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有過親暱的身體接觸,但是他的舉動還是讓她紅了臉,想抽手又抽不回來,尷尬羞澀地看著他幫她舔淨了血漬,而他舌尖的濕潤溫度還在她的指尖存留。
「好了,家裡人都已經看過了,你還不想走嗎?」他準備回去了。
她猶豫一下,「我還是留在這裡吧,你的傷口已經好了大半,我再留在你那裡,外頭不知道會傳成怎麼樣……」
「你要是介意別人的眼光,就不用和我在一起了。」他的雙眉皺起,「若水,跟我走。」見她沒有動作,他伸出手,柔聲說:「我需要你,否則晚上誰來為我換藥?我不想讓那些婢女亂碰我的身體。」
他的柔聲軟語比起他的疾言厲色更讓她無法拒絕,她只好握住他的手任他牽離寧家,重新坐上馬車返回天下錢莊。
臨出門前,寧啟隆追出來。小聲對她說:「你就踏踏實實地跟著古大少吧,李家那邊有爹為你去退婚,讓古大少放心。」
她一愣,這話是什麼意思?
才剛起疑惑,古連城已經拉著她上車,她沒有機會再多問一句。
古家的馬車很多,每輛車都有自己的名字和用途,這一輛名為「怡寧」,顧名思義就是讓坐車的人覺得舒適安逸。不僅車子豪華寬大,不會有絲毫晃動,車內甚至有軟榻可以躺著休息。
寧若水看著平躺在軟榻上闔眼小睡的古連城,心底飛快地想著:在她回家之前,古連城是不是已經和父親交代了什麼?否則父親怎麼會那樣簡單地便接納了自己,不僅沒有責備,甚至沒有追問,而臨走前那一句「讓古大少放心。」又是何意?
她想得入神,眼光無意識地瞥向窗外,此時馬車正好經過一片鬧市,路兩邊的人潮如水,叫賣聲不斷。
她的目光忽然定住,驚駭地停在幾個路人的身上——那幾人雖然一晃而過,但是她已經看清了他們的相貌。
霎時她被一種強大的恐懼和震驚抓住了心臟,無數的疑問從心底洶湧而生。
那幾個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們不僅沒有被問罪,居然還平安脫獄?為什麼?看他們剛才的神情,嬉笑怒罵,很是尋常,彷彿從未經歷過任何的劫難似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垂著的手,突然被另一隻冰涼的手握住,她低下頭,古連城還未睜眼,只是將她的手握得很緊,悠悠開口,「車窗邊涼,往車內坐,你的手居然比我的手還要冷。」
她怔怔地看著他——是否有些秘密是他知道的,而她,卻被蒙在鼓裡?
如果是的話,那麼那些秘密是什麼?和他們有怎樣牽扯的關係?真相,又意味著什麼?
不久之後,昊月國發生了一件大事——秦王造反了。
一直以來秦王都與朱雍面和心不和,因為念及同是皇家骨肉之親,朱雍對秦王總是一直忍讓,沒想到秦王這次藉著出京巡視防務的名義,偷偷調動了七萬大軍逃奔海城,準備另立旗幟。
留在汀蘭銀樓的密探雖然洞察到秦王的動向,但是無奈他行動太快,依然讓他逃了。
消息傳來,朱雍震怒,李准請罪,並表示要帶兵去追,誓要活捉秦王將功贖罪。
朱雍並沒有答應他的要求,而是把捉拿秦王的事情交給了鎮守邊關的大將軍元非傲,並對李准說:「玉琦,元將軍是秦王的老對手了,他對秦王最是瞭解,又相距較近,調動人馬比較方便。你還只是一個校尉,不便領兵遠征,再過幾年等你多歷練一些,朕還有很多要倚重你的地方。」
李准知道這是皇帝對自己能力的不信任,很是沮喪。這一陣子以來,他的人生遭遇連番打擊,原本意氣風發的他變得少言寡語,再無笑容。家中人怕他難過,甚至不敢再在他面前提及寧若水的名字,但即使如此,他還是偶爾聽到家中婢女私下聊天時為他打抱不平——
「咱們少爺人多好啊!寧若水怎麼會這樣做?」
「唉,人雖然好,但總比不上天下錢莊的財大勢大吧?人家古連城是皇帝的好友,手裡不知道有多少的金山銀山,嫁過去不僅吃喝不愁,也更加風光啊,是聰明人肯定也會選古連城……」
「聽說古連城脾氣很冷淡,向來對女人沒什麼興趣,我才不想嫁給這麼古怪的人。」
「若是他對別人古怪,只對你一個人好呢?」
兩個婢女一時間無語了。這背後的意思,讓旁聽的李准很是心酸,他知道婢女們雖然暗中咒罵寧若水的水性楊花,但是心中還是羨慕她的,能嫁入豪門,又有個那樣厲害的相公,就算相公的脾氣古怪又如何?更何況,古連城對寧若水的態度自是和旁人不同。
他重重地捶了下牆壁,自己怎麼會這麼大意?經常將那兩人拉在一起聊天吃飯,是幾時開始他們已經暗度陳倉了,卻將他蒙在鼓裡?
