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駿的馬!但……馬背上那小山一堆的東西是怎麼回事呀?
「是呀。」他呵呵笑,將虎令遞給她,「這是使節大人差人送來的好東西,靠它就能讓我們平安通過邊隘。」
「連虎令都能隨便發給小老百姓?我真的好想去看看你們國家是不是官員見到百姓挑著菜擔走過去會馬上跪下來恭迎……」那種景像在她的國家是絕絕對對不可能有機會瞧見。
「那就走吧。」心動不如馬上行動。
莫晚艷維持著同等驚訝,在半個時辰後看著邊隘守將只瞄了虎令一眼就大開城門,讓他們過去,連多問兩句也不曾。
「鳴鳳,你會不會覺得一切太順利?」一直到走過邊境防隘,莫晚艷仍感覺不太實際,頻頻回首,繃緊神經想看看後頭是否有追兵正悄悄跟上。
「不會呀。」與莫晚艷共乘馬匹,他很窩囊地被莫晚艷護在胸前,由她持韁策馬。她老拿年紀壓他,一副長姊如母的威嚴模樣,令他莞爾……罷了,他樂於享受她的「寵愛」。
「我還以為我們會被盤問上好幾個時辰,也以為說不定叔父的人馬會守在邊隘等著甕中捉鱉,果然竟然沒有——」害她想了好幾個借口,想到頭都痛了,結果全派不上用場。
「莫聖雙現在自顧不暇,哪還有空理我們。」莫聖雙得忙著向東鄰國君王好好解釋他向誰借來的狗膽,連隔壁友邦的皇上也敢碰——還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哼哼。
「什麼?」她沒聽清楚。
「沒什麼。」他笑著帶過,她也沒再問。
兩人一路顛著馬,有一句沒一句閒聊天南地北,她說些爹娘在世時的豐功偉業來炫耀,他多半是聽,偶爾應聲,但極少談及自己,若她好奇問,他也是以簡單幾句含糊帶過,從他嘴裡套不出太多秘密,不過她認為鳴鳳沒那麼多心眼,只是或許家裡確實有些不方便說的地方,她不以為意——另一個原因是,當她想深問,鳴鳳就衝著她笑,笑到她忘了今夕是何夕。
她只大概知道,他有很多兄弟姊妹,而他是排行老么,至於正確數量有多少,他又是笑著唬弄她——
加他一共五十七個。
呿,當她蠢,以為她會信嗎?
五十七個孩子,一個娘親怎可能生得出來?又不是母豬。
「哎,我難得吐實,說了你又不信,晚艷姊姊,你很難討好吶。」鳴鳳看出她臉上的嗤哼,只能無奈聳肩。
「你要誇張也別太離譜,說十來個我還信,五十七個?那你家不是成天都在生孩子?」連她叔父那麼性好漁色的男人也不過只有六個子女。
「差不多是呀。」有時一年還生好幾個呢。
「小小年紀就愛信口雌黃,長大沒出息。」她呿他。
「不信我就別問我。」
「不是不信你,而是你說得太誇張了,五十七個孩子怎麼養呀?一間屋子也裝不下!」
「是裝不太下沒錯。」所以能趕出皇城的就趕出去,讓皇兄皇姊們自個兒去住。
「對吧對吧,這種謊話一戳就破。」她可得意了。
「是是,晚艷姊姊教訓得是。」
孺子可教也,有賞。「好了,用午膳吧。」
她從馬背上取下行囊,行囊裡滿滿都是使節準備的食物,使節真是個好人吶。她粗估了這趟旅程要耗費的天數,將食物分成等分,這一頓可以各吃兩個粽子及一大片肉乾,飯後有水果——哇,還有好幾塊甜的鹹的糕餅,設想得好周到。
「吃完再趕路吧。只要黃昏能到達什麼小鎮的話,睡的地方就有著落了。」她將食物遞給他,再從水囊倒兩杯茶。「鳴鳳,你是住在大城裡的嗎?」
「嗯。」
「我問過路,依我們的速度,到大城還得花上四天左右,你的家人一定很擔心你。是說……你怎麼會被我叔父擄來呢?你是在街上遇見他,他色心一起,就叫人敲昏你帶回來嗎?」是有這種可能。日前叔父奉聖主之命到鄰國去面見鄰國皇帝,順便談些邦儀互惠的餚贈,八成是那時踏在別人的土地上看中了別人家的孩子,就順手給綁了回來。俗話說順手牽羊,她叔父更高明,順手牽人哩。
「差不多。」唯一猜錯的是——不是在街上,而是在國宴之間,莫聖雙那對色迷迷的眼珠子可從沒離開他身上,他是被人誇讚習慣的天之驕子,也習慣別人投以驚歎目光,只是沒想到莫聖雙敢將心裡齷齪的打算付諸行動,也沒想到皇城內的護衛這般鬆散,看來是大伙好日子過太久了,久到失去戒心,害他差一點就被男人給奸了。
