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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綠光

  「既然你要忙,我就先回去了。」嘴巴腫得很可疑,紅得很詭異的幸多樂聲音微帶沙啞地低語。

  感覺她要鬆開手,他趕緊再扣緊。「不可以,你剛剛明明答應我了。」他附在她耳邊,學她把話含在嘴裡說。

  「我哪有?」她神色羞赧地嬌嗔,想要閃躲他強烈的入侵感。

  「你沒有搖頭啊。」他咬著牙,努力不讓下屬偷聽見。

  「我沒有搖頭不代表答應啊!」她也開始咬牙。

  「那你就點頭嘛。」

  「我幹麼點頭啊?」

  兩人像是槓上,互相湊在嘴邊說些只有彼此聽得見的話,壓根不覺兩人已經緩慢上了二樓,而辦公室的門是開著的。

  「董事長∼∼」很哀怨的聲音突地插入。

  「幹麼?」很不爽地暴吼。

  「賴小姐。」他指了指前頭。

  齊子胤和幸多樂不約而同地抬眼探去,瞬間,恍若時空交錯,那夢中的女孩自夢中掙脫,走進了現實世界,不似夢裡她常穿的鴨青色緞子襖、鵝黃調羅裙,而是換上俐落的黑藍色套裝,腳踩鑲水鑽的黑底高跟鞋。

  那合身套裝將她曼妙的身段勾勒得萬分出眾,在夢中老是系綁和束起的發,此時柔細黑亮地攀在肩頭上,儼然像個新時代女強人,但五官將所凝出的笑意和夢中女孩如出一轍。

  「我有沒有說,她跟幸老師所畫的那個女孩,一模一樣?」正因為如此,他才覺得好毛啊!

  幸多樂心口狂震了下,微微側覷了身旁的齊子胤。

  如她所料,他看直了眼。

  齊子胤心底像是掀起子狂風暴雨,雙眼不敢移。

  第六章

  夜深沉,隆冬的勁風刮響了城郊林葉,皎白的冷月在雲層間忽隱忽現,飄揚之間,透著一股淒迷妖詭。

  半晌,城郊外的官道響起策馬狂奔的聲響。

  突地,聽見馬嘶聲,夜,又靜寂了下來。

  騎馬跑在前頭的少年回頭。「為何停下?」

  拉緊馬韁的男子微微一笑。「我聽見了有趣的聲音。」話落,立即下馬,藉著微弱月光,往官道旁的林間走去。

  月華微移,銀光輕篩,勾勒出少年絕色的五官,以及令人不寒而慄的妖邪。

  嘖了聲,他也跟著下馬,隱沒在月光外的眸竟透著些微青光,儘管月光再次破雲層吞沒,卻依舊無礙他的視力,精準無比地閃過林間盤根錯結的地面,來到男人身後。

  「爵爺,你瞧。」男子沒回頭,指了指約莫幾尺外的女娃。

  只見女娃年約六、七歲,或者更小,身穿補丁數處的破舊衣裳,倚在一棵大樹邊,前有三、五隻野狼環伺,而她正與狼對峙,口中唸唸有詞,恍若在唸咒般,一刻不停歇。

  宇文歡挑起一雙劍眉,俊美得教人垂涎的臉沒有表情。

  「要不要去救她?」男子又問,唇角淡噙笑意。

  「關本爵爺什麼事?」略嫌低啞的嗓音淡吐不耐。

  「那你來幹麼?」

  「看你在幹麼。」那眼神就像在說——你想救,請便,我只是看戲。

  「真狠。」

  「不狠,如何保家衛民?」他低聲哼笑著,透著難以發覺的自嘲。

  「她也是民,你就不救?」

  「她又不是邊關子民.」

  宇文歡年紀輕輕,以束髮之年承襲父爵,十六歲官拜五府左軍左都督,且受封鎮遠將軍,帶兵北上邊關,短短一年便擊得外敵退守百里外。

  如今十七歲,班師回朝,戰功彪炳。

  今晚,他正是要回京師受封,不想與其他將領駐在城外三十里,於是和貼侍無咎先行入城。

  「……無咎,就算你把眼睛瞪出來,本爵爺也不會去救人。」宇文歡神色平淡地道,儼然沒將人命看在眼裡。

  耳邊聽見了拖地的鐵煉聲,眼前有鬼差似遊魂般的接近那女娃,他知道,她注定活不過今晚。

  救個活不過今晚的女娃?何必。

  「我向來不敢奢望你。」無咎狹長美目輕移,視線回到樹旁的女娃身上,只聽她嘴裡唸唸有詞,聲音虛弱而破碎,卻堅持不斷地念著。

  「狼大爺,別咬我,也別吃我,我有什麼好呢?身上才幾兩肉,吃了我一點也不過癮,不如這麼著吧,咱們打個商量,放我走,讓我再養個幾年,等白白胖胖了再來吃我,好嗎?」

  女娃臉色蒼白,粉嫩菱唇被凍得泛白,身子細瘦,像是隨時都會昏厥,然而那雙眼兒卻是清靈有神,眨也不眨地瞪著前方,唇角彎成令人心憐的笑。

  眼前狼群嗥叫了聲,林間夜鳥飛竄出林。

  見狀,女娃面露煩惱,歎了口氣,唇角依舊抹笑。「要是有翅膀,我也能飛走了。唉,狼大爺,再打個商量嘛,我這沒肉無油的身子只能讓狼大爺們剔牙,你們分了分,哪過癮呢?依我看……」

