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眉心微皺,很快又撫平。
「今日是要我來聽你公然侮辱我的?」他揚手一揮,摒退了孟安蕊。
「你能不能好好回答我的問題?」水步搖白了他一眼。
巴圖雙手抱胸,一副沒得談的表情。
「為什麼不行?」層層被無視,水步搖火了。
瞧他那張高傲面具,想也知道就算她費盡唇舌也換不回他一個字的,那麼她至少要個不能說的原因。
若說南蠻和哪一國有衝突的話,想破了腦袋也只有中原。
兩國的關係也始終緊張,皇上才要派孫儀公主前來和親,看能不能借此讓兩國「相敬如兵」的情況化解。
不過……他該不會是想反悔吧?
雖然中原這方並不誠實,換了一個不是公主的女人來代替,但她自認一點也不輸給孫儀公主。
要知道在長安京,他們艷府水家的名聲可是強壓過皇室。
「沒有為什麼。」巴圖果然拒絕回答,很多事情不是她需要知道的。
水步搖不著痕跡的打量那張面無表情的俊顏,想從中搜尋任何一點線索,好瞭解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可惜那張波瀾不興的面容像上了一層蠟,五官維持在同樣的位置絲毫沒有變動。
怪了,婚宴那夜他明明火氣很大的對著她吼,可自那之後,他越來越冷靜,相對的她卻越來越上火。
「該不會是水土不服病了吧……」白玉般的小手扶上粉額探了探溫度,懷疑自己是病了才會有這種改變。
「病了?」聽見她的低喃,黑眸掃了過來,巴圖的語氣裡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下人們也不知道是如何辦事的,一屋子的奴僕伺候一個人也能讓她生病?
「有嗎?」她並沒有感到任何一點不舒服,只是覺得自己變得怪怪的。
不是她說自己水土不服病了,他才會問的嗎?
巴圖懶得跟她多說,厚實溫熱的掌心直接按上粉額,掌下的溫度正常,那張白皙小臉也透著蘋果般的紅潤,她整個人看起再健康不過。
「哪不舒服?」聽見她喊不舒服,他忍不住再三確認。
水步搖一怔。
他是在關心她?這個老對她沒好氣的男人?
心中某一塊隱隱震動著,盈盈水眸直盯著他,好半響回答不出一個字。
「我在問你。」發傻了?
「大概是腦袋吧。」否則怎麼會盯著他說不出話,只是想停駐這片刻……他對她好的片刻。
「頭疼?」巴圖誤會她的意思。
她搖搖頭。
「我覺得病了的是你。」不然他怎麼會這麼歡心她,往後退了幾步。
是啊!他怎麼會擔憂她?
不!他不是擔心她,只是……只是她終究是中原皇帝的女兒,不能讓她出任何差池,要不然引起兩國間的問題可就麻煩了。
連在心裡都不願承認擔心她,巴圖只覺得自己被她耍著玩,忍者駁斥的衝動,站起身準備離開。
他還有事情要處理,可不像她只是閒著翻翻書,四處逛逛就行。
況且留在這裡的面對她,每每面對那張他日思夜夢的清麗面容,「冷靜」這兩個字就像奢侈品一般,輕易離他遠去。
所以,他總是小心克制自己不要太常見她,就是見了,也不能眷戀太久。
眷戀?對她嗎?
「等等。」水步搖開口喚道。
一不小心又陷入迷惘中,因她的叫喚才從思緒中抽離,巴圖的腳步頓了頓,經過一番掙扎才回過頭。
只見水布搖又倒在地板上發懶,手指纏繞著綢緞般絲滑的長髮,慵懶的眼神,整個人散發出一股誘人的媚態,只是她似乎一點自覺也沒有。
深邃的眼一黯,火光隨即被強烈的意志力給壓下。
「起來。」她這是在幹什麼?
「不要。」水步搖拒絕的很乾脆。
「哪個公主同你這般散漫,動不動就賴在地上不肯起來?」
她難道不知道自己的模樣有多誘人?
「我現在是巫女。」她說出氣死人的辯解。
「我說,起來!」此話大有別再讓他說第二次的意味。
「不——」相似的對話和結果在她腦中浮現,水步搖猛地退離他遠遠地,見他一手抓空,好不得意的笑道:「哈!抓不到吧!」
劍眉高高挑起,巴圖臉上神情莫測高深。
糟糕!
當水步搖驚覺情況不對的時候,想躲已經來不及了。
情勢彷彿回到那日他將她由欄杆上拎下,只是這次她是被重重的壓在地上,如獵豹般姿態優雅而健壯的男人就懸宕在她上方,跋扈張狂的氣勢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你沒聽過強龍能不壓地頭蛇嗎?」水步搖啐了一口,嬌小的身軀不斷扭動,不管他如何難纏,決心掙扎著欲爬起。
地頭蛇?這兒應該是他的地盤吧?
