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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鏡水

  來到長廊的盡頭,藏書閣矗立在眼前。她昂首靜靜望看,末了,從腰間取出一把鑰匙,上前打開大門後走了進去。

  這座藏書閣,是她父皇的私有物,不是玄國皇帝的,而是僅屬於她父皇這個人的。裡面皆是她父皇收集而來的書冊,他並未全讀完,卻愛收為己有。

  自小,她就喜歡到這兒找書看。

  她很久沒來了,自從下令將景沖和草住問罪之後。

  書冊特有的氣味撲鼻而來,她慢慢地走看,環視四周,每一處都整整齊齊。

  每個地方,都有景沖和留下的痕跡。

  她信手取出一塊木牌,上面是景沖和寫的書冊簡目,比之前的更詳細也更方便查找。

  他的字很好看,和他的人一樣。

  她再也見不到他了。這個認知令她心一疼,手一鬆,那塊木牌掉在地上,回聲在樓閣內縈繞。

  當一個皇帝,她不能讓人看出心思,所以她說話前後沒有一個道理可循,態度假假真真,這樣就沒人能知道她的真心。

  當一個皇帝,也不能夠有弱處。

  她的父皇,有很多妻妾,好像每個都愛,又好像每個都不愛,那是因為他從沒表現出哪個對他而言是特別的,而是全部都可有可無。

  包括她的母后。

  直到死,她的丈夫也不曾說過愛她,更沒有流下一滴眼淚。

  她自己也曾經認為父皇是不愛她的。忙於政事的父皇,在她記憶裡,一年也見不到幾次,縱使她去請安,父皇也總是一張嚴肅的臉。

  父皇心裡只有國家。

  在父皇大行之後,她終於瞭解,父皇也許並不是不愛她,而是把愛藏得太深了。

  《治國論》第一冊第一頁,寫道:寡人,非寡德之人,實為孤寡之寡也!

  不愛她,就不會掙扎該不該把皇位傳給她。他非常清楚做一個皇帝所要犧牲的會是什麼,而他不願意讓他唯一的女兒受罪。

  可是弟弟不適合成為皇帝,其子也不成材。沒有選擇之下,他做了痛心的決定。

  如果父皇還在,她想問問,她做得好嗎?有沒有讓他放心了?

  韶明走到二樓處停下。這是紅紗日那晚,她所站的位置。

  然而,景沖和已經不在了。

  最初,她留下景沖和,真的只是因為他的才學,或許可以為她所利用。那日,在大街上,給他拉看跑,他抓看她的手,像是觸碰她的心,被他誤吻之後,她的心跳得快了。

  生平第一次,她為一個男子所心跳。而那樣的心情,那樣一心想看他的心情,是什麼時候萌芽的?

  是要他到御書房那時開始的吧。她是個沒有接觸過情愛的人,所以當時,她並不知道心裡的波動是什麼,只是想看到他,想和他說話,想把他擺在身邊,想每天和他相處。

  即使他敷衍也沒關係,她就只要他來,其他的,她不管。

  直到紅紗日那天,她終於明白,這樣的自己是喜歡上景沖和了。

  就像一個姑娘那樣。

  可她不是姑娘,是一個皇帝。

  因此,她不能夠有弱處。

  只要殺了他,弱處就消失了。所以她在發現到自己對他的情意之後,立刻毫不猶豫地動手了。

  韶明纖細的手指緊緊握著二樓攔桿,她凝望看前面,景沖和卻已不在那裡了。

  她獨自佇立許久許久,彷彿終於能夠開口,啟唇道:「我……是喜歡你的。」

  她的聲音輕輕的,只有她自己一人聽見。

  第6章(1)

  從大理寺離開已經是第二十天了。雖然押解的官兵說是要將他流放到極北,可景沖和卻感覺夭氣越來越熱,根本不像往北走。

  「休息下唄!」

  外頭有人吆喝一聲,囚車同時停了下來,一個黑臉漢子掀開車帷,笑嘻嘻地對他道:「吃點東西吧,哪。」遞給他一個窩窩頭。

  景沖和雙腕被木枷銬在一起,只能伸兩手去拿。握在手裡,他沒馬上吃,只是若有所思地盯著車廂地板。

  這台可疑的「囚車」,為木頭所造,無窗,由兩匹馬拉看,只載了他一個人,從他被押到大理寺的那晚就出發,白日馬不停蹄,大部分時間跑很快,有時也會慢下來走,在驛站換過幾次馬,夜晚一定野營休息。

  押解他的兩個官兵,也一樣可疑。黑瞼的總是笑嘻嘻的,高壯的那個則是可以整天不吭個聲。他們雖然都穿看官服,姿態卻一點也不像做官差的。

  「怎不吃?還是累了?想歇久一會兒?」黑臉漢子關心地問道。

  對了,就是這個特別奇怪。他們異常關切他的狀況,好像很怕他會不小心死了一樣,糧食和水沒有少過,還有保暖的衣服及棉被,沒事還要噓寒問暖-番,他從未聽說哪個囚犯有如此禮遇。

  景沖和垂看眼眸半晌,方道:「現在幾時?」

  「喔,差不多快未時囉。」黑瞼漢子抬起頭。曬了半天熱死人,這日頭怎麼這麼大。

  聞言,景沖和道:「我們根本不是往北走!」他指看黑瞼漢子腳下的影子。「影子方向是反的。」是往南!

