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繕清吏司郎中可是個正五品官,真會是咱們要找的人嗎?」他不想妻子抱太大的期待,否則失望也會更大。
「薛家的奴才說他們家大人後天休沐,會在府裡等候,到時便知道了。」她有種預感,絕不會錯的。
姚錦杉握住她的手。「但願真的找到了。」
有了丈夫的支持,童芸香更具信心。
第9章(1)
這一天,夫妻倆不到午時便出門了。
他們沒想到那位薛大人的府第也位在南鑼鼓巷內,這裡是大富大貴之地,住的都是些達官顯貴,呈南北走向,東西各有八條胡同。
「我走過這兒好幾次,為何都沒有發現呢?」童芸香萬分不解。「何況跟那麼多人打聽,總該有人想到這位薛大人,卻都不曾提起。」
姚錦杉也一樣納悶。「是啊,記得前幾天我也來過,卻沒有注意到,真是太奇怪了,簡直像是菩薩不想讓咱們太快找到。」
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也許是要等對方主動找上咱們,否則依薛大人的身份,不是普通老百姓想見就見得到,突然登門拜訪,還扯出前世今生的說法,肯定會吃閉門羹,說不定還會被當作瘋子。」姚錦杉分析原因。「如今接到邀請,便可光明正大的進門,待咱們進門之後再見機行事。」
童芸香也覺得合情合理。「相公說得對。」
「應該就在前頭。」他這兩天也打聽了不少關於薛家的事,這位薛大人今年不到三十,父親生前擔任工部侍郎一職,漢人能夠入朝為官,可見本事不小,由於祖上留下不少田產,即便只是個小小的五品官,不是肥缺,也能過著安穩日子。
她深吸了口氣,跟著丈夫往前走了一小段路,當夫妻倆終於站在「薛府」大門前,她仰頭看著門上的匾額,居然跟夢境裡看到的不謀而合。
姚錦杉上前敲門,門房出來應門,先上下打量來客。「敢問是姚爺嗎?」
「正是姚某。」姚錦杉回道。
「請進。」門房馬上開門。
姚錦杉回頭輕喚:「芸香!」
「就是這裡不會錯……」她有種好懷念的感覺。
他突然不大確定要不要進去,萬一結果不好,她又是否能夠承受得了?「你確定真是這裡?」
在這一刻,童芸香可以聽到耳邊傳來丈夫的聲音,但卻無法控制手腳,彷彿有另一個她在指使著自己的行動,漸漸的,意識也變得模糊。
童芸香聽到自己在說話。「我回來了……」
「芸香?」看著妻子走進大門,姚錦杉只能跟在後頭。
門房找來了奴才,要帶他們到大廳稍坐。「請往這邊走。」
夫妻倆就這麼跟在該名奴才身後,往大廳的方向走,姚錦杉一路上都在留意妻子的狀況,好隨時應變。
奴才帶他們來到大廳。「請!」
「夫人在瑤園嗎?」童芸香問著奴才。
對方愣了一下。
她口中輕喃:「我要去見她……」
「芸香!」姚錦杉連忙拉住她。
「我必須去見她……」童芸香對著他說。
這時,薛如海得知香山幫老幫主的愛徒來了,便從書房出來招呼,只見他年紀約莫二十六、七歲,唇下蓄了短胡,有雙濃眉,頗有官老爺的架勢,看到他們尚未入內喝茶,便瞪著奴才。「你是怎麼招呼客人的?」
「是薛大人嗎?敝姓姚……」不等奴才回答,姚錦杉朝對方拱手。「這位是內人,其實……這事真不知該從何說起……」
童芸香看到薛如海的臉龐,有些恍惚地啟唇。「老爺……」
不只姚錦杉怔住,薛如海更是不明所以。
「姊姊對老爺一片真心,老爺萬萬不可辜負。」她緊盯著薛如海,柔聲地請求。「我必須去見姊姊,求姊姊原諒。」
說著,童芸香逕自往另一個方向走去。姚錦杉看著妻子的背影,卻覺得陌生,明明是同一個人,但走路的姿態卻判若兩人。
薛如海用錯愕不解的表情看向姚錦杉。「姚爺可否跟本官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內人絕無惡意,只因她從小到大一直作著同樣的夢……」姚錦杉盡可能簡短地向對方說明原委。「她想見的有
可能是令堂。」
他一面傾聽,一面和姚錦杉跟在後面,見童芸香宛如在自家院子走動似的,非常熟悉,不禁暗暗吃驚。
「她曾經來過?」薛如海訝然地問。
姚錦杉想不相信都難。「應該不曾,莫非這兒真是內人前世住的地方?」
