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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綠光

  別說她,就連銀喜也拽著孩子,呆愣在一旁。

  「喂,隔壁的,可以借把梯子不?」藺仲勳乾脆先問了隔壁鄰居。

  鄰人一聽,迭聲應好,一溜煙地回家扛出木梯,還聰明的連釘子錘子都給備上,省得再跑一趟。

  「過來吧,這位公公。」藺仲勳把梯子固定好,已經快手在簷下釘好了釘子,等著如貴把御匾抬過來。

  如貴誠惶誠恐地走近,不住地躬著身,不敢造次。

  「你再躬著身,朕會讓你往後都無法直著走路。」待他走近時,藺仲勳趁機在他耳邊低語,嚇得他趕忙抬頭挺胸,和藺仲勳一人抓著御匾一頭,步上木梯。

  將御匾後頭的穿繩掛上釘頭,兩邊緞帶綁在簷下的竹隙間,確定穩固之後,藺仲勳跳下木梯,朝上望去,黑檀木打造的御匾,題上燙金大字,綁著大紅緞帶,說有多貴氣就有多貴氣。

  「小佟姊,看起來還不錯吧?」他睨了眼站在身旁,看得小嘴微啟的杜小佟。

  真是新鮮,在他面前,她向來是沉著淡漠,像是天塌下來她都不為所動,可如今她卻像個尋常小姑娘,瞧見什麼新奇玩意兒,一時間轉不開眼。

  那嬌俏神情……直教他心底犯癢。

  「杜姑娘,既然御匾已經掛上,我等就先告退了。」如貴將盛裝黃金百兩的錦盒和十匹上等的錦綾綢緞都交予後,不過分卑微亦無一絲倨傲地道。

  「多謝公公。」杜小佟回神,像是想到什麼,趕忙拿出荷包,取出一兩銀子。「這是給公公喝茶的。」

  這是剛剛掛御匾時,隔壁鄰人提醒她的,她才想起一般大戶的下人到別人家辦事總是要拿一點好處,何況是特地運御匾到來的宮人。

  如貴見狀,覺得這姑娘是見過世面懂禮數的,正打算要伸手,卻被兩道銳利如刃的視線給扎得不敢動彈,只能努力地抹出笑意道:「杜姑娘不需多禮,這是我等該做的。」明明收銀兩是常規,可是……算了,也只有一兩,他寧可少收那一兩,也不要日後被皇上整治得連收常規的機會都沒有。

  藺仲勳撇了撇唇。他得要干四年活才攢一兩,送個御匾憑什麼收一兩?

  待宮人離去後,村裡的鄰人不住地到杜家門前仰望御匾,有人向杜小佟祝賀,亦有人不鹹不淡地招呼了兩聲就走。

  然而對杜小佟來說,鄰人的反應一點都不重要,等震撼驚喜過後,她開始惴惴不安。

  晚上,銀喜特地弄了一桌豐盛的菜,更是破例每個人都吃白米飯,大伙說說笑笑,談的都是收到御匾時鄰人的反應,更開心自家的米受到皇上青睞,那是無上的光榮,但杜小佟卻異常的沉默安靜。

  「小佟姊,身子不適?」藺仲勳低聲問著。

  杜小佟睨他一眼,輕輕地搖了搖頭。

  藺仲勳見狀,不再追問,因為他知道當她不說時,他是問不出所以然的,所以在用過晚膳之後,他托了銀喜探問。

  「小佟姊,收到御匾,得到賞賜,這不是天大的喜事嗎?」銀喜進了她的房,就見她坐在床畔,擰著眉像是遇到什麼棘手麻煩。

  杜小佟看她一眼,重重地歎了口氣。「是好事。」得到御匾對她而言,無庸置疑是種肯定,但是接踵而至的怕有數不清的麻煩。

  「既是好事,為何你愁眉苦臉的?」銀喜拿起梳子輕梳著她放下的長髮。

  「人怕出名豬怕肥。」

  銀喜皺起眉想了下。「會有什麼不好的事嗎?可我覺得咱們有了這塊御匾,從今以後鄰人也不敢再欺負咱們,在咱們背後說閒話。」這段時日鄰人的態度丕變,她都看在眼裡,只可惜她無力改變什麼。

  「那也不過是表面上。」杜小佟托著腮歎道。

  「表面上也好,至少往後可以相安無事,不怕他們又在背後耍手段。」

  「那些還不是教人頭痛的。」

  「不然還有什麼?」

  杜小佟歎了口氣,接下她手中的梳子。「早點歇息吧。」

  「喔……好吧,小佟姊也早點歇著。」銀喜心知打探不到什麼,也不再問,省得被她看出端倪。

  一走出房門外,銀喜就見藺仲勳站在外頭,他朝她比了個噤聲的動作,示意她回房歇息,他隨即返回自個兒的房間。

  他給御匾,多少是有抵制一些蜚短流長的目的,至少讓那些長舌的人不敢再明目張膽地挖苦諷刺,至於其它麻煩……大不了是遠房的親戚聞訊趕來想分一杯羹,要不然還有什麼?他也想知道,一塊御匾到底鎮得住多少麻煩,或是招來多少。

