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為了不給人留下嚼舌根的閒話,他不得不來到這間曾經屬於他的臥房,忍著面對她的痛苦,只為給人留下他們共度「洞房花燭夜」的美好假象。
此刻,她的美麗仍像蠶蛾吸引異性獻身般吸引著他,可是只要想到自己最終還是娶了個「不貞新娘」時,他只有難堪和憤怒。
他愛柳青兒,並別無選擇地娶了她,可是卻不能碰她,多麼希望自己能像對其他女人那樣,只要想做,就去做,什麼都不必想。
可是面對她,就是做不出來,無論她如何不貞,在他心裡,永遠是根植在他心裡美麗純潔的女孩。
這是多麼不公平又荒謬可笑的事啊!她背叛了他,他卻依然將她奉為玉女!
不知是他的情緒騷擾了她,還是他發出了聲音,床上沉睡的柳青兒忽然醒了。
「木楠?」她坐起身,因乍見他而吃驚得忘記身上只穿著單薄的深衣。
剛醒來的她,腮紅唇艷,雙目迷濛,凌亂的長髮更添幾分嬌媚。
他猛地抓緊自己的大腿,希望繼續恨她,因為只有恨能壓住流竄全身的慾念。
可是她並不知道他正與內心的欲/望交戰,只看到他氣息不勻,前額有汗,而且雙目閃爍著異樣的光亮,因此擔憂地問:「你怎麼來了?有事嗎?」
有事嗎?她的問話讓他好想大笑,她是個過來人,難道看不出他當然有事,而且事大了,何必裝出那種不解人事的傻樣來騙他?
可是他笑不出來,因為她正認真地看著他,等待著他的回答。
她的眼神坦率而火熱,閃爍著愛的光芒。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只有他粗重的呼吸聲,在這樣安靜的深夜,要對這樣閃亮的目光發脾氣是很不可能的,更何況……
「不,我沒有事,只是想看看你睡得好不好。」他倉促而狼狽地說。
「我很好,如果不是感覺到有人,我不會醒來。」看著這個她所托付終身、陰沉而執拗的男人,很想走過去,像初戀時那樣抱著他,親吻他,可是不知道他是否喜歡那樣,更怕再次自取其辱。
遲疑半晌後,她終於輕聲說:「你也累了,去歇息吧!我會照顧自己。」
「你當然會。」很好,她拒絕他上床,從來沒有女人做過這樣的事,可是他的「不貞新娘」做了,而且做得很成功,讓人無從發作。
「好吧!你繼續睡。」他站起身往外走,驚訝自己還能如此平靜地告辭,可見他仍然是有教養的文明人。
「木楠!」身後是她輕柔的呼喚,他懷著期待回身。
「什麼?」
「你在生氣嗎?」
他無往不利的男性尊嚴第一次慘遭挫敗,聽到內心某處的刺耳抗議聲,他確實生氣,可是卻無法以怒吼和咒罵消氣。「沒有,為什麼要生氣?」
她顯然鬆了口氣。「沒有就好,那你好好睡去吧!」
懊惱不已的蘇禾楠不再說話,掀開簾子逃了出去。
她終於乾淨俐落地把他趕出臥室,這倒省他了不少麻煩,否則光是糾纏在與她的感情裡,就會耗去他一生的精力。
第9章(1)
食物的香味將沉睡的柳青兒喚醒,她張開眼睛。
四周非常安靜,滿室明亮的陽光顯示這是個晴朗的白天,正如她昨夜猜測的,敞開的窗戶送來清新的空氣、明亮的陽光和優美的景物。
當意識到已快正午,她幾乎睡掉嫁人後的第一個上午時,她匆忙起身穿衣,不知蘇木楠昨夜在哪裡過夜?她尋思時,門簾開了,婢女走進來。
「夫人醒了?奴婢給夫人準備了熱水。」
「蘇爺呢?他在哪裡?」穿好衣服後,柳青兒問婢女。
婢女搖搖頭。「今天還沒見到,也許在作坊,最近是收玉旺季,忙著呢!」
隨後,婢女要給她送午飯來,可她拒絕了。「你不是說大家吃飯都在大堂嗎? 那我也去那裡用膳吧!」
主僕二人出了門,大堂不遠,就在院子東面,婢女到廚房取菜,她逕自走了進去,卻在進門前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
「新婚夜怎能去找別的女人?」
她本能地一驚,卻聽到一個更讓她深受打擊的聲音。
「為什麼不能,如果你的新娘不想要你,你就有那個權利。」蘇木楠的聲音一如既往般冷酷、固執。
明白了他們在說什麼,她感到羞愧相憤怒,他怎麼敢在他們的新婚之夜做出那樣的事?找別的女人?難道在她已經嫁給他以後,他還要去找別的女人?