「本官可不信真有前世今生。」他嗤之以鼻地回道。「何況我娘近來身體微恙,不見外客。」母親這麼多年來雖未生過大病,但是小病不斷,加上情緒總是鬱鬱寡歡,很少與人交往。大夫說這是心病,要知道心病尚且要心藥來醫,只是不知這藥引要上哪兒找才好。
「還望薛大人通融,成全內人的心願,姚某保證不會叨擾太久的。」姚錦杉語帶懇求。
見他態度誠懇,不似造假說謊,加上又是蒯老爺子的愛徒,薛如海也只好勉為其難地同意,趕緊叫來婢女先去跟母親稟告有客來訪的事。
「芸香!」姚錦杉喚著走在前頭的妻子。
童芸香恍若未聞。
兩個男人相視一眼,只能繼續跟著走向位在這座宅第更深處的院落。
「這兒就是家母住的瑤園了,本官先走一步。」
姚錦杉拱了下手。「有勞了!」
於是,薛如海先一步趕到母親身邊,大致說明原因。
盧氏兩鬢霜白,輕咳幾聲。「你說她夢到自己的前世?」
「她的夫婿是這麼說的。」他恭謹地回道。「而且口口聲聲說要見娘,孩兒雖然不信,但又覺得不像是在騙人,所以才會答允。」
她又咳了一聲。「這倒是有意思,就讓他們進來吧。」
「是。」薛如海出去開門。
雖然不是很明白,但來者是客,盧氏讓婢女更衣,才步出內房,端坐在椅上,就等著對方過來。
當童芸香來到房門外,薛如海正好打開了門。
「我娘願意見你們。」他對姚錦杉說。
姚錦杉吁了口氣。「多謝大人。」
坐在薰著檀香的屋內,盧氏望向走進來的纖細身影,見到她臉上的醜陋胎記,不由得愣住了,接著便看著童芸香一步步來到跟前。
「……姊姊!」
這聲「姊姊」讓盧氏端著茶碗的手震了一下,險些打翻,身旁的婢女見狀,連忙伸手接過去。
「你、你叫我什麼?」
童芸香抽泣了聲。「我叫你姊姊……你是我姊姊,永遠都是……」
「你……你是誰?」她顫聲問。
「我是湘雲……姊姊別不認我……」童芸香跪在她腳邊哭道。「我從來沒有想要跟姊姊搶,我可以對天發誓……」
盧氏一口氣快喘不過來了。「你說……你是湘雲?」
「我沒有要跟姊姊搶老爺,真的沒有……」她哭得委屈。「老爺是姊姊一個人的,我是真的這麼想……」
「你……咳咳……」盧氏太過激動,咳了起來。
薛如海擔憂地問:「娘要不要緊?」
「不礙事。」她兩眼須臾不離童芸香的陌生臉蛋,和已經過世三十年的妹妹沒有絲毫相似之處。「你真的是湘雲?」
童芸香流下兩行淚。「害姊姊失去腹中的孩子,並非我的本意,但此事卻是因我而起,我從來無意傷害姊姊……」
聽她提起當年小產的事,盧氏眼眶中頓時淚光閃爍。「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連如海都不知情。」
薛如海也很訝異,原來他曾經有過兄長或大姊。
「姊姊盼了那麼多年的孩子就這麼沒了,都是我害的……是我的錯……當初沒有答應進門就好了。」這分內疚從來都沒有消失過。「對不起,姊姊,請你原諒我。」
盧氏伸出手,輕觸她的淚顏。「你真的是湘雲?」
「記得姊姊出嫁那一天,我抱著姊姊一直哭,」童芸香覆上盧氏貼在臉上的手掌。「姊姊是最疼我的,我不要姊姊嫁人……」
聽到這兒,盧氏也跟著掉下眼淚。「是啊,我還記得自己也哭得好慘,連妝都花掉了,然後娘就氣得把你拉走。」
童芸香吸著氣。「姊姊一定不知道我一路追著花轎,哭著叫姊姊……」
「我好像有聽到你在叫我,又以為是聽錯了。」她回憶起往事的點點滴滴,又哭又笑。「湘雲……你真的是湘雲……」
「姊姊!」童芸香撲進她的懷裡。「我沒有背叛姊姊,我絕對沒有跟姊姊搶老爺,對我來說他只是姊夫,這是真的,你要相信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盧氏淚流滿面地點頭,聽到這兒,已經相信眼前這名少婦確實就是妹妹轉世投胎的,否則不可能知道這些私事。「你死了之後、老爺才跟我說,說你親口告訴他,一點都不愛他,還一直拜託他要好好待我,可是當時我真的聽不進去……我嫉妒到失去理智,整個人都瘋了……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