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應該同意寧叔引蠱,不應該用自己的性命交換我的,這輩子,我的責任義務已經完成,可是你還年輕,你有大把大把的夢想還沒實現,你應該好好的活下去。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告訴你我有多愛你,應該早點斷了寧叔換蠱的念頭,應該把你留在擎天嶺,對不起……」無數次歎息,閉上眼,雲曜用臉頰輕輕磨蹭她的臉。「對不起……」
「我原諒你。」
染染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他迅速抬起頭,神情激動地凝視著她。「寧……」他本想喊人,她冰涼的指腹卻貼上他的唇,阻止了他。
「別喊寧叔,他會給我喝苦死人的藥,又讓我昏昏沉沉睡著,可我不想睡覺,我想跟你說話。」
「不睡,很痛的。」那種感覺,他懂。
「不會的,你抱緊我,我便不痛。」染染本想勾住他的脖子,卻發現她連抬起手臂的力氣都沒有。
見狀,他的心好痛好痛,他萬般不捨的握住她的手,將她抱得更緊。
「你的力氣變得好大,真好。」她笑道。
聽她這麼說,雲曜不由得笑了。
他還記得,那年為了邊關戰事,公孫先生、司徒先生、爾東、爾西幾個,都被他支使得團團轉,而他自己也是日夜奔忙,連闔眼的時間都沒有。
有一次,染染突然抽走他正在閱讀的信,往桌上用力一拍,怒問道:「你還想怎麼折騰?寧叔的藥不用花錢嗎?拿你的藥費去買軍糧,可以養活好幾千人。」
對雲曜而言,誰的勸解都沒用,但面對染染的撒潑,他就是沒轍,他有些無奈的回道:「我好得很。」
「行!和我比比腕力,贏我的話,你就自便,否則……給我上床睡覺去!」丟下話,她將右手肘靠在桌面上,握緊拳頭,左手向他勾了勾,滿臉的挑釁。
「你以為我弱到連個小丫頭都贏不了?」他橫她一眼,也把手給放上桌面。
如果是小翔,他還需要猶豫兩下,但是染染,哼,他可不是紙糊的。
兩人兩手相勾。
染染喊道:「一、二、三!」三剛出口,她搶先使力,砰一聲,贏了!她興奮的跳了起來,衝著小翔喊道:「耶!秒殺!」
小翔看見樂極了,也鬧著要和雲曜比腕力,然後一次又一次大喊秒殺,兩人聯手把他少主的面子放在地上踩。
從那之後,染染每次要他休息時,就玩秒殺,殺到最後,所有人都曉璇璣閣的少主是專門給人秒殺的弱雞……
「以後會更有力氣的。」雲曜保證道。
「嗯,以後要跟曹叔好好練武,身子養壯了,才能盡情折騰。」染染虛弱的勾起微笑道。
「以後不折騰了。」
「才怪,男人吶……尤其是你們這種男人,要你們不折騰,比叫太陽不起床還難。」
「我們這種男人,哪一種?」他歪著頭問,失笑。
這種對話像老夫老妻,溫馨得讓人心甜,可是此時此刻,卻顯得諷刺,惹得他心傷難忍。
「以國家興亡為己任,置個人死生於度外的男人」
雲曜被她的話逗笑了,原來在她心目中,他是那種眼裡只有家國、沒有自己的人。
見他笑得歡,染染也跟著笑,只是身子卻疼得她渾身肌肉緊繃。
她在心裡大聲吶喊:勾魂使者、勾魂大師、勾魂哥哥,可不可以給點穿越女的優惠,她只求少痛一點點,想當初可不是她主動樂意搞穿越的。
她緊咬著牙,強撐著笑臉,明明全身冰冷,卻痛得滿頭汗水,濡濕的髮絲貼在頰邊,看得他極為不捨,用掌心一下一下為她拭去汗水。
假裝沒有發現他的心疼,染染硬撐著繼續和他哈啦,「你們這種男人,當朋友很好,當丈夫很辛苦,所以……苦差事兒讓梁梓雅去做,我當你的朋友就好,行不?」
「記不記得你曾經說過,我給不起愛情,沒關係,你給!我不敢要你的感情,沒關係,受著就好!你不允許我把你推給瀚弟,因為你的人生,你要用自己的方式走。」
這麼賭氣的話,原來他還記得啊,她覺得心一陣甜蜜,就說嘛,不需要喝苦藥,只要有他的懷抱,她的心就會被甜漲得滿滿的,像飽足的嬰兒,她費盡力氣抬起手,滿意地圈抱住他的腰。
「你記得,對不?」
「對,那話、太任性。」
「那麼我也要任性一回,你給不起愛情,沒關係、我給!你不敢要,沒關係,受著就好そ你別想把我推給梁梓雅,因為我的人生,我要用自己的方式走。」
