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正如他所說——沒辦法克制。
他寸寸迫近,姑娘不迎也不避,任由他的唇覆蓋了她的。
他低喘,高懸的心開始上下竄伏,模糊間像也聽見姑娘幽幽然歎息。
她為何低歎?
歎息聲又為何流洩隱隱憂悒?
此際的力千鈞沒法兒多想,兩條強而有力的臂膀已帶足侵略性地環抱那具柔軀,將她抱得高高的、足不沾塵,幾想把她揉進自個兒血肉裡。
姑娘的雙唇泌著甜香,軟得不可思議,猶如加了酥油打過的酪奶子。
她清潤的凝肌與他黝黑粗獷的膚色全然不同,這麼滑、這麼柔膩,像每每從江南地方走貨過來的絲緞一般,牢牢吸住他雙手。他撫過又撫,用長滿硬繭的十指來回遊走,愛難釋手……
就是這具嬌軀,就是這種感覺,從初相遇時便一直刻印在腦海裡。
他像是被無端端引誘了,瞥見過她的裸身,撫觸過她的肌膚,那樣的慾念沉靜且深重地紮下,他動心動欲不能把持,而今終能擁她入懷了嗎?
似乎……有什麼不太對勁!
力千鈞霍然抬起頭,他完全弄不清楚究竟何時把姑娘帶上炕。
他壓著她,下半身抵在她腿間,兩人的衣衫皆凌亂,尤其是她的,不僅前襟開敞、腰帶被拉掉,裡邊的單衣也被扯得鬆垮垮,他的手鑽進裡邊肆虐,極度下流又貪婪地侵犯著。
倘若,被困在身下的姑娘能對他說出一個「不」字,能明確地拒絕他,又或者動怒地斥罵他、槌打他,而非緊閉眸子、抿著唇任由他擺佈,力千鈞也許不會這麼大受打擊。
姑娘不願意,卻不敢對他言明!
他幾乎是以彈離的方式跳下炕,巨碩的虎軀直挺挺杵在三大步外,他暗赭的臉被驚得刷白了,從未想過有一刻,他會如此厭惡起自己。
男人火爐般的體溫一撤離,雲婉兒雙眸便睜開了。
她從炕上坐起,微亂的長髮披垂,圈著臉、散在兩肩和胸前,多少掩去裸露出來的春光,她把撩高的裙擺撫平,一手輕抓著前襟,眉兒終於淡淡挑動,把臉容抬起。
「力爺為何……不想要了?」她雙頰紅得極不尋常,眸尾濕潤。
她哭了嗎?是嗎?
力千鈞猛地又被重鞭一記似的,痛得肌筋都要扭絞起來,他咬牙強迫雙唇磨出聲音——
「你不願意,該要明明白白說出來,該大聲對我說!我不是禽獸,我……我好歹也是要頭一顆、要命一條的馬幫男兒,若是為一逞私慾而強佔你,我不僅瞧不起自己,也絕對饒不了自己!」
雲婉兒思緒紛亂。
他的表白直接且熱烈,她懂得他的情意,內心感動狂歡著,卻也無法忽視潛藏於心的憂傷。
她矛盾至極,不知該不該回應,又該用什麼樣的方式回應?
她沒想傷害他,只求一切皆隨他所願啊!
鼓勇,她下炕走到他面前,眸波盈盈。
「我沒有不願,我、我很願意的。力爺絕非強佔……是我甘心情願的。」她身子仍顫抖抖,舉措卻無比大膽,兩手突然抓住他一隻大掌,將男人的手扯進敞開的襟口內,壓在飽挺的乳上。
力千鈞低喘了聲,粗魯地抽回手,胸膛起伏劇烈。
幽光中,他一張臉被照映出明暗,那神情前所未見的複雜——惱怒,羞愧、莫可奈何、抑鬱且心痛,痛得五官都微微扭曲。
「力爺……」怔然佇立,婉兒心也絞著。
「我想要,你乖乖就給了?明明嚇得全身發抖,卻一聲不吭想咬牙挺過去嗎?」
「不是這樣。」搖搖頭,淚光微現,她費勁忍著。「我感激你,我只是想給你你要的。你要我,不是嗎?我、我可以的……我沒害怕。」
所以,他仍是強迫她了,用一種隱微的方式,在無意中對她恃強凌弱,讓他一旦開口要求,她便沒法拒絕嗎?
力千鈞努力平復內心躁亂,抹了把臉,方唇扯出一抹笑,苦得很。
「婉兒,拜託別跟我提什麼『報恩』、『以身相許』等等的字眼,也絕對別因為感激而允許我傷害你、佔你便宜。你對我沒有男女間的感情,沒關係的,我……我總歸是昏了頭,是我自作多情,今晚的事全是我錯,我很不好、很糟,我對不起你,我……你原諒我……」
「力爺——」
雲婉兒來不及喚住他,那高大身影頭一甩,毅然決然踏出這渾沌情昧的小所在,然,即便喚住了,她又能說些什麼?
茫茫然啊茫茫然,她能給的,他不願取,他索求的,她偏又給不起,到底誰負了誰的情,誰又比誰傷心?