  「欸?」黑瞼漢子一呆,往地上一瞧,然後又嘿嘿笑了。「什麼影子什麼方向?老子可是看不懂。唉,這位……嗯……啊,夫子,別為難小的嘛。」似乎不知該稱呼他為什麼,黑臉漢子舌頭打結了下。

  「別跟他多說。」一旁的高壯漢子終於出聲。他回過頭看了景沖和一眼,跟看又埋頭吃自己的東西。

  景沖和在這二十天內,起疑無數次,詢問卻沒有結果。一開始,兩人都不跟他開口,約莫第五天,黑瞼漢子似乎忍不住不說話,才跟他講了兩句。之後隨著天數增加,黑瞼漢子也越來越鬆懈,幾次好像有什麼要說溜嘴,高壯的漢子總是馬上截斷他。

  「是是,不說不說。」黑瞼漢子擠眉弄眼的,笑道:「橫豎這差事,再要不了多久就結束啦!」

  聞言,景沖和更是想要知道。

  「什麼?」

  黑瞼漢子一笑,露出不整齊的牙齒,說:「別急,再等等。」

  馬車又開始跑了,從土石路跑到石板路,喀答喀答的聲響不絕於耳,顯然是進了市鎮。景沖和只能等。之後約莫半個時辰,馬車終於停下,車帷掀開,一陣陽光照射進車廂,又見黑瞼漢子。

  「嘿!這位客官,咱們到啦!」

  景沖和怔愣。黑臉漢子解下他的鐐銬,隨即讓開身。他遲疑了一下才走出馬車。

  溫暖的日陽灑得滿地金黃,外頭天氣正好,眼前便是個市集,叫賣聲和哈喝聲此起彼落,商店小販到處林立,人潮擁擠,熱鬧非凡!

  但見人們個個穿著薄衣,不少人捲著袖子工作還滿頭大汗,文人手裡持看把扇子搖啊搖地好風雅,粗人大刺刺地脫了鞋子就當散熱。

  玄國國土極大,氣候亦千差萬別,而這標準是個南方城鎮的景象,精神抖擻,朝氣蓬勃!

  景沖和愣在原地,耳朵聽看黑臉漢子道:「這二十天來包容了!咱們表兄弟有個恩人,恩人說要把您穩穩當當安安全全地送到南方,掉一根頭髮也不行。恩人沒讓咱們多嘴,咱們不過兩個粗人,請多見諒了。」說罷,取來一個包袱遞給他。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景沖和無意識地接過,低頭一瞧,見到幾件乾淨嶄新的衣物,還有個沉甸甸的錦囊,裡面明顯地裝著銀子。

  他回過神,急忙問道:「你說恩人,是誰?」

  高壯漢子正將馬頭調轉,黑瞼漢子聞言,笑得露出白牙,道:「剛才不是說了嗎?恩人不讓咱們多嘴!不過……」

  他搔看頭還想講什麼,只是高壯漢子喝止了他,於是他住了口,腳一挑,利落地上了馬車。

  見他們要走,景沖和看急上前幾步。

  「你們……」

  「來日方長,永遠不見啦!」黑瞼漢子揮個手,馬車竟是眨眼就飛奔遠走,說完事就真的毫不拖泥帶水。

  景沖和腦子一片混亂,連反應都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目送他們離去。望著馬車所捲起的沙塵,他只能長歎一聲。眼下這情況,只能暫時先穩下來,再慢慢思考。

  將錦囊塞進包袱裡,他不打算用那銀子。被押到大理寺時,不知怎地沒搜他身,正確地說,他甚至都沒進到大理寺,囚車就往南走了。景沖和沉默地垂下眼眸,饒是他再平民,再不瞭解宮廷,也知道這不是尋常的狀況。

  猶記得懷中尚有幾枚銅錢,他伸手一掏,不意卻觸到某物。他一頓,深吸口氣,定了定神,往街道走去。

  稍微見識詢問,景沖和知道自己目前身在何處了。這裡無庸置疑是個南邊的城鎮,離他的家鄉並不遠。既然明白這是哪兒了,接下來便是要決定該如何做了。

  他沒個方向地走看,步行到河邊,漸漸地停了下來。河裡幾個小童玩水,好不開心,河水波光粼粼,清澈無比。不久前,他還在北方的冰雪皇宮之內,如今卻恍如隔世。

  他心裡有結,纏死解不開。這二十天來,他不是什麼都沒想的,應該說,他什麼都想了!想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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