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各自加油,好嗎?
染染
信不長,卻明明白白告訴他,沒有他,她也可以活得好。
雲曜將這封信來來回回讀過數十遍,讀著她的豁達、讀著她的豪氣,讀著讀著,酸意一點一點冒起。
因為他發現她不需要他也不要他了,瞬間,他覺得自己被刨空。
他傻傻地呆站著,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
過去,他的目標明確,他很清楚自己該做什麼,可是現在,他茫然了……
「少主。」
陸鳴、小翔和爾東、爾北一起進屋,他們看見少主竟一臉茫然,一時驚得說不出話。
他們家少主從來都是篤定自若的,不只隨時知道自己要做什麼,還早已籌劃好了未來,可是現在,他無助得像個孩子,彷彿他們的頂天樑柱垮了。
「少主。」
眾人一起湧上,把雲曜扶到床邊,陸鳴急急為他把脈,他的身子沒有被掏空,狀況比預估得好,所以不是身體上的毛病。
陸鳴看一眼少主手上的信箋,意會過來,少主會有這樣的反應,是因為讀了染染的信。
染染為少主費盡了心思,她說,光是活著不夠,要活得好、活得自在、活得不覺負欠,光明磊落的人才能自信地走完一生。
為了不讓少主負欠,她什麼謊話都說了,還逼著大家陪她一起說謊。
可是那丫頭,才睡了一個時辰又痛醒了,看得幾個大男人皆是滿心不捨,怎麼樣都無法離開。
她痛,他們更痛,可痛到了極致,她反倒舒緩過來了,甚至笑著安撫他們——
可見得天地萬事萬物相生相剋,雪蠱教我痛,我便把它囚禁在胸口,教它不見天日。
瞧吧、瞧吧,等捱過這一段,我以後一定不怕痛了,就可以跟曹叔好好學武功,將來不光當女神醫,還要當武林第一女盟主。
大家都知道她在胡亂吹噓,為的就是想吹散眾人眉間的愁緒,誰說那丫頭大刺刺、心寬得很,其實是個再細心體貼不過的呀!
「染染走的時候有說什麼嗎?」雲曜心痛的問。
「有,她讓少主記得兩人打勾勾做過的約定。」爾東垂下頭,耳朵浮上紅暈,他這輩子第一次對少主說謊。
雲曜苦笑,不在彼此身邊也要在彼此心裡,是嗎?不管有沒有對方的消息都要過導幸福積極,是嗎?
他不知道染染能不能做到這樣的約定,但是於他……真的很難。
雲曜接著指指胸口,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陸鳴道:「恭喜少主,雪蠱已經解了。」
「怎麼解的?誰解的?」雲曜不希望答案是他想的那個,卻又急著想知道答案。
「是染染。」
雲曜霍地彈起身,他失控的一把抓住陸鳴的衣襟,怒道:「你們逼她引蠱了?!她不是離開,而是病了,對不對?!你們把她藏到哪裡了?!」
爾東急忙把他拉開,「少主,不是的,您聽陸大夫解釋。」
雲曜怒瞪著眾人,還有什麼好解釋,雪蠱無解,除了死、除了引蠱,它不會離開宿主
陸鳴極力保持冷靜的解釋道:「染染說,置之死地而後生,前幾日,我們給少主喝了不少藥,那藥會讓少主的身子漸漸變得更冷,呼吸變緩,無法思考、無法進食,染染說要哄得那只雪蠱以為少主快死去,破胸而出。
「果然,雪蠱一天一天浮了上來,直到昨兒個下午,它就在薄薄的皮層下面,我們幾乎可以看見它完整的形樣,染染拿起刀,一把劃下,用銀針將雪蠱挑出來,這才解除蠱毒。
「少主難道不覺得過去幾日身子凍僵、難以動彈,而昨日下午,卻又感到春意暖暖,熱得出汗?」
這番說詞是染染替他們想好的,那丫頭,聰明太過。
雲曜冷靜下來回想,陸叔說的情況他確實感覺到了,他這才鬆了口氣,不是引蠱就好,往後看誰還說女神醫是染染自封的,寧叔那麼多年都沒找到法子,卻讓這丫頭想出來了,置之死地而後生,真能耐!
雲曜望向眾人,人人臉上都帶著化不開的愁思,是因為不捨染染離開嗎?想來也是,那丫頭同誰都處得好,怎麼就捨得走了,可是不走又能如何?
