑。
「笑什麼?」他困窘地低斥。
「貝勒爺就是這樣,明明不是那麼冷漠的人,偏偏就是想讓人家以為你是,額娘要是知道,一定不會再生氣了。」芮雪安慰著他。
伊爾猛罕白她一眼。「任何事被你一說好像都很簡單就可以解決,我派人送信到慶親王府,不過額娘一直沒有讓人來回個信。」
「總要點時間好好想一想,不要急,讓額娘知道你有這個心最重要。」他們從廳裡出來,看著覆蓋皚皚白雪的大樹。「雖然現在樹葉都枯了、掉了,不過到了春天,一定會變得很茂密,到時額娘可以住在這兒,看著女娃在樹下玩著嘎拉哈,而你在教男孩布庫……」
「我只是說說而已。」見他看著自己直笑,她小臉一紅。
「這個願望相信很快就可以實現了,不用幾年就會有好多個男孩還有女娃,在府裡頭跑來跑去了。」伊爾猛罕從背後將她抱個滿懷,在芮雪耳畔低語。「我也想早點當阿瑪。」
她嗔笑著斜睞他,「我生的娃兒定是個個絕頂聰明,伶牙俐齒,反應敏捷,嘴巴又甜,到時你可別說招架不住。」
「那我得好好想一想,他們的額娘就夠我頭疼了,還是別生太多個……」這樣的幸福漲滿了他的胸口,覺得再也不能比現在更多的了。
以為可以暫時放下一切世俗煩憂,過滿十天的兩人世界,然而就在第六天,太皇太后派人來宣他進宮。
「不知道是什麼事?」芮雪幫他取來朝袍和暖帽,服侍他穿上。
伊爾猛罕也猜不出來。「上慈寧宮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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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寧宮——
他萬萬也沒想到太皇太后突然宣自己進宮,竟是因為蒙古額爾敦倉親王的女兒烏日娜看上自己,太皇太后有意把他指給烏日娜當額駙,這才想起之前曾聽哈勒瑪提起過,只是當時他根本沒放在心上。
「回太皇太后,臣已經有福晉了。」
伊爾猛罕跪在冰冷的地面,雙手伏地,在震驚之餘,只能斗膽地朝坐在眼前的貴婦說明。
「這我知道。」太皇太后掀起杯蓋,啜了口茶,尾指上的黃金鑲花點翠嵌東珠指甲套象徵著尊貴的身份。「你那福晉到底身份不夠,比起烏日娜來說,可差上一大截,聽說大婚那日過程極為草率,完全不合該有的規矩,那又怎能算數?既然如此,讓她當個側福晉也不為過。」
他滿臉震懾,只能咬著牙再次稟奏。「回太皇太后——」
「這可是為了咱們大清,還有滿蒙之間的和諧共處,伊爾猛罕,你要以大局為重,再說依你的身份,身邊多幾個人伺候也是應該的。」她語氣不重,但又能讓人感受到威嚴。
這大帽子扣下來,讓他啞口無言。
「烏日娜你也見過,那日她跟著額爾敦倉親王進宮覲見皇上,你和幾個侍衛表演布庫,她就對你一見鍾情,知道我想幫她挑個額駙,便一口選上你。」太皇太后也在觀察他的反應。「那女娃個性爽朗活發,又好相處,讓她當你的福晉,也不會悶,我瞧挺好的。」
伊爾猛罕喉頭窒了窒。「回太皇太后,臣的心……只容得下一個女人。」他從沒想過再有另一個女人,那要置芮雪於何地。
「又沒要你的心,你只要待烏日娜好,讓她滿意就夠了。」她擱下茶碗。「難道在你心中,男女之情比國家大事還要重要?」
「臣不敢。」他伏首認錯。
「那就這麼決定了。」太皇太后滿意地頷首。
「太皇太后……」
「好了,你可以跪安了。」她不想再聽他的理由。
伊爾猛罕只能僵白著俊臉退出殿外,不斷地告訴自己要冷靜,總會想出個法子,可是心裡也明白,他可以對抗任何人,只有皇上和太皇太后的旨意是自己違抗不得的。可是他從不求妻妾成群,只求與知心人相守一生,要他當著芮雪的面,迎娶那位蒙古格格進門,而且讓她坐上嫡福晉的位置,教她情何以堪?
對了!還有皇上,他可以求皇上婉拒這門親事……
想到這裡,他便速速趕往乾清宮,得到的答覆是皇上今天不想見任何人,伊爾猛罕的心往下沉進了谷底,霎時明白皇上的用意,因為他也同樣無法違背親祖母的意思。
他心不在焉地往出宮的方向走去,無奈地想著,擁有爵位又如何,連自己的婚姻大事都不能作主,若真的娶了蒙古格格,又該如何與她相處?若冷落了她,滿蒙之間的關係必定會受到影響,這個罪名自己能承擔得了嗎?
