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蕊蘭欣慰地點點頭,「你這麼懂事,我也不怕讓你知道我這當媽的心。有時候,我對你也會有不放心的地方,就拿剛才來說,也不怕你惱,有那麼一小會兒,我的腦子裡冒出一個念頭,把女兒交到你的手上會不會太過於冒險?你能不能照顧她一輩子?因為有時候,女人是多麼需要一雙堅強有力的臂膀啊。雲衡,你不會怪阿姨這樣直白吧?」
「阿姨,你說的這些我都瞭解。我也曾懷疑自己究竟有沒有能力負擔起朝露一生的幸福。可是……」他溫柔的視線投向身旁的女友,神情溫柔而眷戀,「朝露說服了我。」
賀蕊蘭微微笑了笑,舒了口氣,「日子終究是你們自己的,好好過吧。」
談完這些,朝露挽起袖子做晚飯,簡單的吃過後,她送褚雲衡下樓,幫他攔計程車。
只是等他上車後,她仍然站在原地未離開,戀戀不捨地望著車內的他,她有些期待,卻又說不清到底在期待什麼。
終於,褚雲衡按下車窗,笑著嚷了一句,「嘿,要不要陪我去兜兜風?」
她兩手捧著臉,孩子似的笑了,立即傻兮兮地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兩位要去那兒?」司機問。
褚雲衡看著朝露笑道:「請問最近的銀樓在哪裡?」
「你訂婚了?」
朝露合起方蘊洲剛簽完字的文件,摸了摸左手中指上的鑽石戒指,點頭道:「是的。」
方蘊洲把筆插回筆筒裡,歎了口氣,「預備什麼時候宴客?」
「飯店一時半會兒也訂不到,估計要明年了吧,我們打算這個禮拜六去公證,後面的事慢慢再籌備。」
「這禮拜六公司安排了旅遊,你忘了嗎?」
每年夏天公司都會安排員工分批旅遊,算是度假加避暑,朝露今年報的是最後一批。
「哦,對耶!」朝露確實忘了,不過她心思一轉,突然興起一個念頭,「我們公司的旅遊是不是允許帶一位家屬同行?」
方蘊洲一楞,「是這樣沒錯。」
「未婚夫也算是家屬吧?」朝露下意識地把檔案夾抵住下巴,臉上露出紅光,嘴角的微夭像是噙著一抹春風。
方蘊洲低頭不看她,「好,你帶他來吧。只是我要提醒你,這次有安排爬山行程……」
「沒問題的,他會照顧好我。」
方蘊洲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冷哼了一聲,「你去忙吧。一會兒給我下午開會的資料。」
朝露退了出去,繼續她的工作,等下班回到家馬上打電話詢問褚雲衡,他也很爽快地答應,從那天開始,她就滿心期待著禮拜六的到來。
到了禮拜五晚上,朝露下班後先回家把行李打包好,再搭計程車去褚雲衡家,準備在他家住一晚,明天一起出發去集合地。
晚飯後,在廚房繾綣了一會兒,褚雲衡才回房收拾行李,朝露看他熟練地把T恤捲起來塞進背包中,也就不幫他,只笑笑地把從便利店買的牙刷和毛巾遞給他,「喏,省得第二天忘了收,乾脆買新的。」
褚雲衡笑著接過,「很久沒有這種期待旅行的感覺了。」
朝露坐在床沿,伸了伸自己的長腿,攤開手仰面躺下,「是啊。」
耳邊傳來背包拉鏈被緩緩拉上的聲音,而她的小腿處有溫柔的觸感在不斷向上攀,然後她看見他扶著床站起來,明亮的眼睛裡盛滿柔情。
「過來。」她向他招了招手。
褚雲衡朝她慢慢挪過去,動作有些笨拙,朝露卻覺得他的樣子十分可愛。
他在她的身側躺下,勾住她的小指頭。
「朝露,你猜,我道會兒在想什麼?」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不對。」
「不對?」朝露佯裝生氣,「你竟然不想Z」
褚雲衡勾著她的手搖晃了兩下,「傻瓜,這個問題不用想。」
「難道……你在想明天我們乾脆不要去旅行,直接去公證結婚?」
褚雲衡大笑不止。
朝露臉紅,甩開他的手,「去去,誰要和你玩猜謎遊戲!」
褚雲衡拿手蹭了蹭她,朝露抬起眸子,以為他會說出什麼肉麻的話來,卻聽他慢悠悠地道:「我是在想,我到底該帶哪根手杖好。」
朝露剛想笑,驀然想起那次去遊樂園,她就曾經問他為什麼不帶那根四爪的手杖,他的回答是「因為不好看」,旋即明白他的想法,「沒關係,有我在呢。」
沒關係,有我在——即便你爬不動,我也會把你扶得穩穩的。
沒關係,有我在——就算你走路的姿勢不美,也有我欣賞的眼光追隨。
區區一根手杖對我來說根本不是問題,所以雲衡,請你不要在意,好嗎?