他心中委屈憤懣,不便對人講,即使是妹妹李紫晨幾次想來安慰他,也都被他不耐煩地推開。
大丈夫何患無妻?他不要別人施捨來的同情目光。
第7章(1)
這天下了朝,他騎著馬回府,走到半路才發現自己走錯路,因為到一府邸前他抬頭一看,正看到「天下錢莊」碩大的牌子掛在眼前。
他正發愣的時候,天下錢莊的大門開了,從裡面走出幾個人,其中幾人是錢莊的婢女,另有一人卻是讓他愛極也恨極的寧若水。
重新見到她的那一刻,他驟然發現一個事實——他竟然忘不了這個女人。這個讓他丟盡顏面的女人,讓他的心頭又開始糾結著痛。愛了這麼多年的一個人,豈是說放手就放得了的?
寧若水像是要坐車出門,看到他時也愣住了,兩個人就這樣默默對視了片刻之後,還是她主動走過來,低聲喚道:「准哥,你……最近還好嗎?」
「沒有你好!」他咬牙切齒地說著,拉了馬韁要走,她卻拉住他的韁繩。
她抬頭直視著他,「准哥,和我聊聊吧,我們兩人一直沒有真正說過心裡話,我今日出門其實本來就想去找你的。」
他望著她懇求的容顏,聽說她這段日子以來一直住在天下錢莊中照顧古連城,大概是也沒有休息好的緣故,看上去像是瘦了一圈,讓他心疼不已。他很想伸手抱住她,但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這個資格了。
半個時辰之後,兩個人坐在一間小小的茶室內。
李准看著她挽袖烹茶的樣子,失神地說:「現在連你都開始喜歡烹茶了。」
「天冷了,喝點熱茶比較暖和。」她輕描淡寫地帶過這個話題,小心翼翼地斟滿了茶,將茶杯遞到他面前,「准哥,我知道你不愛喝茶,但是今日我想請你嘗一嘗我的茶道如何?」
李准舉起杯啜了一口,含糊地說:「還好。」
她一笑:「其實我知道並不好,時間倉卒,茶葉也不是上品,但是你對我向來很好,不論我說什麼、做什麼,你總是不願反對我。這十幾年來,你對我的好,我心中知道,所以我也一直把你當成我未來的夫君看待,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完完全全地回報你這份情誼。」
李准低著頭握緊那只杯子,手指青筋暴露,顯然在隱忍著極大地心痛。「那你為何要變心……」
「不知道我該不該這樣說……我的心並沒有變,而是終於找到了它的主人。」
她柔聲說:「我知道這樣說很殘忍,但是我不願意再對你說謊話。起初古連城接近我時,我以為他是看上了我們家的那只青花大罐,所以拚命保護,才與他有了往來,但是後來怎麼也沒有想到會變成另一番局面。現在回頭去想,從一開始我就不該讓他有機會接近我,倘若每次我都不見他、不和他說話,也許後來的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緣份……」李准咬著牙吐出兩字,「其實你只是想告訴我,我們兩個人有緣無份,而你與他是真正的有緣人,所以讓我在名份上成全你們,對嗎?」
「我知道這件事受傷最大的是准哥,若你讓我現在去死,我不會皺一下眉頭。」寧若水真摯而決然地看著他,「因為是我先對不起你,你可以用最惡毒的話語罵我,讓世人唾棄我、鄙夷我。這都是我應受的。我只希望你……不要為了我白白浪費了自己的一生。」
李准聽了不禁慘笑一聲,「好一番漂亮的話,你知道我不會忍心罵你,打你那一巴掌已經讓我痛苦難當,事後我曾千百次的後悔過,若非那一巴掌,你也不會徹底的走向古連城……罷了,從今往後,你我形同陌路,但願從不認識,至於我以後怎樣,你也不必管……或者你心中有了他,也不會在乎我的死活,又何必惺惺作態地來安撫我呢?」
他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寧若水站在窗前,悵然地看著他從樓下街道消失的背影,只覺得心頭十幾年的回憶被人這樣硬生生的帶走,若說不痛,那是騙人的,只是總要這樣痛過一次,否則如何能斬斷過去,與古連城廝守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