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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黎孅(黎奷)

  他突然能明白,爺爺如此喜愛她的原因了,這個女孩子,在爺爺最脆弱的時候陪在他身邊,只有她貼進老人家的心,瞭解他愛面子、逞強的一面,不只是個護士,就像個家人。

  沒有喊她回來把話說清楚,不再有不正經的調笑神情,谷烈戴好安全帽後催動油門離開。

  花店裡頭,在盛開的花兒圍繞下工作的韋劭妏正在包裝花束,聽見摩托車引擎聲,抬起頭來,目送著騎士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她放下綁到一半的花束,走到店裡面,只見小妹縮在沙發上,抱著拉不拉多犬無聲流淚。

  那只拉不拉多犬名叫阿布,是老二韋劭虹的愛犬。

  阿布任憑小主人摟著,努力舔著劭翎的小臉安慰她。

  韋劭妏心疼的歎息。

  原以為小妹離職後情況會好轉,沒想到每回她從療養院回來就會這樣,情緒低落得不能自己,比沒離職還要糟糕。

  是因為那位谷老先生是她照顧的最後一位病患吧,也是跟她互動最融洽的,所以小妹特別在意。

  韋劭妏坐在小妹身旁,伸手摟住她的肩膀,柔聲道:「噓,沒事了。」

  在溫柔姊姊的安撫下,劭翎放開大笨狗,躲進姊姊懷裡大哭,抽抽噎噎的說著看見谷爺爺日漸虛弱的無力和難受。

  她知道,小妹口中那個老人時日無多。

  她不敢想到了最後,小妹會有多傷心難以振作,所以不得不為小妹著想。

  「小翎,要不要去跟小爸住一陣子?」她想將妹妹送走,離開傷心的地方,這種做法雖然很自私,但她不得不這麼做。

  幼時被遺棄,對她們三姊妹有很大的影響,其中又小翎的沒安全感最嚴重,讓兩個姊姊拚了命的保護她。

  「才不要!」劭翎從姊姊懷中抬起頭來,用力搖頭反駁,「我要跟姊姊們在一起!」小小的手抱著韋劭妏,說什麼都不放開。

  韋劭妏無奈地歎了口氣。「你這樣姊姊們會擔心,怎麼辦呢?你再掉眼淚,我只好告訴小爸了。」

  「我擦乾了。」劭翎聞言,立刻以手背把眼淚擦乾,「姊,不要告訴小爸我今天又去療養院了。」小女孩似的撒嬌,一點都不像個二十多歲的大人。

  「你哦……」韋劭妏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先帶阿布出去上廁所,等我紮好這束捧花,陪我送花去給客戶,我們就回家,薩米爾做了晚餐。」

  「好。」劭翎拿著塑膠袋和外出繩,對著狗兒大叫,「阿布,出去了!」

  「汪!」阿布搖著尾巴追隨小主人身後而去。

  韋劭妏笑看一人一狗走出店門,回到工作桌,對捧花做最後的修整。

  白色的滿天星圍繞著沒什麼元氣的粉色玫瑰,劭妏使用紫色緞帶將花束綁了個浪漫的蝴蝶結。

  工作時她臉上掛著笑容,哼著小曲,似在唱給花兒聆聽,動作溫柔小心,生怕傷到了脆弱的花朵。

  以噴霧器噴灑,製造出嬌艷欲滴的視覺效果,她捧著花束仔細的審視,確定完美無瑕後,手指輕輕的觸碰花蕾。

  原本垂頭喪氣的小玫瑰,討好似的緩緩綻放盛開。

  ☆☆☆☆☆☆☆☆☆☆  ☆☆☆☆☆☆☆☆☆☆

  谷烈頹喪的坐在療養院中庭的涼椅。

  爺爺病得比你看見得還要嚴重……

  因為韋劭翎的這一席話,他再度跑一趟療養院,造訪爺爺的主治醫師問清楚病情。

  「太快了……」聽完主治醫師的報告,他仍不敢相信。

  爺爺的癌細胞已擴散至五臟六腑,以他的高齡和虛弱的病體,根本不可能撐過第一波治療的副作用。

  連進食,都成了難題。

  難怪爺爺瘦得不成人形,這都是難以改善的病狀。

  「為什麼……我到現在才知道……」他懊悔,沒能早點回來陪伴爺爺,哪怕是多一天也好。

  徹底瞭解爺爺的病情之後,他能理解爺爺為何放棄治療的原因。

  誠如韋劭翎所說的,心高氣傲的爺爺,怎麼可能讓人看見他這副病弱的樣子?

  他們谷家看似一條心,其實私底下鬥得可厲害了,就算是血濃於水的親人,為了私利也會將親情擺在一邊。爺爺謝絕訪客,不讓家人探視,主要就是不想順了叔伯們的意分家吧!