染染用指尖點點他的胸口,好笑的道:「少主大爺,容屬下提醒,你已經用八人大轎把公主迎回家了。」
「你又說錯,不是我把人迎回家,是她自己送上門的,醜話我已經說在前頭,要她自己掂量掂量,我說成親日她會立刻成為寡婦,是她不害怕、是她堅持要進雲府大門,既然她這般堅持,我想,她已經做好當寡婦的準備了,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任。」
只是當時,他說的寡婦是貨真價實的那一種,他並不知道自己還能活著,但是現在……
梁梓雅必須學會清心寡慾,也許他該給西園送個木魚、幾本心經。
第十二章 雪蠱的兩任宿主(3)
「事已至此,你又何必這麼堅持,梁梓雅不是壞人,她只是對你一見鍾情。」
「我也對你一見鍾情,我想為自己堅持。」
「可我快死了……」染染面色一沉,幽幽說道。
「你不相信寧叔和陸叔的醫術嗎?」既然引蠱可行,他不介意把雪蠱引回來。
她認真回道:「我的時間到了,誰也留不下我。」
「我呢?我也留不下你嗎?」
「對,你也不行。」
「為什麼?」
雲曜無法理解,染染也無從解釋,穿越這種事太難用正常的語言表達清楚,所以她只能靜靜地望著他,望得滿眼滿臉都是心疼。
他沉穩的面容龜裂,恐慌漸漸滲了出來,他塞心急的道:「要我發誓嗎?好,我發誓,從現在起,我再也不迴避你的感情,你愛我一分,我便還你十分,我不當以國家興亡為己任的男人,這個天下讓愛承擔的人去擔,我只想要留住你。」
她笑了,真好……她居然比他的天下更重要,他受的教育、他的責任感,因為她而天翻地覆了。「這些話,我愛聽。」還有比這更美好的甜言蜜語嗎?
「你愛聽,我便說,日日講、夜夜說,只要你堅持下去。」
「很心動呢……」染染深吸口氣道:「真想留下……」
「好,你想留下就夠了,剩下的事交給我來辦。我馬上廣徵名醫,天下奇人何其多,陸叔、寧叔辦不到的事,未必其他人也辦不到。」雲曜說著連自己都無法信服的謊話,他的心正緩緩撕裂,他無法呼吸,但他強行壓抑,他不允許哀慟流露,恐懼這種事有他擔著就好,他不要她害怕。
她凝視著他,見他眉頭深鎖,眼中含著水光,他這是要哭了嗎?呵,她還以為天底下沒有什麼事情可以挫折到他,原來為難他……這麼簡單。
「好啊,交給你。」他不相信的謊言,她來相信。
縮進他懷裡,染染把臉頰貼上他的胸膛,猛地又一股腥味竄上喉頭,她接連咽過幾回,才勉強止住想吐血的衝動。
「我知道我不會死,但如果很久很久以後……我不小心死掉了,可不可以不要把我埋進土裡?我怕黑,可不可以用漂亮的琉璃棺把我裝起來,放在寒碧潭邊……我從哪裡來,就從哪裡回去,好不好?」
「想當白雪公主?」
「對啊,說不定會有個吻醒白雪公主的白馬王子出現。」
腥味滲進唇舌間,這次血從耳朵、從眼角、從鼻子滲出,她有感覺的,卻不擦拭,也不動彈,就像雲曜毒發那樣,只要把毒血引出,疼痛就會減少。
「好。」可是白馬王子只能由他來當。
「我會永遠保持青春漂亮,你要記得每年回去看我。」
「好。」
「如果太忙,漏掉幾次沒關係,你知道的,我是個心寬女子,不會斤斤計較。」染染的頭開始發暈。
「好。」雲曜感覺到胸口有股濕熱漸漸在擴散,血腥氣息更重,他知道正在發生什麼事,下意識地,他將她圈抱得更緊,淚水無聲的順著眼角滑落。
「你要記住,每天、每天都要讓自己過得好,石碑的日子不好過,偶爾卸下責任,為自己痛痛快快活一場。」
傻瓜,沒有她,他要怎麼痛快?他只會負上更多責任,用辛苦與忙碌來麻庫自己,讓光陰飛快從指縫間流過,直到奈何橋下相遇,但是他回道:「好。」
「不喜歡梁梓雅沒關係,但是一輩子很長,要記得找個喜歡的女子一起走,人生才不會太寂寥。」
染染很清楚的感覺到,她流失的不是鮮血而是生命力,她越來越累,眼睛花了、舌頭麻了,手腳漸漸失去知覺,這是壞處,可好處是,雪蠱製造的痛也慢慢迷失在她的知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