這次旅行,公司包了一輛遊覽車,因為褚雲衡的住處離集合地點較遠,路上又有些塞車,等他們倆到的時候,其他人大多已經先上車了。
遠遠的,朝露看見方蘊洲在遊覽車旁站著,身邊還有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她向他揮手示意,另一隻手則緊緊勾著褚雲衡的左臂。
褚雲衡忍不住道:「你又忘了,走路的時候要離我遠些,小心我……」
朝露卻將他勾得更牢,只身子略往外撤了些,「我想,我們總有辦法拿捏最合適的距離的。」
褚雲衡停住,低下頭,很輕很輕地吻了吻她的頭。
方蘊洲向他們點點頭,示意他們趕緊上車。
前排的位子已經坐滿,雖然有同事起身給他們讓座,但褚雲衡只謝不坐,持續往後走,朝露退後半步扶著他,直到倒數第二排才坐下。
朝露從包裡拿出衛生紙,輕柔地給他擦去額頭上的細汗,褚雲衡趁勢握住了她的手,在唇邊流連了幾秒才放到自己的膝頭。
方蘊洲也上了車,坐到了朝露他們旁邊的位子,身邊坐著的是那個小女孩。
等司機發動車子,方蘊洲側過臉對朝露道:「這是我女兒小瑜。」
朝露想起方蘊洲曾說過他的孩子身有殘疾,她見小瑜生得白淨可愛,雖未看出哪裡有缺陷,心中已經生出一股憐惜,主動和那孩子打了個招呼,「嗨,小瑜。」
小瑜趴在車窗邊望著窗外,對朝露的話毫無反應。
方蘊洲拍拍女兒的肩,小瑜回過頭,只見他對著她比畫了幾下,她才像明白過來什麼,對著朝露笑了一下,兩隻手舉到身前卻又放下,眼中閃過一絲不同於尋常孩子的憂鬱。
朝露呆住了。這麼可愛的孩子竟然是聾啞兒?
方蘊洲苦笑,「小瑜就是這樣的一個孩子。朝露,我過去和你說那些話時,身為有著這樣一個孩子的父親,心裡並不好受,只是……」大概是礙於車上還有其他同事在,他沒有說下去。
就在方蘊洲與朝露雙雙沉默之際,褚雲衡朝著小瑜的方向揮了揮手,朝露見狀怕他坐不穩,便暗中扶了他的腰一把。
他成功吸引了小瑜的視線,隨後他伸出食指指了指小瑜,又豎起大拇指,一邊比畫一邊用口型做出「你好」兩個字。
小瑜先是一楞,接著也比出了同樣的手勢。
「你會手語?」朝露驚訝的問。
「會一點點。我有一個侄女,她的先生是失聰者,後來她先生還去了美國羅徹斯特大學深造,現在一家人在那裡過得很好。」
聞言,方蘊洲眼中有驚喜的光芒閃過。
朝露握著他的手,柔聲道:「雲衡,為什麼你身邊的人物也都充滿傳奇色彩?」
「不是說相信奇跡的人才能遇到奇跡嗎?」褚雲衡靠著朝露,眸光深沉,「其實我並不常相信奇跡,可是,我更不相信這個世界的絕望比奇跡還要多。」
他把視線投向方蘊洲,平靜地道:「方先生,我想人生在世,有時候我們需要的不記對奇跡的迷信,也不是對絕望的臣服,而是一個讓自己可以相信的希望。小瑜還這麼小,遠遠沒有到我們可以總結她一生幸與不幸的時候,你不這樣認為嗎?」
方蘊洲因為他的話沉思了一會兒,「褚先生,如果有機會,我想能更瞭解你那位親戚的成功經驗,我……我想做一個不那麼失敗的父親。」
「沒問題,一定有機會的。雖然他本人現在在美國,可是,他的父母都在國內,他們都是很熱心的人,而且在退休後還創辦了一個手語公益組織,目的不只向健聽者傳授手語,還借此契機促進失聰者和健聽者的交流。我想,你也可以帶著小瑜一起去參加他們的活動,相信這對你們會有幫助。」
「謝謝你。」方蘊洲誠心說道,「褚先生,我很高興你能來參加今天的活動。」說完,他低頭愛憐地摸摸女兒的頭,小瑜仰起頭,亮晶晶的眼睛對著父親,彎著嘴角甜甜地一笑。
「如果我們之間能直呼名字,也許氣氛會更好一些。」褚雲衡笑著說。
「我同意。」方蘊洲伸出右手,「你好,我叫方蘊洲,你可以叫我蘊洲。」
「你好,蘊洲,我叫褚雲衡,叫我雲衡吧。」他伸出右手,與他有力地一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