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爺,今兒個是新婚夜,若相爺不進喜房,滿府的下人丫鬟會怎樣看待公主,還請相爺憐惜公主,移駕喜房。」
她說得在情在理,人人都說相爺寬和慈善,應該不會為難女人,何況是自己的結髮妻子,再者,這門親事是皇上賜下的,相爺應該……怎料她還沒想完,就聽見一聲冷笑——
「回去告訴你家公主,成親前,我已經把話講得夠清楚了,是她執意要嫁進雲府,往後怎麼被看待、怎麼過日子,她應該心裡有數。」
他痛恨被逼迫,梁梓雅知道事情始末,還鬧著非他不嫁,他是可以做到如她所願,只是除了雲府主母的身份之外,她什麼都得不到。
一個男人要是橫了心,是可以有多殘忍就多殘忍。
「相爺,求您了,公主無辜啊。」
雲曜冷哼一聲,梁梓雅以私通之女享盡富貴榮華,還以公主之尊出嫁,她得到多少不該得到的,就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
「爾東,往後西園的人來一個、賣一個,若當主子的不死心,直接抓了丟回去。」
「是。」爾東應道,一提手,像抓小貓小狗似的揪住紅裳的後領,對她道:「這是第一次,下次會有人牙子直接來領你出去。」說完,他把紅裳往院外一拋。
由於擔心染染,雲曜本就心情煩亂,如今被這麼一攪和,更覺焦躁不安,彷彿有人拿著木杵不斷往他心頭捅著,雪蠱已經解了,可他的胸口依然陣陣悶痛。
他並未把門關上,屋外雪越下越大,大地銀裝素裹,瑞雪兆豐年,旅途上的染染是否平安?還是,就是因為出事了才通知寧叔?
這時候,一抹身影從屋簷上輕巧的跳下來,正是小翔,他快步奔到雲曜跟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見狀,雲曜瞬間全身血液凝結,急問道:「怎麼了?」
「染染快死了……嗚……」
雲曜恍然大悟,他終於知道哪裡不對了,難怪他前腳走,一屋子人後腳跟著離開,難怪應該隨時隨地守在自己身邊的爾東四人,總是只留一個人待命,難怪寧叔、寧嬸老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連寧容也看顧不上……是引蠱,絕對是!
他就知道,解蠱哪有那麼容易,對毒物研究甚深的寧叔找不出方法,卻讓一個小丫頭想出來,原來竟是所有人聯合起來蒙騙他!
銳利眸光往爾東身上射去,雲曜嗓音冰寒的道:「很好,這就是你們的忠心耿耿!」
事情被揭穿了,爾東迅速低頭,強忍驚慌。
「說!」就這麼一個字,卻擺明了雲曜已經知道前因後果。
爾東沒見過少主發這麼大的脾氣,可是他答應過染染什麼都不說,於是他雙膝跪地,狠狠磕頭,把皮都磕破了,還是緊咬牙關,一語不發。
爾東那副固執樣兒,氣得雲曜想揍人。染染到底用了什麼法子,竟讓所有人對她死心塌地!
「是引蠱,對吧?」他非要從爾東嘴裡撬出東西。
爾東仍然與他僵持著,不出聲就是不出聲。
雲曜發狠了,撂下話,「以後你去跟公孫先生,別再跟著我了!」接著他牽起小翔的手道:「快帶我去找染染。」
「好。」小翔點頭,表情多了幾分安慰。
他不會說,但他知道少主再厲害不過,只要少主出手,什麼事都能迎刃而解。
他扶著少主的腰,下一瞬,兩人已經離開雲府。
第十二章 雪蠱的兩任宿主(2)
推開房門,雲曜聞到濃濃的血腥氣息,這個味道,使他想起母妃將他送走的那個晚上,母妃的屋裡也有這樣的味道。
眾人紛紛轉身,一見來人是雲曜,爾西、爾南、爾北立即跪地,卻不求饒,當下他們沒能攔住小翔,就曉得將要面對什麼。
雲曜也不多看他們一眼,逕自往床邊走。
染染在吐血,寧嬸手中的帕子沾滿刺目的鮮紅,明月急急絞了新帕子送到寧嬸手裡,把沾滿血的帕子替換下來。
寧叔滿臉死灰,藥灌不進去,針灸也止不住染染吐血的態勢,他氣極恨極,不知道這只雪蠱到底想幹什麼,他恨不得真拿把刀子照著染染那個謊言,剖胸開膛,把它抓出來。
雲曜看見染染的瞬間,心碎一地。
才幾天不見,她怎麼能把自己折騰成這副模樣?本來就不胖的身子更是瘦骨嶙峋,額頭上佈滿青筋,眼底下濃濃的墨黑,把整張臉硬是染成青紫色。
不是說雪蠱會在宿主身上乖乖待二十年?不是說她體質屬陽,很適合引蠱?不是說,比起從胎兒時期便遭遇蠱毒的自己,她受的苦會少一點?為什麼說過的話全都不算數?為什麼她會變成這樣?為什麼雪蠱要折騰她、凌虐她,它就不能與她和平相處嗎?
