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會揭穿你的假面具!他暗自在心裡立誓。
他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到家裡,正想著要不要去德馨院探望一下娘親,可晚膳時分,李巧娘應該在那裡服侍他娘用飯吧?
幾番掙扎後,他決定先回自己書房,叫下人送來晚膳,吃飽喝足後再去德馨院,想必那時候她應該走了。
至於爹娘特地為他和李巧娘準備的新房——他們此時雖然互相合作,但他對她的感覺依然沒變,所以那間房他是不會踏進去一步的。
一邊伸懶腰,一邊走進書房,才打開門,他的人便僵掉。
李巧娘怎麼會在他的書房裡?
他小心翼翼退出書房一步,左右張望片刻,確定自己沒有走錯地方。所以是她擅闖他的地盤嗎?
這件事一定要和她講清楚,他們可以合作,他也會盡量不對她擺臉色,但請她不要對他有其他幻想,因為他是不接受她為妻的。
他木著臉,重新走進書房,淡淡的聲音充滿疏離。
「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的心被他言語裡的冷淡刺傷了一下,好痛,卻不敢表現出來,只得盡量溫婉地回道:「我替相公整理書房。」
「我的書房我自己會整理。」他不想她佔據他在家中僅剩的清靜之地。「這時候你應該在德馨院服侍我娘吃飯,怎麼在這裡幹些無用的事,我娘呢?」
「公公在德馨院陪伴婆婆,並且自告奮勇要給婆婆餵飯,所以婆婆讓我離開,我才到書房等相公,想看有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幫得上相公的?」她不知道這會惹怒他,否則打死她也不敢踏進他的書房一步。
「我爹——咳咳咳——」他不小心被唾沬嗆到,引發激咳。
她趕緊倒了杯水,送到他手邊。
他接過來,抿了一口,溫熱的水即刻舒緩了他的咳嗽。
想不到她愣歸愣,人倒很細心,知道他不愛荼、酒,平日口渴,也只喝溫水,這杯水不只溫度剛好,滋味特別甘甜,應該是取自泉州龍山的湧泉吧!
他再喝一口水,閉上眼,仔細品味水的甘美。很多人以為水無滋味,其實不然,不同地方、不同時節的水,喝起來便有不同的滋味,只看人們有沒有那份閒情逸致體會了。
而在忙碌、疲憊了一天之後,突然有一杯這樣可口的水入喉,他本來堅實如鐵的心也產生了一絲動搖。
當然,他還是不喜歡她的沒個性,可細心卻值得嘉獎。
半晌,他喝完了整杯水,睜開雙眼看著她。「你說我爹在德馨院給我娘餵飯?爹爹那麼古板又守舊的人,他能做這種事嗎?
況且他一輩子沒服侍過人,不會出問題吧?」
「是我告訴公公,前回債主上門搜括家裡財物說要拿去抵債,其中一人闖進德馨院,欲搶婆婆的首飾盒,因為那是公公送婆婆的東西,所以婆婆護得緊,惹得那賊人發火,狠狠摔了婆婆一下。公公聽了很緊張,慌忙跑去德馨院,然後就在那裡待下來了。」
「是哪個混帳東西敢欺負我娘,老子砍了他全家!」一聽娘親被欺負,凌端整個人要跳起來發火了。
李巧娘一見他的反應,不覺掩嘴輕笑。
凌端皺眉。「老人家最忌摔跌,我娘受了委屈,怎還笑得出來?」
「相公莫惱,妾身已請大夫為婆婆診治過,婆婆並無大礙,妾身剛才笑是因為相公的反應與公公如出一轍,所以……是妾身失禮,請相公莫怪。」
她說得有些緊張。剛才他喝水時,她看得出來他挺滿足於她的準備,她不想打壞他好不容易對她產生的一點點好感,因此拚命道歉,願能挽回她在他心裡的好印象。
「啊……」他摸摸鼻子,有些訕訕然。凌家男人都這副德行,平常端著一副派頭,可面對心裡看重的人時,卻容易失控,可以想見爹娘現在德馨院一定甜甜蜜蜜,李巧娘確實不適合再留在那裡礙人眼。
不過……
「我初回家那天,在街上見一婦人手持菜刀追砍幾名家丁,從其中一人手中搶走一隻木盒,那名婦人……是你吧?」
「啊!」她瞠目結舌,整張臉變得又白又青。
完蛋了,她最糟糕的一面被他瞧見了,他一定覺得她很凶悍,只怕又更討厭她了。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她滿心慌亂,不敢看他。
「妾身、妾身……」她無力解釋,也無法解釋,情不自禁往外奔出去。
「喂!」他看著她突然跑走的背影,一陣呆愣後,不禁放聲大笑。
她是屬烏龜的嗎?怎麼一遇事情就整個人縮進龜殼裡,假裝人不在,事情便不曾發生過?
