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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鏡水

  是誰劫他,是誰盼咐將他送到這來?

  他隱隱有個答案,可卻怎樣都想不通是為了什麼。既然要救他,又為何要治他的罪?

  怔怔地望看河面,竟是到日落他才回神過來。兩岸商家點起了燈,他一人佇立在黑壓壓的河邊,良久方才移動步伐。

  「客官,天黑了,喝個茶歇息唄?」途經一店,小二攔住他,堆看笑臉招客人。

  站在河岸過去大半天,他不覺得餓,也不冷,更不累。可是確實想要歇息,他的腦袋滿滿的都是理不開的亂。

  木然地跟看小二走進店內,上了一壺茶。他注視看杯上那裊裊熱氣,怔怔想起初進凌霄城的那個夜,稍微呼息都是白煙……

  「我說這女皇,忒是心狠手辣啊!」

  忽聽有人提到韶明,景沖和身子一震,抬起臉來,見看是個商人打扮的中年胖子,翹看二郎腿,手裡端看旱煙筒,正大聲嚷嚷著。

  旁邊幾個員外,聽他大聲,嚇了一跳,忙道:「您老這話可不能亂說,要殺頭的。」一人作勢抹了把脖子。

  「就大聲說又怎地?」胖子哈看煙。「叔叔才剛死,就辦堂哥堂侄,她的確是狠毒沒錯啊!」他擺手。

  「小聲點小聲點。」幾個員外忙著擦汗。

  「再說她養了一群面首在宮裡,這像不像話?咱們的女皇好不威風,民風開放到這個程度,嚇壞人了!後世怕不寫本厚厚的宮廷淫亂史?」胖子煙筒熱騰騰的,白霧幾乎蓋住他的瞼。「她成天在皇宮裡飲酒作樂,有沒有想過百姓?咱們也不過辛苦賣個酒,朝廷一聲令下便要多收稅,這還要不要人活?」他越說越激動,口水噴得到處都是,肥胖的臉幾乎要流出油來。

  店裡不少人,都側看耳朵聽,那幾個員外只求他收聲別再講了。

  景沖和則是再也聽不下去。他站起身來,走到那胖子面前,但見那胖子一身華服,指間幾個玉戒金戒,根本沒有他自己說的這麼悲慼。

  「女皇並沒有成天在皇宮裡飲酒作樂。」景沖和平平地道。他日日在御書房裡陪伴韶明,沒有一天見她飲酒,當然更沒有作樂。「她每日午後處理國政,經常到夜晚也沒歇息過。」那些隨便吃過的膳食,雜亂的桌案,沒有人會比日日陪著她的自已更加瞭解她的勤政。

  至此,景沖和終於發現,自己每天這般注視看韶明,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對她改了觀感。所以那天,他說信她,那不是突然說出來的。

  胖子被他這一堵,滿瞼莫名其妙。

  「瞧瞧你說的,像是親眼見識過似的!」他哈哈大笑。

  景沖和點頭。

  「我是親眼見識過了,所以我知你胡說!她也沒有養面首。」她唯一接近的男色……說不定是他。思及此,他臉一熱。

  那富豪胖子怎容自己被個窮書生找麻煩,他諷刺道:「你這窮布衣多半是作夢!你親眼見識?我還親眼見識玉皇大帝的娘跟爹幹那檔事呢!」

  聽他說得下流,景沖和開始生怒。

  「好,那我問你,你說她多收稅,不要人活,她怎麼多收稅的?」

  他不提還好,一提胖子就發作:「她取消農人丁稅!少的要我們這些酒商鹽商多出!」太不合理啊!

  那日在御書房,韶明問他家幾口大,景沖和不解,而今聽這胖子一席話,他瞬間明悟了。

  「荀子的《富國》裡寫道:『裕民則民富,民富則田肥以易。』今上是實施政策,令民眾富裕;人民富裕,才能費心耕作農田,糧食會更多,這是最要緊之事。而你們,穿金戴銀,如今幫助國家,有何怨言?」胖子沒有讀過《富國》,怨言是滿肚子,可是被景沖和這樣一講,現在變得不能說了。他們這些商人習慣搞鬼少繳稅,一下子卻又變得要付那麼多,當然怨聲載道,可這又更不能抖出來啊!

  景沖和這一攬和,胖子頭昏腦脹起來。

  「你這個……你這個……」他的短胖手指抖抖抖。

  景沖和不理會他,只是更怒。

  「我再問你,她又怎樣狠毒了?」他信韶明不會亂陷害人,對,就像他一樣!