  狼群又嗥叫了起來,像是再也無法忍受她的碎碎念。

  這下她認命了。「說了這麼多,狼大爺們要是還不打算放過我,我也無話可說了。」頓了頓,像是要把這輩子不能再說的話都說完似的,又開口。「吃了我也好,填飽你們的肚子,你們就不會去吃我的家人了,我爹剛走,現在應該在回家的路上,往後我不在,爹就不用再為我的藥錢煩惱,娘也不用再為弟弟上私塾的錢煩惱,多好啊……」

  最後那幾句像是用盡了她全身氣力,語中帶笑,帶著自嘲的笑,淺虛破碎得難以分辨,卻是分毫不差地傳進宇文歡的耳裡。

  只見他神色一凜,在狼群將她撕裂之前,縱身躍到她面前.

  一匹狼倏地發動攻擊,宇文歡氣凝掌心,朝著狼頭一震,狼頭立即四分五裂,左手一揮,掌勁隨意地將無用的屍身甩入一旁。

  女娃睜大了眼,要不是聽見聲響,她真要以為是自己發夢了。

  怪不得她,眼前的人一身黑,像是要融進黑夜般,若不是衣服邊上繡著金線,真看不出有個人呢。

  眨眨眼,很想要抬眼看清楚她救命恩人的背影,但她動不了了,許是沒力氣,又或是凍僵了吧,她想。

  但沒關係,看看腿也是不錯的。

  她的救命恩人腿很長呢,那隨風飄揚的黑色衣袂刮到她臉上,搔著搔著,真癢,好想抓癢,但還是動不了……她是怎麼了?

  還在疑惑中,發現她救命恩人的腿在移動,轉了個方向,然後在她面前蹲下,而月光也很捧場的適時露出光芒,儘管穿過林間已顯微弱,但足夠讓她看清楚他的長相了。

  哇∼∼她的救命恩人長得好好看啊!

  是神嗎?還是仙?

  面白如玉,濃眉橫飛入鬢,眉間一抹淚滴狀的硃砂痣,黑眸幽邃得像是能夠吸收所有的黑,鼻形如刀挺直,唇薄卻有形,五官漂亮得好似畫中仙。

  他真的是人嗎?

  好想問,但她發現打從自己閉上嘴後,也再張不開了。

  啊啊,怎麼月亮又不見了?她還想再看看她的救命恩人哪,即使救了她也沒用,她還是想謝謝他啊。

  意識恍惚之間,突地聽見低沉男音不掩惱意地狂吼一聲,「滾開!」

  她愣了下,很委屈地想告訴他她動不了,可眼前突地又亮了起來,而她的救命恩人……嗯,是同一個人吧?

  瞇起眼再仔細瞧了瞧,除了眼睛泛著弔詭青光,耳朵拉長了一點點,俊臉有些猙獰有些扭曲,他還是他,一樣好看啊。

  「你,不怕我?」眼前男人沉聲問著,啟口瞬間,青冷獠牙微現。

  「我……」欸,她能說話了?狂喜地勾起笑,突地發現身子似乎沒那麼沉,像是能動了,她想也沒想便朝他撲去,偎進他暖暖的懷抱。

  哇.好暖啊∼∼

  「你……」宇文歡被她突如其來的行徑震住,心裡暗惱這女娃竟不知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原本要拎開她,觸及她的背時,卻察覺她渾身冰冷,發顫得極嚴重,要拎開她的手立時改而覆在她的背上,煨暖她。

  「哥哥、哥哥,你人真好,救了我又替我取暖,我決定這輩子跟定你了,我要做牛做馬報答你啊,哥哥∼∼」哇的一聲,不知道是真哭還是假哭,反正她小小雙手摟緊他的腰,死都不放了。

  她好怕、她好怕!她其實是不敢示弱而已,其實她怕得要死!

  她怕痛也怕死,更怕一個人被孤伶伶地丟進這無人經過之地。

  是人,都想活著的,儘管她身子骨不好,天天要喝苦到想吐的藥汁,天天要聽爹念著農物欠收,租賦難清,聽娘嫌棄她病體拖累全家,但她還是想活著的。

  「哥哥?」宇文歡像是在喃喃自語,又像是在咀嚼著話意。

  他也有個小他幾歲的弟弟,但每回喊他哥哥時,他只覺得討厭,不像現在,被她喊個兩聲,感覺就快要被她收買了。

  這丫頭可真有趣,居然不怕他。

  也對,與死相比,他好歹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怕什麼?但還是有股曖流很不爭氣地滑過心間。

  「是啊、是啊,從此時此刻起,你就是我的哥哥了,一輩子的哥哥。」暖意烘得她好舒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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