「有這種叔父真丟臉……」害她也跟著抬不起頭來。
「你嘴上雖然這麼說,不過送我回去之後,你還是會回去那個丟臉的叔父家,不是嗎?」
「是呀,不回去能去哪呢?反正在叔父家過日子也就這個樣子囉,現在的我,沒辨法自食其力討生活,我也不想把自己弄得又辛苦又可憐,只好繼續留在那裡,至少有個屋子能遮風擋雨。」莫晚艷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未來該如何走,她思考過所有可能遇到的情況及挫折,也思考過應對之法、解決之道,知道留在叔父家對她才是最好的,唯一的失策是救了他,讓她現在的人生大計出現了龜裂。
「所以我才決定不要求砍了莫聖雙的腦袋。」鳴鳳低低自語。
「你又嘀嘀咕咕說什麼?」
「我哪有說話?晚艷姊姊,你聽錯了吧?」天真的皮相又端出來了。
「咦?可我明明……」
「粽子裡包的料好多,真香,晚艷姊姊,你快吃吧,昨天晚上你沒用晚膳就去睡了,早上又匆匆忙忙趕著出關隘,餓了吧?」
唔……被他一說,的確是餓,現在顧不得說話,先填肚子要緊。
囫圃吞粽,再灌兩杯香濃的茶,肚子飽了七分,還有一顆又圓又紅的桃子又飽了兩分,最後一塊黑糖薑汁糕將最後一分給塞得滿滿。
呼,撐飽之後她將行囊收妥,突然在行囊一角發覺她順手塞進去的小錦囊。
「鳴鳳,喏,這個給你。」她差點忘了這要緊事。
「是什麼?」他問,因為好奇心使然,同時動手解開錦囊繫繩,裡頭是四顆比藥丸子大一丁點點點的圓珍珠。「晚艷姊姊,這是?」
「給你的。」
給他吞的嗎?「你給我珍珠做什麼?」
「你帶回去,要是有急需就賣了它換錢。我手邊沒有太多銀兩,之前全拿去訂做了一對錘子,將自小存的零用都花光了……」
「錘子?」
「像腦袋那麼大的雙錘,一邊各二十五斤,耍起來很帥氣呢。」雖然她現在手邊沒有錘子,仍認真揮舞著手臂。
不難想像神力如她,揮舞著重錘在練武的模樣。
「晚艷姊姊,你既然將手邊銀兩都花盡,那麼這四顆珍珠,我不能收。」他退還給她,心裡沒說出來的是:這四顆小丸子珍珠,我根本看不入眼,我幼年時拿來打彈珠的珍珠還比這大上五、六倍。
「你收下。」她又推回去,這回牢牢握住他的手指,將裝著珍珠的錦囊包覆在他掌心,不給他拒絕機會。「我住叔父家,有吃有喝有住有穿,沒什麼需要用錢。」
他無法推辭她的好意,因為——她那股神力,幾乎要握斷他的手指。
「晚艷姊姊——我收就是了,我收就是了……」趕快放開他的手,說不疼是騙人的!
莫晚艷得到滿意的答案,這才瞑目鬆手。「你要好好運用它。這條長繫繩可以拿來掛脖子上,別弄丟了。」
「好。」他在心裡苦笑,但沒表現在臉上。
「那珍珠原先是鑲在我娘首飾上,她很少戴這些累贅東西,最常戴的只有戰盔。聽說珍珠首飾還是我爹送的訂情物。」提到爹娘,她臉上又有笑了。
「這麼珍貴的東西你還大方送我?」一聽見珍珠的來源,他很吃驚。
「也沒什麼珍貴啦,珍珠首飾都壞掉了,珍珠散了大半,只留四顆珍珠也沒用,身外之物又不能讓我爹娘回來,我才不覺得幾顆珍珠代表什麼。」她聳聳肩。
「你看得還真透徹。」一般人都應該會將死者的遺物視為寶貝,她倒怪異,反其道而行。
「我把爹娘放在心裡就夠了。」她按著胸口。
「豈止放在心裡,你嘴上也全是我爹怎麼樣怎麼樣我娘怎麼樣怎麼樣。」
「好像真的是耶……」回想自己一路上說過的話,幾乎十句不離爹呀娘,像個小孩似的。
「但是你看起來還滿快樂的,在你叔父家當個小孤女,日子很好過?」
「還不差啦,書裡寫的苦命小孤女我倒沒遇過。我爹說,自立自強,我娘說,求人不如求己,加上他們給我的好手好腳,我沒吃什麼苦。」最多只是叔父不怎麼寵,堂兄弟姊妹不怎麼親,府內府外沒什麼人聊心事——但通常她也不會有啥心事啦,她又不自尋煩惱,也不自討苦吃,自得其樂得很,堂姊有書讀,她跟著讀,堂哥有師傅教武,她跟著學,堂妹做新衣裳,她有不要的舊衣裳——實際上只穿不到三次的舊衣裳——可以拿,府裡今天多煮兩盤菜,她也能多挾兩口,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