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好羨慕,軟玉溫香呢。」無咎嘲諷的嗓音靠近。
宇文歡眼也不抬,把女娃揪出懷抱,像拎小雞般塞進他手裡。「你要,給你。」
無咎被迫接過,豈料這女娃一點也不認生,瞧他一眼,雙眼發亮,而後撲進他的懷裡——
「啊啊,你也是我的哥哥啊。」
這哥哥也長得好好看,他們真的是人嗎?好看得好禍國殃民啊。
「哥哥?」無咎挑起眉。
宇文歡微惱地瞪著她見人就撲、見風轉舵的行徑。「把她給丟了。」冷道,轉身就走。
「把她丟在這兒,不就要她死?」無咎快步追上。
「她死不死,與我何關?」
「有關啊,你是我哥哥啊。」女娃從無咎懷抱裡抬起臉喊,顯然已經分清楚誰才是主子,誰才是能作主的人。
「他不也是?」頭也不回。
「可你不一樣,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哥哥啊。」她滿臉討好,就怕他聽不見,下一刻她又要被扔進林子裡,讓狼群吞噬。
走到官道,宇文歡回頭看著貼侍懷裡的女娃,濃眉攬緊。
這女娃世故得有些荒唐,才多大的孩子,竟已經如此會看人的臉色,簡直和他小時一般……救她,是因為她的遭遇與他相仿?
「哥哥∼∼」聲音細軟微啞,斗大的淚水已經在眼眶裡待命。
不是作戲,她是真的不想死啊。
宇文歡微惱地擰起眉,收斂心神,看向她。「你叫什麼名字?」
「……忘了。」她明顯愣了下,垂下眸。
「忘了?」名字也能忘?還是說,她的爹娘根本就沒為她起過名?「哼,能被我救著,你也夠幸運了,從今晚開始,你就叫幸兒。」
「幸兒?」小小的唇儘管蒼白無血色,卻緩緩彎出喜悅。「幸兒?我的名字叫幸兒?」
果真是沒為她起名。宇文歡伸出手,無咎立即聰明地將人還回去。
他單手抱著她,她立即雙手環住他的頸項,壓根不用他費神托住,再者,她太輕太瘦,單手要托住已經是太容易了。
拉起馬鞍上擱著的披風,將她包起,隨即上馬。
畢竟女娃年紀還小,雖有幾分城府,懂幾分察言觀色,但為的都是自保,小孩子該有的天真爛漫還是有的。
「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幸兒從披風裡鑽出來,整張小臉轉眼間為之發亮,不再像是林間那般的死氣。
「記住了,幸丫頭,哥哥我的名字是宇文歡。」話落,他策馬狂奔,唇角勾著壞壞的笑意。「抓牢點,要是掉下去,我可是不會下去撿你的。」
馬兒狂奔,震得幸兒幾次要滑落,都靠她機警地圈住他的腰才免於滑落馬下。
看來,她的歡哥哥似乎不是很友善之人……不過,沒關係的,既會救她,就絕非是大惡之人,對不?
況且,哥哥美若天仙哪。
☆☆☆☆☆☆☆☆☆☆ ☆☆☆☆☆☆☆☆☆☆
持令進城,在不著燈火的京師街弄策馬狂奔,一路直抵鎮遠侯爺府。
「爵爺?」開門的小廝立即上前接過韁繩。
宇文歡走進穿廊,裡頭的婢僕隨即迎上前來。「起爐,備熱水,傳喚大夫,準備幾道容易入腹的菜。」邊走邊吩咐,走進他的院落,也不管無咎到底跟上了沒,一腳踢開門,轉過花廳,踏進一間廂房,把懷中的小人兒擱在乾淨的炕床上。
幸兒傻愣地坐著,恍若被一連串的事給震懾得說不出話。
見狀,他唇角扯開饒富興味的笑,拉了把椅子在她面前坐下。
幸兒立即跳下床。「歡哥哥,我去幫你備熱水。」
宇文歡也立即將她扣住。「你不是叫我哥哥嗎?既然是我的妹子,怎能在府裡當差?」頓了頓,唇角嘲意似有若無。「這不就是你一開始打定的主意?」
她瞪大水眸,用力搖搖頭。「不是的,我不知道哥哥家……這麼大。」
方纔所見,穿廊過後是大廳,出拱門是小橋流水,有好多大樓台,樓中有台,台中有亭,還有橫隔在這院落外的河,以及這房內不用點火也亮透著的……皇宮也差不多是如此吧。
她方認的歡哥哥,該不會是皇帝老爺吧?房內如白晝燦亮,她更加看清楚了他的面容,真的是好俊好好看。
被這麼好看的人撿回來,帶回這麼漂亮的地方,她真的能待下嗎?