  幾日之後,答案揭曉。

  一輛馬車在杜家大門停下,正在整理紅薯田的杜小佟側眼望去,隨即站起身,雙手胡亂的在腰裙上抹了抹便迎上前去。

  走到門外,杜小佟才發現原來後頭還停了輛馬車。

  村落裡少見馬車走動,上一次來了輛馬車,送來的是御匾,這一回又有馬車,一些忙著農活的村人隨即又好奇圍觀。

  立在馬車後頭的兩個丫鬟,隨即走到第一輛馬車旁,將一位貴婦人給牽下馬車。

  「小佟見過夫人。」杜小佟溫婉地朝貴婦人欠了欠身。

  王夫人年紀四十開外,但是錦衣華服,將一張艷容妝點得猶如二十來歲的姑娘。

  「小侈,多年不見,你倒是出落得更美了。」

  「夫人過獎了,夫人才是真的美艷如昔。」杜小佟笑睇著她。

  一如她記憶中的夫人,一如她記憶中欲置她於死地的夫人,儘管她已經改變了命運,提早離開王家,但是深鏤在體內的恐懼依舊難以消散。

  這些日子她一直擔心,就是怕這塊御匾會將王夫人給引來。她怕的是王夫人是否是別有用心,她怕的是會將原本改變的命運又系回一樣的結局。

  如果可以,這一輩子她都不想再見到王夫人,不想回憶王夫人殺她時的猙獰面容。

  「小佟。」

  突地,一把熟悉又陌生的嗓音響起,教她渾身爆開陣陣惡寒。

  她緩緩側過眼,另一輛馬車上下來一個男子。沒想到夫人竟會把袁敦之給一併帶來……他生得眉清目秀,尤其那雙眼極為有神,凝睇著人時,彷彿在訴說萬般柔情,但如今看在她的眼裡,只覺得那眼神太輕佻太放肆,她真不懂當初自己怎會傻得不顧一切跟他走,卻也沒見他赴約。

  說到底,他高中狀元,攀上了恩師千金,壓根就沒打算迎娶她……說不准私奔的戲碼還是他編造的,就為了置她於死地。因為只要她不在,他就可以俯仰無愧地迎娶恩師千金;只要她死,就能替王家攢一座貞節牌坊,保住王家的聲勢。

  一群自私自利又無情無義的人,為何她好不容易逃出王家了,命運卻又將他們兜在一塊?

  「小佟,還不趕緊對大人行禮。」王夫人見她失神,沉聲啟口。

  杜小佟愣了下,對了,春闈、殿試已過,他應該依舊高中狀元吧?「民女杜小佟見過狀元郎。」

  袁敦之聞言,面子有些掛不住,正欲開口之際,身後傳來冷言嘲諷——

  「小佟姊,哪來的狀元郎?今年殿試可是三鼎甲從缺,殿試上的貢士全都打進了三甲了。」

  杜小佟抬眼望去,瞧見正好挑著一擔柴薪回來的藺仲勳,趕忙制止,「一兩,不得無禮。」

  第10章(2)

  王夫人和袁敦之同時望去,王夫人先聲奪人的斥道:「你又是誰?可知道在你面前的人可是戶部侍郎袁敦之,一介草民膽敢放肆!」

  「我是誰不重要,我只知道在這塊御匾前,除了皇帝,誰都得先對匾額行禮。」藺仲勳皮笑肉不笑地道。

  戶部侍郎?一個三甲進士會擱到戶部,甚至拔擢為侍郎,看在他眼裡,那適巧是個很微妙又很危險的位置呀。袁敦之……這名字他有印象,因為在上一世時,他是豐成二十四年的狀元——

  一道靈光閃過,他想起剛剛杜小佟喚他狀元郎……隨即他打消這想法,他自個兒重生幾百回,以為別人都同自己一樣了。

  每個應試的貢士都喜歡別人這般稱呼的,她應也是這麼想才喊他狀元郎,不過適巧今年狀元從缺,才教他胡思亂想了起來。可說來也巧,來的竟是她識得的人。

  「一兩!」杜小佟惱聲喊道,又趕忙向王夫人解釋:「夫人,他是奴婢所聘的長工,在這兒做些打雜的活兒。」真不知道他今兒個是怎麼了,連對方是誰都不曉得,竟拿御匾壓人,這豈不是要多惹事端。而且一大早出門,都已經晌午了才回來,還這麼巧的挑王夫人到來的時候,簡直是嫌她頭不夠痛。

  袁敦之望著門上頭的御匾。「小佟以前將王家的園子照顧得極好,沒想到竟連種米都能種出一品米……」他收回目光,朝她一笑。「今兒個我厚著臉皮,跟著姨母前來拜訪,就是為了一品米。」

  「這……」

  「小佟,讓大人站在這兒說話,太不懂規矩了吧。」王夫人神色不快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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