  「我也真傻。」他搖頭失笑。

  他就是為了避開家產爭奪的混戰,才遠走美國不回台灣,因為他很清楚,爺爺中意的接班人選,是他。

  一但他回國,會是叔伯堂兄弟們的眼中釘、肉中刺,他不想面對這醜陋的親人反目戲嗎,所以他,選擇裝瘋賣傻。

  「唉─  ─」複雜的情緒逼得他真想仰天長嘯。

  他不想接手家族事業這個燙手山芋,他應該要立刻逃走,但對爺爺的那份牽掛卻令他無法拋下。

  與他低落情緒不同的和弦鈴聲─  ─藍色狂想曲,從他屁股後頭傳出。

  谷烈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接聽。

  「What's  up?」

  「我說,下週五台北直飛紐約的機票,我能幫你訂了,對吧?」電話那頭傳來他在美國事業夥伴白希堯的聲音,他壓抑的音調聽起來似乎是快爆炸了。

  「希堯,我暫時不回美國。」谷烈愉快的告訴夥伴這個決定,說完他閉上眼睛,嘴角微揚,等待好友的反應。

  電話裡是長的沉默,白希堯深呼吸數次,告訴自己,不能吼,不能叫,不能發脾氣。

  但是天殺的,他忍不住!

  「暫時?暫時是幾時?不是說你快去快回?」口氣很沖,咄咄逼人的很有江湖味,「媽的,你耍我啊?」一連串難以入耳的髒話,讓谷烈不得不把電話拿離耳朵。

  谷烈腦中浮現白希堯扯著喉嚨大吼大叫的畫面,破壞人如其名的斯文形象,拿著文件拍打辦公桌。

  越想,他就越扼腕沒親眼看見好友暴跳如雷的畫面,一定很賞心悅目。

  「我爺爺病了。」谷烈等到他發洩完,才雲淡風輕地吐出這五個字。

  白希堯聞言一窒,所有難聽的字眼全數吞回肚子裡,但仍狐疑地問:「這一回是真的?」

  嘖嘖,聽聽,用到「這一回」三個字,表示谷勝豐用這招的次數多得讓人懷疑老人家的信用。

  「真的。」谷烈呼出一口氣,沒有隱瞞好友,「我想好好陪他。」

  谷烈語氣中的沉重,令白希堯明白老人家病情的嚴重程度,已令谷烈無法安心回美國。

  「好吧。」白希堯爽快的應允。

  谷烈明白好友說出這兩個字有多勉強。

  「謝謝。」他滿心歡喜,大方接受好友兼事業夥伴難得的體貼。

  突然,他發現自己的心情變好了,能夠讓希堯妥協,全數接手他的工作,這是一件多令人愉快的事啊,想到他就想大笑三聲。

  「把你臉上竊笑給我收回去!」白希堯沉聲警告。

  嘖,這傢伙有透視眼啊?還是他肚子裡的蛔蟲?谷烈摸摸臉上的竊笑,低低的笑了出來。

  「Shit!」白希堯低咒出聲,拿他沒轍,只好聊勝於無的警告撂話,「你必須付出代價!」也就是說谷烈回美國就死定了。

  「好好好。」谷烈的語氣很敷衍,像哄小孩,只差沒接著說「回去再帶糖果給你,乖!」。

  他很想體諒谷烈,但他實在很欠揍,老是不正經的姿態只會讓人想把他打成豬頭。

  「你……」他正要發作,管好友是不是情有可原,也要狠狠罵他一頓。

  「希堯。」谷烈語氣不變,讓白希堯倏然一凜,「謝謝。」他真心誠意的道謝。

  這一聲謝謝,含意深遠。白希堯悶聲,懊惱自己又敗給谷烈一次。

  難怪他只能當谷烈的副手。可惡,自己美其名是夥伴,可其實根本是谷烈的私人助理,被他壓搾、欺凌,甚至得不時應付谷烈臨時興起的種種念頭,忙得疲於奔命。

  「哼。」白希堯冷哼一聲,「我只希望有個人能制得住你這匹野馬。」不過他也很懷疑啦,畢竟谷烈連自己爺爺的帳都不買,還有誰的話入得了他的耳?

  谷烈再也忍不住的放聲大笑。「哈哈哈哈─  ─」

  制住得他的人?這世上有這個人存在嗎?連他自己都很懷疑。

  「百力的股票全數拋售,恩斯再跌兩成就大量買進,告訴Bourbon就一千萬美金,不要拉倒。」谷烈交代起近來該注意的Case,因為臨時回台灣無法親力親為,只好交給信任的助手,「其他的你自己看著辦。」

  末了,還故意加這一句,讓白希堯深覺壓力大得喘不過氣來。

  「I  hate  you.」簡單三個字,道盡他對谷烈的「感情」。

  谷烈再次大笑,趁他未說出更精彩的「告白」前結束通話。

  瞇眼看著頭頂的藍天白雲,想著醫生的話,想著時日無多的爺爺,想著那些豺狼般的叔伯堂兄弟們,想著——韋劭翎。

  點醒他以另一種角度看待爺爺病危的小女生,她的話,言猶在耳。

  「我想……我欠她一句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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