凌端笑著笑著,望了桌上的溫水一眼,突然覺得這徒有美麗、太過柔順的娘子雖然不討人喜歡,卻也不那麼讓人厭煩了。
就衝著她肯不顧一切替他娘追回首飾盒,於孝道這一點,便值得讚許。
「巧娘……」他伸手,又倒了一杯水喝。
不知道她家人是怎麼教她的,把好好一個女子教得只會應是,半點情趣也無。
但她也不是全無優點,她細心、孝順、聽話……嗯,普通聽話可以,太聽話到不辨是非就不好了。
仔細想想,她也不算太差。他邊抿著水,邊想著。
只可惜她太沒個性,倘使她能再有一點自己的主見,可以幫他想辦法,和他一起解決這一連串針對凌家而來的陰謀就更好了。
即便她出的都是爛主意也沒關係,他能分辨好壞。
他真正希望的,只是快樂的時候,她能陪他一起開心,生氣的時候,她能幫他一起罵人,煩惱的時候,她能和他一起有商有量,共謀解決之道,他要的就是這樣一個伴侶。
而李巧娘……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那只裝滿她心意的壺上。
這份心,他領了,可是……很抱歉,相處至今,他仍不覺得她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妻子。
所以,她一番情意注定盡付東流了。
第5章(1)
打從一開始,凌端就將陷害凌家的內奸者定在嚴管事身上。
因為在他出現前,凌家幾乎是一帆風順,可他到來第二年,凌家的商隊就接連出事。
這樣的情況,想讓人不懷疑他也難。
但奇怪的是,他反覆將嚴管事的來歷查了百八十回,甚至委託越秋雨的父親透過綠林黑道幫派采嚴家祖宗十八代的底,同樣一無所獲。
這個人就像之前他爹爹說的一樣,乾淨得有如一張白紙。
他真的不信世間有完人,可面對那接二連三傳來有關嚴管事清白的消息,他真的無言。
難道真的是自己想錯了?凌端很苦惱。
之前為了方便調查嚴管事,他特意放了對方半個月大假,想看他都去了什麼地方,跟些什麼人交往,結果……這傢伙最大的興趣是踏足各寺廟參拜。
凌端真快發瘋了。上寺廟參拜不是女人才喜歡幹的事嗎?他一個大男人成天到廟裡求神問卜幹什麼?
總之嚴管事就是個除了工作只喜歡拜拜的人,平常接觸的也是各式僧人道士,然後……沒有了。
他的日子簡單到只有「乏善可陳」四個字可形容。
如果再查不出嚴管事的問題,也只好讓他銷假回來工作了,凌端不可能一直隱瞞父親自己調查內奸的事。
這會讓他威逼和誘那些債主寬限還債日期的舉動曝光,屆時,爹爹非剝了他的皮不可。
所以儘管很不甘心,他還是必須放過嚴管事。
問題是,他真的覺得嚴管事有問題啊!
也許短時間之內他找不到證據證明嚴管事圖謀不軌,但他深信,只要給他時間,一定可以捉到嚴管事的狐狸尾巴。
「可惜爹不會給我這種時間……唉。」唉聲歎氣回到書房,見到李巧娘,他已不驚訝了。
人的習慣真是一種奇妙的東西,還記得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在家裡最後一塊淨土也被她侵入時,心裡的不舒服真非言語能形容。
但現在……每天不喝一杯她精心準備的溫水,反而有種今天的日子沒過完的錯覺。
唉,完蛋,被制住了啊!
有時候,他會故意不靠近她,可是……
「相公,喝水。」不管他怎麼冷淡,李巧娘總能微笑以對,而且更加慇勤地將他服侍得周周到到,搞到最後,他無奈又帶點恐慌地發覺,自己越來越難對她怒目相向。
難道他這塊百煉鋼終究要被她化成繞指柔?
不要,打死都不成,想到這一輩子他身後都要跟著一個只會「是,相公」的女人,他寧可出家做和尚去。
嘴裡喝著水,心裡暖暖的,但他還是強逼自己面無表情。
「今天爹、娘還好吧?」
「公公早上出門去曲縣的農莊了,婆婆有些捨不得公公,早膳和午膳都用得少,於是我告訴婆婆,你已經開始調查凌家商隊屢次遇劫的事,誓言替婆婆報前回受驚之仇。婆婆很開心,誇相公孝順,因此晚上多用了一碗飯。」
每日向他報告家裡發生的事情,已經成為一種例行工作,雖然對話間沒什麼甜言蜜語,但是能和他這樣平和地對話、相處,她便覺得非常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