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圖用力抬起頭,黑眸裡高張的怒火簡直就快要噴射出來,狠狠燒向她。
她踢他?她用腳踢了他?用腳踢了高高在上的南蠻之王!
這可惡的女人究竟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敢這麼對他?
「喔,醒了,醒了。」水步搖嬌滴滴地笑了。
「你——女人!」本來想給她一般,怒氣騰騰地喚她的名,卻想不起她的名字是什麼。
「怎麼?」她的笑容越來越甜,企圖粉飾自己的粗魯過錯。
還敢問他怎麼了?明明一會兒把他撞到,一會兒對著他的腰猛踹的,這些惡形惡狀她以為衝著他笑一笑就可被原諒了?
怎麼可能?
「你可知道我是誰?」巴圖眼神陰霾,看起來凶狠,但鼻血卻不能控制地淌溢下來,形成了一副好笑的糗樣。
「噗!」見狀,水步搖忍俊不禁,察覺到他的瞪視,她立刻掩唇蓋住笑容,忙不迭地回答他的問題,「不就是一代南蠻之王嘛。」
「那你還敢……」巴圖怒目相向。
「拿去。」她掏出手巾還給他。
巴圖眼裡的怒氣急轉為困惑。
「鼻血。」她指了指他的臉,忍不住又逸出笑痕,「快擦掉吧。」
他流鼻血了?
巴圖探手一摸,果真有著腥甜的液體沾附在手指上。
「真是粗魯的女人。」接過她的手巾按住鼻子,他的抱怨飄了出來。
一個公主怎麼可能做出同她這般的舉動?
看穿他眼底冒出的懷疑,水步搖也懶得再找借口。
反正她本來就不是個公主,而且像她這樣活蹦亂跳,坐不住,也待不住,日日盼著雨停想往外跑,想快點去挖掘些新奇的事物,這樣的她或許只有睡著的時候才像個公主吧。
「來。」為了不讓他多想,他伸出手欲拉他起來。
巴圖抬眼瞥向她,一手還按著鼻子,似乎在考慮要不要將手伸出去,接受她的幫助。
「你拉得動我?」他的眼裡閃著輕視。
她是如此的嬌小,雖然過於好動了些,常令人只注意到她旺盛的生命力,卻忘了她其實也是個弱女子……好吧,跟尋常女子比起來不弱的弱女子。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她沒有過分的自信,只是平靜的說。
「我可不想再被你摔一次。」一次就夠他受的了。
「要不這次再不行,你往我身上跌吧,我來當軟墊。」這男人未免也太看不起她。
她可不是一般的尋常女子呀!
水步搖雪白柔荑停在半空中,固執的等他願意信任她。
他有種感覺,把手交出去,心裡某部分對玄翠的執著會崩塌,他將越來越難把她當做玄翠看待。
巴圖沉默了許久,手在身側捏緊又鬆開,反覆了好一陣,可迎上那雙同樣固執有得拼的水眸,他最終還是將手交付在那雙軟嫩的白玉小手中。
暫時,他什麼也不想多想。
「我要拉囉——」水步搖朝他露出甜甜的笑,另一隻手從另一邊握住了他的,接著用力使勁拉,「嘿咻!」
趁著她用力,巴圖借力使力跟著矯健的起身。
她亦察覺到,但是他無任何表示,她也不打算說了。
「果然還是要試試才知道吧!」在做到之後,她才驕傲的說。
「嗯哼。」哼了聲,巴圖按了按鼻子確定沒有繼續流血,才把手巾還給她。
水步搖絲毫不介意上頭的血跡,逕自把手巾塞進衣裳裡。
「好了,快回答我的問題吧。」她催促著。
咕嚕咕嚕!
「我餓了。」巴圖的臉上沒有害臊,開口就是要求。
餓了?