瞧她小嘴張得大大的,宇文歡略帶稚氣的俊臉揚笑。「往後,你就在這裡待下,倘若哪日我真缺個小婢,會同你說一聲。」他拐彎抹角地安她的心。
幸兒天生彎彎的唇角抖了又抖,想說聲謝,一股腥甜卻從肚子裡往喉頭沖,猝不及防地嘔出一口血,血色紅中帶黑,噴在宇文歡的靴上。
「歡哥哥,對不起、對不起!」她慌透了,想拿自己破舊的衣角擦去那髒污,豈料身子才剛往前,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幸兒?」有力的臂膀在她趴上冷地之前將她撈起,仔細瞧她面容,見到像是深鏤在她眉心的黑氣,宇文歡立即拔聲吼,「無咎!請御醫!」
☆☆☆☆☆☆☆☆☆☆ ☆☆☆☆☆☆☆☆☆☆
無咎連夜進宮請出御醫,進府診治幸兒的病情.
「爵爺,這女娃身上不只有病,還有毒.」
「毒?」拳頭不自覺緊握。
是怎樣的爹娘才會有如此歹毒的心思?!將她丟在無人會經過的林裡,怕要是狼群沒吃,要是隆冬的寒風凍不死她,這毒也非要她死不可!
虎毒不食子,她的爹娘卻連個畜牲都比不上!
「毒侵害了這孩子的筋脈,要救她……並非難事,但也不是件易事。」馬御醫把話說得很含蓄。
「給本爵爺救!要是救不了她,你就同她一塊陪葬!」年紀尚輕,卻已是霸氣十足,黑眸瞇出的殺意毫不掩飾。
「爵爺,你這是在為難我了。」馬御醫雙鬢霜白,目光精爍,看了宇文歡一眼,無視他的威嚇。「這孩子底子差,先天不良,後天失調,小病轉為大患,再加毒和凍,能夠活到現在,老夫已覺老天待她不薄了。」
聞言,宇文歡濃眉皺起,想起先前在林間瞥見的拘魂陰差,倘若那時他不睬,也許她真會死在那霜天雪地裡。
思及此,心頭竟泛著莫名的疼,連帶著一股恨在封印的心間鼓噪。
「爵爺,這孩子並非不能救,但就算救回,也無法如常人那般健壯了。」
「無妨。」只要命還在即可。
「即使要她一生與藥為伍?」
「無妨!」黑眸一定,冷光迸裂。「本爵爺要她活,她是哪兒也去不了。」
馬御醫看了他一眼,淺勾笑意。「這還是老夫頭一回瞧見爵爺如此執著一事一人呢。」好歹也算是看著他長大的,知道他性子清冷,少有情緒彰顯在外,但今晚,他看見了不少奇跡。
宇文歡微惱,瞪他一眼。「碎嘴。」
馬御醫不痛不癢,繼續開他的藥方子。
☆☆☆☆☆☆☆☆☆☆ ☆☆☆☆☆☆☆☆☆☆
三年後。
「哇,歡哥哥,今兒個不是你的戴冠禮嗎?」半躺半臥在床的幸兒,恍若已經被養得嬌貴,儘管見男人入房,她還是不動,嘴張得大大的,就連眼也瞠得大大的.
才不是她被養得嬌貴,而是她被嚇到。
今兒個是歡哥哥滿弱冠之年,因家無長者,所以皇帝爺爺說要替他行戴冠禮,而這時候他早該進宮了,怎會還有空特地繞到她房裡?
餘光瞥見他手上的茶盅,她很認命地垂下臉。
原以為今天可以逃過一劫的,想不到他還是親自坐鎮押她喝藥。
「幸兒。」低沉的嗓音懶懶的,卻蘊藏著不容置喙的霸道。
「來了、來了。」拉開軟被,坐直身子,她一頭長髮未束,很認命的倚在床柱邊,接過茶盅,掀蓋一聞,忍住欲吐的衝動,把心一橫,眼一閉,張嘴咕嚕咕嚕地往下吞,連欣賞茶盅上的花飾和龍鳳呈祥家徽都懶。
好苦啊,真不是人喝的。
喝了三年,她還是很不習慣啊。
「梅兒酥。」
「哇!」歡哥哥今天心情很好喔,居然賞她梅兒酥?!
快快接過手,吞進嘴裡,餵那喉底的苦。
吃得正樂,瞥見他難得穿上官服,烏黑的髮束起,頭上帶了個珠玉冠,撇開淡漠黑眸不談,他面白如玉,硃砂在眉間,身形是有幾分書生味,但官服偏又襯出他英氣昂藏,高大挺拔的武人之態。
「怎麼吃的,都掉一大半了。」語氣依舊清冷,長指揮開掉落在床的餅屑。
「啊?」她看得有點傻,聽他這麼一說,連忙回神,撫住跳得有點快的心跳,笑吟吟地掩飾,問:「歡哥哥,你今兒個不是要上朝嗎?」
「怎麼,我想在這兒多坐一會,也得要經過你的允許不成?」他哼了聲。
清冷的眸迅速掃過她的顏面,確定她的氣色沒再惡化,這是他每天必做的一件事。
她巴掌大的小臉清透白皙,不仔細瞧,會以為她是天生麗質,實則面帶病氣,但比起方救起她時,已好上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