至於芮雪……他又該怎麼跟她開口?
伊爾猛罕能想像得出她會有什麼反應,雖然心裡痛苦難過,但是只要是為他好,她必定把自己先擱在一邊。就因為瞭解她,他又怎麼捨得讓她受委屈呢?
直到回到府裡,他還是想不出對策。
「太皇太后宣你進宮做什麼?」芮雪接下他頭上的暖帽,見他神色憂愁,關心地問。「是宮裡出了事嗎?」
他將她擁在胸口,深吸了口氣。「沒……沒什麼,只是跟太皇太后聊了些目前朝中的事,什麼事也沒有。」她早晚都會知道,可是眼下怎麼也開不了口。
「那就好。」她隱約察覺到他有事瞞著自己,不過也不勉強他說。
「芮雪……」伊爾猛罕把臉埋在她頸窩間。
「嗯?」
「如果……我只是個平民百姓,你願意跟著我吃苦嗎?」他真的無計可施,只想拋下一切帶她遠走高飛,卻也知道不容許自己逃避。
「貝勒爺想聽真話?」她笑意盈盈地問。
「當然。」伊爾猛罕輕笑。
芮雪撫著他的背。「就算貝勒爺只是一般的販夫走卒,甚至只是個奴才,一個乞丐,我都願意跟著你。」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這些話早在他預料之中。
「只不過……」芮雪還沒說完。「你的爵位是皇上賜的,也是太皇太后一路提拔,才有今天的你,就算想當個普通老百姓,也不是你想當就能當的。」
「你總是能說出我心裡的話。」他心底一陣苦澀。
「謝貝勒爺誇獎。」
伊爾猛罕緊閉了下眼。「我餓了。」
「好,我去讓人準備你愛吃的。」芮雪一臉巧笑嫣然,往房門口走去。走了幾步,她回過頭,瞅著他心事重重的背影,先前的燦笑悄悄斂去了,暗忖著能讓伊爾猛罕這麼煩心困擾,絕不是件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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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她醒來發現身邊是空的,於是套上袍褂和披風,走出寢房,瞅見站在外頭的高大身影,一個人陷入沉思。
「睡不著嗎?」芮雪溫柔地問。
他偏頭覷見她,目光轉柔,打開身上的披風,將她的身子一同裹在懷中。
「在想點事情。」
「能讓貝勒爺想得這麼頭疼,一定是很重要的事。」她環住他的腰說。「如果想找個人說說,我就在這裡。」
「嗯。」伊爾猛罕喉頭微梗,還是無法對她托出實情。「回去睡吧……」
他攬著她回房了,沒必要讓她陪著自己憂煩,心裡打算著天一亮就進宮去,這次非見到皇上不可,無論要等多久,都要等到皇上願意見他為止。
只是進宮後,他這一等又耗去一天,在西暖閣外等到天快黑了,還是見不到皇上一面,只能悵然地離開。
接著又是一天的到來,伊爾猛罕才一進宮就被太皇太后叫去。
踏進慈寧宮,他甩下箭袖跪拜,心中忐忑。
座上的貴婦早就聽說昨兒個的事了。「伊爾猛罕,你一向知曉自己的身份,也明白事情該有輕重緩急,當初之所以選中你來伺候皇上,也就是因為你向來沒讓我失望過,怎麼這回居然……唉!」
「臣知罪。」他恭謹回道。
太皇太后從座位上起身,走到他面前,語氣也重了。「是不是你那福晉說了些什麼?她要知道你不是普通百姓,你是皇上親封的多羅貝勒,就有該負的責任,即便是要犧牲自個兒性命也在所不惜,這會兒不過是要你迎娶烏日娜為福晉,難道就這麼難嗎?」
「回太皇太后,這事與她無關。」伊爾猛罕艱澀地開口。「這一切都是臣的錯,臣知罪。」怎知一場布庫表演會惹上這種事?
太皇太后轉身回到座位上,緩下了口氣。「聽你這麼袒護她,你們之間的感情可見一斑,不過滿蒙聯姻對咱們大清帝國意義重大,誰也不得違抗,伊爾猛罕,難道你真的想抗旨?」
伊爾猛罕胸口一窒。「臣……臣不敢。」
是不能,也不敢,他反抗不了。
他擁有的爵位、他所有的功勳都幫不了自己,就算身份再尊貴,也必須為皇上、為大清國著想,他也只是顆……棋子。
看來太皇太后的心意已決,不可能撼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