  胖子趕快反擊:「她將她堂哥堂侄罷為平民,就那鎮遠將軍和他兒子嘛!」

  事情居然是如此!景沖和心裡無限感慨。

  「……你可知此兩人仗著自己身份,在地方上作惡多久!多少人被他們所害?」他道著,在和對方的一問一答之中,說不上是什麼,他內心對韶明的感覺更深刻了。

  她絕不是個會胡亂為之的人。

  將他治罪,把他趕出宮,一定有什麼意義。就跟他的老師一樣。

  那胖子惱得要炸了,正吸口氣要吼叫,景沖和完全不察,只是陷入自己的思考中。

  第6章(2)

  忽聽得一蒼老的聲音道:「聽了半盞茶時分,還想說是哪個衝動小童。原來是你啊,沖和。」

  景沖和聞聲,驚訝地轉過身。

  老者拄著枴杖,一襲青衣,不是恩師浦善迎是誰!

  浦善迎教學多年,學子滿佈天下,又身為前帝師,有看不小的名望。聽聞當地縣令似乎也跟他有點關係,那高談闊論的胖子多少還是識相的,便趁景沖和與他交談之時,急忙地趁隙溜了。

  景沖和乍見許久不見的恩師,心下甚是激動。他拱手一拜,拜得深也拜得長。

  「不肖學生景沖和,拜見老師。老師別來無恙?」

  「呵呵。」老者一頭白髮扎得整整齊齊,蓄看長長的白鬍子,精神好得不像七十高齡。「的確是很久不見。你出落成好青年了,可性子還是一樣衝動。」浦善迎一笑。

  店小二伶俐得緊,一旁沒閒看,忙端看椅子給他們坐了,同時還奉上熱茶。

  景沖和慢慢地平靜下來,道:「學生寫了許多信給您,總沒有回音,如今見得老師安好,這就放心了。」自知自己是被浦善迎所救之後,他便立刻寫信謝師,當時人在皇宮,總是等不到回音,但又想恩師四處遊歷,也許只是沒收到或寄丟了。

  「信,我是收到了。不過我是故意不回的。」浦善迎微笑看,說:「大抵你是不知,今上也有信給我,告訴我她要把你留在宮中磨練一番。於是我想,你信中提及有關今上的事,我不便多說,留給你自己去體會吧。」說罷,似乎感覺十分有趣,他昂首哈哈地笑了。他並不是一個嚴肅的老師,相反的,他的教學活潑,和他的個性有點關係。

  景沖和完全不知道韶明有跟浦善迎通信!最先,韶明的確曾提及浦善迎告知冤獄之事,請韶明救他,可是並沒提過他們之間仍繼續有往來。這樣一來,所有的事情便講得通了,為何韶明總是知道他的事,總是說聽別人講他如何如何,原來那個別人就是浦善迎!

  他原以為韶明罷默浦善迎,兩人師生情盡,日後雖曾想到韶明答應恩師救他,卻認為也許是韶明一時興起,畢竟她喜怒無常,行事總無可循之跡。可現在看來,果然自己一開始的想法是錯的。

  和韶明相處過的那些日子,終於在此時此刻讓他所想的貫通起來。

  他低聲問道:「您……被罷默一事,是有什麼原因的嗎?」

  浦善迎收起笑容,摸一把鬍子,緩緩道:「今上心思細膩……或許說是太細了。在即位之前,她將我找了去。她說話向來迂迴,但我知她的意思,她的皇位不會坐得太穩,朝中小人會有動作,她不能留我。」長長地歎一口氣,他像是回到當時的情景:「今上是為了護我,所以才有罷黜一事。」

  從古到今,因政爭而無辜慘死的忠臣不計其數,他是帝師,是韶明在朝中重要的人,只讓他離宮是不夠的,罷黜他,做出一場韶明對他厭了的戲,昭告他不再重要,才能防止有人尋去。

  景沖和心中震盪不已。韶明用心良苦,對他亦是。

  她為什麼降他罪,為什麼又連夜將他放走;她的那一巴掌,也是要打掉他的信任。

  離得近的時候他不懂,現在遠了,他卻終於明白她玲瓏剔透的心思。景沖和放在桌上的手,緊緊地握成拳。

  「我……」一時間,他內心翻騰,說不出話來。

  雖然他什麼都沒說,可浦善迎卻似乎能感覺到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我看著今上長大,關於當上國君的一切,皆是先帝教授給她的,因此,她行事也像極先帝。她會是個明君,可,明君又豈是那麼好當的?她小時無邪無慮,極是聰明,可是漸漸地,她沒了孩子那份純真,只有越來越複雜的心思。」他非常感歎,說:「無論她做什麼,你別怪她。」景沖和垂著眼眸。

  「我不會的。」他怎麼可能會怪她!

  浦善迎感慨道:「我老了,沒辦法幫助今上什麼了。為了不拖累她,也只好走。」又是一聲歎息。接看,像是不願再感傷下去,他問著景沖和的近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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