看見少主,寧朝天默不作聲的退開。
寧嬸看了丈夫一眼,把染染嘴邊的鮮血拭淨後,低聲對少主道:「染染的時間不多了,和她說說話吧。」
雲曜猛然瞠大雙眼,一把拽住寧嬸,他沒有開口問,但寧嬸眼睛一眨,立即眨出兩顆豆大淚水。
寧嬸是從艱困中走過來的,她比誰都堅朝,再苦再難的事都不見她雛過眉頭,可如今她哭了,這讓雲曜異常心驚,染染真的就要死去?
不可以,不行,這是不對的!她怎麼可以死,她還沒有及笄,她還有大好青春,她還變有真正過過她想要的舒心日子,她怎麼可以死?!
胸口翻江倒海,恐懼從四面八方朝他撲殺而來,扭曲著、猙獰著,他被恐濯吞噬了,他溺斃在將要失去染染的驚惶中,無法自拔。
手在發抖,心在顫,第一次,雲曜這般害怕死亡降臨。
一屋子人悄悄退了下去,小翔原本不肯離開,寧嬸好言好語才把他哄到屋外。
大家都明白,讓是少主的心頭肉,他們縱使再心痛,都不及少主的萬分之一。
這是一個很安靜的雪夜,只聽得見屋子裡木炭燃燒偶爾發出的嗶啵聲,染染喜歡在炭火上擺幾顆橘子,不多久,屋內就會瀰漫淡淡的柑橘香。
雲曜坐在床邊看著染染,也不曉得看了多久,只曉得不管看多久都不厭倦。
他驀地將她抱進懷裡,手臂一圈,心更是毫不留情的絞痛著,她根本瘦成一副骨架子了,低下頭,他用臉頰輕觸她的額頭,冰冰涼涼的,像過去的自己。
他歎了口氣道:「傻瓜,教過你多少次,天底下沒有絕對的事,再周密的佈置都有漏洞,你怎麼就輕易信了寧叔,以為他說沒事就真的沒事,他唬你的,你這樣輕信,很容易吃虧。」
然而他的叮嚀晚了一步,她已經吃足大虧,他真的想臭罵她一頓,卻又捨不得。
「本來不打算告訴你的,但你這個樣子,我再不說,會不會變成遺憾?你總說,天底下最難受的事是遺憾,你總說,永遠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所以我害怕了,害怕後悔,更害怕遺憾,所以我要對你說清楚。
「染染,我已經被你說動,我不當石碑了,想當一回煙火,我想把最後的日子留給你,讓你陪著我燦爛輝煌。雖然這樣有點自私,但是是你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與其顧慮東顧慮西,不如豁出一切。
「我有滿肚子計劃,我想帶你和小翔一起回擎天嶺,去看看蘋果樹、看看雲海,想回到過去,單純的度過每一天,想不斷與你講話說笑。我很喜歡和你聊天,沒有多大意思的話題,可不知道為什麼,說著說著就是不想停,是你的言辭有魅力,還是因為我的心牢牢被你吸引?
「關於這點,我經常暗自分析,企圖釐清到底是你的問題還是我的問題,願意和我說話的人這麼多,為什麼獨獨你可以吸引我所有的注意力?
「那年你才六歲,我為你的聰穎大大驚艷,我看著你一天天長大,這樣的驚艷不減反增,我必須用盡全部的力氣才能逼自己不要愛上你,但很顯然的,我失敗了,染染,我喜歡你,非常非常喜歡。
「喜歡到明知帶你進京很危險,應該讓你留在擎天嶺,我卻任由情感作主,將你帶到身邊;喜歡到想親手掐死跟了我十幾年、立下無數功勞的夏雯卿……對你的喜歡,讓我理智盡失。
「我是這麼的喜歡你,喜歡到無法放手,可是上蒼已經注定了我的壽命,我無法把你攬在懷中,所以我打死都不會告訴你,我有多麼愛你,因為我不想成為你的負擔,我希望我不在了之後,你能愛上比我更好的男人,因為我最在乎的是你快不快樂,更因為……這是我愛你的方式。
「對不起,我愛你,卻不敢告訴你……你曾說過我胸懷天下,心中無男女之情,你錯了,即使胸懷天下,男人也想要有個妻子、一群孩子,家是男人上進的最大動力,只是我沒有資格,我不能以愛為名,將你圈禁,不能以愛為借口,荼害你的下半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