小翔見大家都不說話,擠到雲曜跟前,一把拽住他的手,拉著人就要往外走。
「小翔,你做什麼?」爾東搶在前面擋下。
小翔嘟起嘴,生氣地哼了一聲,對少主說:「走!找染染。」
雲曜摸摸他的頭,問道:「小翔想染染了?」
「想。」小翔摸摸心口,皺起眉頭道:「痛。」
雲曜真希望自己也能摸摸胸口大聲說痛,可他不行,他還有該做的事,麗貴妃還在,她虎視眈眈,梁梓雅是她在世間最後的牽絆,她非得看著梁梓雅有了著落,才會鬆開手。
「你好好練武功,我派人出去找染染,等找著她,你就去她身邊跟著保護。」
「好。」小翔用力點頭。
「你還得學寫字,這樣才能隨時寫信告訴我染染的情況。」
小翔先是為難的扁著嘴,寫字好難的,不過能夠和染染在一起的話……他接著笑開了,用力點頭,應道:「好。」
第十二章 雪蠱的兩任宿主(1)
太子梁梓瀚來了。
現在局勢不同了,他是太子,兄長是宰相,他們再不必利用密道私下見面,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從雲府大門進出。
這幾日下朝後,他都會急巴巴地趕過來看看兄長,見兄長老是在昏睡,他擔心極了,可是寧叔都說沒關係,是用藥的關係,可就算他不是大夫,也曉得光喝藥不吃飯,身子絕對熬不住。
他放心不下,天天坐在床邊握著兄長的手,不斷同兄長說話。
他說,染染也說。
不同的是,他說朝堂大事,而她說的是兄長過去的生活,說著所有她看見的、聽見的,那個讓人感覺神秘的璇璣閣。
他喜歡那樣的午後,喜歡那樣的對話,喜歡三人同處一室的恬靜安祥,所以每日一下朝,他就會開始想著今天要對兄長說些什麼。
可是當他看到彷彿脫胎換骨般的兄長時,整個人驚呆了,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昨日兄長還病懨懨地躺在床上,可今日,兄長臉上哪還有半分病容,難道染染說的是真的,她說自己是女神醫,會想出辦法為兄長解蠱,而她辦到了?
「大哥……」太子衝上前,激動的拉著兄長的手,將他從上到下、從下到上,仔仔細細看過十幾遍。「大哥,你全好了?」
「對,這些日子讓你擔心了。」
太子用力搖頭,兄長為他擔了十幾年的心,他這樣算什麼?
「皇上身子怎麼樣?」雲曜壓下心中落寞,問起朝政。
除了給不起的愛情,他從不拒絕染染的羅,既然她想要在一個太平盛世裡舉業,那他就盡力為她創造一個太平盛世。
「不太好,許是這幾日的光景。」
「該做的準備都妥當了?」
「嗯,有不少人問大哥為什麼沒上朝,我告訴他們你偶染風寒,現在你好了,明兒個就能上朝了。」
雲曜點點頭,回道:「好,接下來有不少事得做,吏治要整頓、稅賦要改革,還要建立通商口岸,我整理了不少東西,我們討論討論……」
兩人要商談朝堂大事,陸鳴便領著眾人退了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雪蠱適應新環境了,這兩天鬧騰得不那麼厲害。
只是該疼的還是逃不過,染染依然吐血吐個不停,吐得連聞到魚腥味兒都無法忍受,但她還是有辦法對寧嬸開玩笑,「我會不會是懷上了,哪有這種吐法的。」
寧嬸心疼,卻不能不輕鬆以對,「最好是懷上了,到時,你就等那個驕縱公主來鬧吧。」
「這麼說來,我算外室嘍,真了不起,我居然能夠變成狐狸精,難怪我越看自己越美麗。」
寧嬸輕撫著她細瘦的手臂,在心裡暗想著,這丫頭從來沒有這麼醜過。
染染正想要再開口,突然感覺一陣劇痛襲來,她瞬間冷汗涔涔,緊揪著前襟翻滾。
寧嬸把她緊緊抱在懷裡,讓丈夫為她施針。
但那些針幫不了染染,她痛得任性大叫,直逼著寧叔拿棒子打暈她。
可寧朝天下不了手,更正確一點說,根本沒有人捨得傷她分毫,最後她只能再次任由疼痛謀殺意志力,直到昏睡過去。
染染從昏睡中清醒,意識回籠,卻還閉著眼,心想,每次清醒床邊總有一堆人,今天會是誰?寧叔、寧嬸一定會在,那東哥哥還是西哥哥呢,他們肯定也會來,唉,他們老往外跑會不會引得雲曜心生懷疑?應該讓他們別來的。
吐了口長氣,她翻過身,張眼的同時開口道:「又表演了一回驢打滾,是不是越演越……」她的話語猛然一頓,屋子裡竟然沒有半個人。
寧嬸向來是寸步不離守著她的,連寧容都托人帶,現下這情況,難道是典型的久病床前無孝子?
她笑了,才不會,她剛病幾天,還稱不上久病,何況寧叔、寧嬸恨不得把眼珠子拔下來粘在她身上,想來他們應該是有其他事要處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