聽見他的話,水步搖也感覺自己有點餓了。
「晌午了。」他又道。
「這麼快?」水步搖下意識的看向外頭,「現下已經午時?」
外頭仍是陰雨不斷,難怪她會無法辨認時辰。
「這雨是不是永遠不會停了?」她忍不住抱怨。
那日她和天海忙著整理水缸的晴朗天氣彷彿是假的,不過半個時辰又開始飄雨,南蠻的多雨真是令她見識到了。
巴圖斜睨了她一眼,悶不搭腔,旋身踏上木質迴廊。
「你要去哪兒?」水步搖像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亦步亦趨的跟了上去。
真是多話的女娃,即使心裡這麼想,卻因為她信任的舉動,巴圖仍抑止不了嘴角忍不住上揚的弧度。
「用膳。」
「嗯,我送你。」
她笑容很甜,如融在口中的蜜,甜的化不開,令人嘗一口就上癮。
但她很明顯地僵了一下,巴圖立刻察覺到了。
「你呢?」
「我?」她指著自己。
「你不用膳?」
「為何有此一問?」水步搖怔忡片刻,隨即笑言:「我當然會吃啊。」
「在哪兒吃?」他又問,似乎不問出個想聽的重點不放棄。
「這不是打趣兒嗎?當然是在日夜樓啊。」她噗嗤一笑。
「吃什麼?」巴圖沒打算停下追問。
「嗯……」她不說話了。
「吃什麼?」巴圖堅持得到答案。
「嗯……」靈動的大眼轉啊轉,她還是沒說出來。
「同樣一句話我不喜歡說太多遍。」她要是再不說,難保他不會使出任何非常手段,就像她剛才那般。
「就……日夜樓裡有什麼吃什麼囉。」
「什麼意思?」巴圖皺起眉。
「字面上的意思。」她聳聳肩,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她確實是日夜樓裡有什麼吃什麼,因為這裡的下人從不把她的話當一回事,連用膳也是,常常故意端出連下人也不吃的隔夜飯菜給她。
要知道她可是艷府水家的六當家,穿金戴銀不說,吃自然也得吃上好的,那種剩菜剩飯她怎麼可能下嚥?最後她只好請天海替她弄些食材來,自己想辦法餵飽自己。
偏偏,一個千金之軀怎麼可能會做菜呢?
是以來到南蠻之後,她常常是有一餐沒一餐的,只得靠熱茶來暖胃。
沒辦法,誰教她只對泡茶在行。
「唉……要是娘是廚子就好了。」想到這兒,水步搖擰眉忍不住低喃。
這跟她娘又有何干係了?
巴圖掃過那張懊惱的嬌顏,不自覺的跟著濃眉蹙緊。
「來人。」他揚聲喚,口氣極為冷淡。
「是……嘎?」原本好生應是的孟安蕊突然察覺不對,猛地抬頭盯著巴圖的背影,嘴巴大張,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王上要在日夜樓用膳?
這可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呀!
「有問題?」巴圖的聲音傳了過來。
「不不,奴婢這就去準備!」察覺王上隱藏起的不悅,孟安蕊沒敢多說,立刻去張羅。
在一旁將一切盡收眼底的水步搖緩緩揚起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還愣著做什麼?快過來。」走在前頭離她好一段距離的巴圖回過頭來叫她。
收起別有意圖的笑,水步搖快步追上。」來了。」
「你都吃些什麼?」
水步搖螓首微騙,纖指指指點點粉嫩唇兒,狀似思索著道:「一開始是隔夜飯菜,雖然不習慣,但我還是吃了幾日,接下來就是拿茶來泡飯了。」
「拿茶來泡飯?」巴圖不自覺的拔高嗓音。
只用茶來泡飯吃?
那些下人到底是怎麼照顧她的?只吃些剩菜剩飯、有的沒的當然會生病!
「實不相瞞,我娘……我母后是個對泡茶極為講究的人,受了母后的真傳,我泡茶的手藝也不在話下,其他的就……所以我只好拿茶來泡飯吃了。」她滿臉歉然,好像不會做菜,沒得吃都是她的錯,與別人無關。
「用茶泡飯好吃?」吃慣珍奇美食,山珍海味的巴圖怎麼都無法將茶與飯組合在一起。
「可以接受。」總比要她做菜來得簡單。
她一直忍著?
如果他沒發現,她打算什麼也不說一直吃什麼「茶泡飯」?
兩人邊說邊來到正廳,入座。
因為巴圖決定在日夜樓用膳,轉眼間就多了兩排伺候他用膳的婢女與奴僕。
「今日你想吃什麼直說。」巴圖給了保證,也等同宣告她不能被怠慢。
四周的僕人們全都屏住氣息。
「真的?」水步搖用著不確定的眼神,「悄悄」瞥過所有人。
巴圖的視線跟著她轉。
感覺到王上眼神裡的「關愛」,杵在旁的僕人各個倒抽了一口氣。
「我說了算。」他的話代表命令。
在巴圖的眼皮子底下,誰敢抗命?所有僕人全拚命點頭。
「那就麻煩各位大哥,大姐了。」水步搖衝著每個人開心的笑,更嘴甜的說上一聲:「謝謝。」
呵,都說了她不是尋常的女子了,怎麼可能任人欺負還乖乖的悶不吭聲呢?
「王上呢?」
端坐在主位的女人妝顏精緻,面無表情。
「回王后,主上今日被巫女大人請了過去。」屈膝半跪在地上的僕役將所有得知的消息據實以報。
「一整日?」
「午膳和晚膳都是在日夜樓用的。」
聽到這兒,那張粉雕玉琢的容顏起了莫大的變化,王后的臉上浮現怨恨。
「啟稟王后,依小的之見,王后大可不必如此擔心王上。」
「此話怎講?」
「住在這鳳閣裡就代表母儀天下的王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南蠻之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