心似扎入千萬根牛毛針,痛得她無法喘息,可是她不能容忍他的公然羞辱。
她掀開門上的簾子勇敢地走進去,準備面對一屋子的人。
幸好,屋裡只有兩個人,蘇木楠和一個年齡與他相似,個子較矮,但魁梧強壯的男子正驚訝地看著她。
看來,他們沒有想到她會在此刻出現。
蘇木楠很快就恢復鎮靜,站起身轉向她,平直地說:「你起來了,我還以為你會長睡不醒了呢!」
「如果那樣就好了。」她牢記著昨晚自己不再惹他生氣的誓言,僅以同樣冷漠的語氣回答,並決定既然他能跟別人討論新婚之夜的放縱行為,那她為何不能?
「你昨晚在哪裡過夜?」她問,感到自己已經面紅耳赤。
他聳聳肩。「你在乎嗎?」
「我在乎。」他的冷漠和平靜讓她雙目刺痛,但她克制著不讓淚水流出。
「那我告訴你吧!我睡在可以讓我平靜入眠的地方。」
他輕佻的語氣和神態再次刺傷柳青兒,她無法再跟這樣的情場老手討論如此下流的事情,知道自己的可悲就在即便知道他真的不愛她了,她仍然會一直愛著他,至死不渝。
因此,她強力忍著淚,痛苦地說:「如果你想要她們,可以隨你高興去做,但離我遠點,不要讓我知道。」
他面色一變,眸中閃過一線銳光,但轉瞬消失在黑暗裡,他扭頭對身邊的男人咧嘴一笑。「瞧!我的新娘多麼與眾不同,多麼慷慨大方,願意讓其他女人溫暖我的床,只要不是她。」接著,他轉向她,譏諷的笑容裡多了些冷酷。「既然如此,為夫自當從命。」
說完,他經過她身邊,掀開門簾走了。
與他擦身而過時,柳青兒感覺到來自他身上的強烈怒氣,他猛烈的掀簾動作,不僅將送飯菜進來的婢女嚇了一跳,也讓屋內的兩個人明白,蘇木楠確實很生氣。
當他的腳步聲消失後,柳青兒強忍多時的淚終於如決堤之水般衝出眼眶。
那個男人彷彿早有準備似地,立刻遞給她一塊乾淨的布巾。
「夫人!」驚慌失措的婢女放下餐盤。
男人對她說:「夫人沒事,你先出去吧!」
婢女點點頭離開了。
柳青兒既羞愧又傷心地擦拭著淚水,抽泣著問:「我很抱歉,初次見面……我不該……可是,你是誰?為何在這裡……」
「我叫蘇大全,是蘇爺在武州貨棧的掌櫃,我正在這裡陪蘇爺吃飯。」蘇大全認真地回答,他的聲音醇厚溫和,從他坦蕩的雙眼中看得出他是個磊落的男子漢。
「我不是一個愛哭鬼。」她本是個樂觀豁達的女子,蘇大全開朗的個性令她覺得放鬆,她為自己辯護。「其實我是最近才經常流淚的。」
他不笑了,以理解的口吻說:「是你的傷帶給你的挫折感令你脆弱,就算一個七尺男兒,處於無助狀態時也會想哭。」
「是的,我確實感到無助,可是,你怎麼知道我受傷了?」柳青兒好奇地問。
「它告訴我的。」他指指她左手背尚未癒合的傷疤。
她看看手背。「我之前摔出馬車,墜落河水,是木一一蘇爺救了我,可是他討厭看到我。」
「不會的,蘇爺這些年吃了不少苦,性格有些改變,但本性沒變。」
聽他說蘇木楠這幾年吃了很多苦,柳青兒想,他一定知道那都是她造成的。
「你是怎麼認識蘇木楠?」她問。
「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含糊其辭地回答。當她還想再問這幾年蘇木楠到底吃了什麼苦時,他指著飯桌說:「那些是廚娘特意為夫人煮的,夫人不想吃嗎?」
「想,我餓了。」
她吃飯時,蘇大全準備離開,出門前忽然對她說:「夫人應該知道一件事。」
她心頭一跳,戒備地看著他。「什麼事?」
他安慰道:「不必緊張,我只是想讓夫人知道蘇爺昨夜並沒去找女人。」
柳青兒不語,但眼神表示她不信。
「我們有客房,但蘇爺不想讓人知道他在新婚夜被新娘趕出洞房,所以昨夜是在我的屋子裡睡的。」
柳青兒的臉彷彿起了火,知道新婚之夜夫婦不同房會傳出多少閒言,可昨夜她竟然忽略了。「我沒有趕他走,是他自己不願留下。」
蘇大全看著她,心裡直為老朋友叫屈,眼前這女人透明得像山泉水,哪裡有什麼騷風媚骨?他懷疑她是否明白夫妻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