「我的中原語不好。」他勾起一抹可惡的微笑,後掌以不會傷害她,卻無法讓她掙脫的力道禁錮著她。
不好才有鬼!明明說的字正腔圓跟個中原人沒兩樣,還沒裝傻!
「快起來!」真是成何體統?她的身份不適合,也不能被這樣壓著。
「不要。」他拿她的話來堵她。
「巴圖!」掙脫不開,水步搖真的發火了。
「我的名諱也只有你一個人敢這麼大呼小叫的。」瞧她順口的跟使喚下人一樣。巴圖的眸心閃著興味盎然。
一人?
「玄翠不是喚你的名?」她不經大腦的問題,脫口而出。
提起玄翠的名字,巴圖臉色一僵。
「啊,不……我是說……」意識到自己提了不該提的話,水步搖霎時結巴了起來。
等等!是從何時起,她也被其他人給感染,下意識的認為在巴圖面前不能提起玄翠?
她為自己想法的改變感到錯愕。
巴圖沉默不語,盈滿思緒的眼直勾勾的盯著她,看進那雙璀璨的水眸深處,彷彿透視了她的靈魂,將她看得一清二楚。
而她,也窺探出了一些他說不出的心情。
「玄翠愛你嗎?」她突然這麼問。原本擔憂的心情被一股不知由何冒出慍惱給取代,漂亮的眸子亦不避不閃地直視回去。
往常她只想過巴圖和天海都對玄翠有情,卻忘了弄清楚玄翠在這兩個男人之間到底選擇了誰。
他說過天海和玄翠背叛了他,但是「背叛」這兩個字有很多的形式,不一定是因為玄翠不愛他,才背棄了他……老實說,除了這個原因以外,她也想不出其他的,所以才想知道實情為何。
因為天海的嘴異常緊,本以為他會說出什麼內幕,結果卻碰了一鼻子的灰,問不出個所以然。
「你們三人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不是嗎?」她把從天海那裡聽來的部分提出來,希望能由他這兒還來更深入的消息。
「我沒有朋友。」禁錮著她的手鬆開了,巴圖大步走出房間,徒留聲音落在她的頭上。
「那麼到底是什麼?」嬌軟的嗓音揚起,等水步搖意識到了,才驚覺自己不由自主的追了上去。
這大概是她第一次對一個人那麼好奇,在意到這種程度。
無論事情的大小,哪怕是一點點,只要跟他有關,她都想弄清楚。
「你們三人之間的關係到底是什麼?為何說他們背叛了你?」沒聽到他的回答,她繼續追問。
「這與你無關。」這次巴圖沒有停下腳步,吐出的一字一句都是酷寒。
「如果你硬要把我當成玄翠對待,就與我有關!」水步搖不死心的喊。
巴圖彷彿沒聽見她的話,步伐絲毫沒有遲疑。
又想裝傻?
眉蹙春山,靈動的眼兒一瞠,她想也不想地邁開步子奮力向前衝——
「巴圖!」
新雨後的空寂山中興起一聲刺耳的嬌喝。
巴圖還來不及回頭,便被嬌小的身軀由後頭狠狠一撞。
砰!
他整個人成打字狀被揍倒在地,而她則穩穩地坐在他背上。
身為艷府水家最小的女兒,她從小和學生么弟水銅鏡為伍,兩人以調皮搗蛋出名,所以惹火了她會做出什麼樣的事,連她自己也不確定。
就像現在——
「不要把我的話當耳邊風!給我好好回答!」她騎在他身上,雙腿像夾馬肚一般輕踹著他的腰間,橫眉豎目地叫囂。
巴圖龐大的身軀一動也不動的任她壓著。
「聽到了沒有!」她坐在他身上還不安分,用全身的重量在他背上跳動。
他的手指縮了縮,只是她沒注意。
沒反應?
挑起眉,水步搖又踹了他幾腳。
該不會是撞昏腦子了吧?
「巴圖,你聽見了沒?」是不是她太粗暴了?
喚了他好一會兒都沒動靜,水步搖從他的身上爬下來,有些擔心的戳了戳他堅實的肩膀,暫時把才纔想問的事給擺到一旁。
終於,他動了。
「巴圖?」看來應該是沒事了。
水步搖心下一寬。
她就知道巴圖不可能只是個中看不中用的廢物,不會被她「輕輕一推」就昏倒。
「你、你——」巨掌緊緊握起,低沉的嗓音由地面竄出。
「醒了就快起來回答我的問題。」一見他沒事,水步搖輕快的從地上一躍而起,順便又補了他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