淚眼迷茫地望著牽掛的人離去,她對他哪裡不是男女間的情意?只是他不懂啊,很不好、很糟的那一個從不是他,而是她……
☆☆☆☆☆☆☆☆☆☆ ☆☆☆☆☆☆☆☆☆☆
三日後,蒼茫的西南天際降下小雪,「霸寨馬幫」和「江南玉家」的人馬終於集結完整,備妥所有東西,騾馬隊伍在母騾春花領頭下啟程,馱著中原的茶葉、布疋、煙草等等貨色,踏向未知的旅途。
大小漢子們離開的這一日,「霸寨」的女人們好多都來送行。
此次走貨儘管凶險萬分,但男兒志在四方,走得通便是響噹噹一條好漢,而「霸寨」的女人們同樣頂天立地,男人不在身旁,也自能將寨中老小照顧妥當,守著家園。
雲婉兒也在送行的女人堆裡。
隊伍即將啟程的前一刻,她抱著包袱擠過層層人群,男人們正和家裡妻小話別,連幫主大人也拉著娘親的手說著話,而那個體型高壯如巨塔的黑漢卻默默立在心愛母騾身旁,手勁一如往常輕柔,不斷撫著母騾光滑的皮毛。
驀然間,彷彿心有靈犀,他微惑地抓抓黑硬得像會扎疼人的短髮,身軀往旁一側,一下子便在人群裡看見她,炯目再不能挪移。
擠啊擠,擠得喘吁吁,費盡九牛二虎之力,雲婉兒終於站在他面前。
「你忘記把衣服和鞋子取走……我給你送來了。」說著,把緊抱在懷的包袱遞去,眸光怯怯的,語氣也怯怯的。「你收下。給你在路上替換。」
力千鈞欲言又止,似乎不曉得該怎麼辦,只會死瞪著那個包袱。
他深覺沒臉見她,再加上情傷頗痛,已連著躲她三日。
然他雖避開她,私下卻托了寨裡的小少年山子幫忙照看著,那些提水、劈柴等等重活兒,仍有幫手罩著她。
捱到今日終於要離寨,他內心竟翻騰一股描繪不出的落寞。
想見她,再見一面,又煩惱真見了面該要如何?
然後,她人就出現了,帶來她為他親手縫製的衣鞋。
「收下好嗎?」她勾著唇似要笑,兩丸玉瞳卻泛開可疑的水光。
力千鈞一驚,忙伸手把包袱抓在懷裡。「謝謝。」語氣僵硬。
她垂頸笑了。「包袱裡除了衣鞋,我還放了兩大包蜜棗干和醃梅子,給你和春花在路上當零嘴兒吃。」
「嗯。」他點點頭,下意識往左右兩旁瞥了瞥,發現不少男人正跟他們的女人話別,而今,他面前也來了一位好姑娘,她這模樣與「霸寨」的女人們真像,彷彿也是來為自個兒的漢子送行……停!猛地,他咬牙繃顎,喉頭一顫,命令自己別再胡思亂想。
「走——」幫主大人躍上棗紅大馬,揚聲朗喊。
隊伍要啟程了。
「回去吧,把自己照顧好。」力千鈞內心歎息,面容凝峻,母騾的紅漆鈴鐺在這時叮咚響起,催他跟上。
「力爺……」她輕喚,腳步不禁隨著隊伍走。
他聽見了,身形微頓,仍邁開步伐往前,卻聽到她在身後柔聲說著——
「我跟春花再三拜託過,春花應了我,她說,一定跟你一起平安歸來。」
一定、一定要平安歸來……
第五章
「不,春花,讓、讓我喝,別擋我酒呀!來來來!陪我劃酒奉!呃——」男人粗魯地打了個人嗝,死抱著酒罈子不放。
壇中酒呈紫紅色,無比順喉,但後勁逼人,據說是這個域外小國特產的佳釀。
母騾酒量儘管不錯,偶爾興致一起,也會陪主人小酌幾杯,但她飲酒向來節制,微醺即止,絕不過量,因此對主人近來幾次獨自躲起來囫圇灌酒、醉得神智不清的模樣已越瞧越不入眼。
「別咬走我的酒啊!春花……春花……姑娘對我沒意思,我難得自作多情,很傷的,你讓我醉一醉,別跟我搶酒啊!」
「呼嚕嚕——」大騾嘴不咬他臂彎裡的酒罈,改用濕舌舔了舔他熱烘烘的臉。
男人晃著頭。
「不……我沒醉、我沒醉、沒醉……請你不要同情我……唔……春花,我對姑娘做了很恐怖的事,你敢聽嗎?」
「嚕嚕呼——」
他呵呵笑,忍不住又打酒嗝,神俊的眼被酒氣熏得迷迷濛濛。
「是啊,我不該小瞧我的好春花,想你縱貫南北、踏遍東西,膽子比……比肚子大三倍,有啥不敢聽……呵呵呵,我告訴你,我啊……我把姑娘壓在底下,用手對她這樣這樣,又對她那樣那樣,然後還用嘴巴對她這般這般又如此如此,你……你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