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樣子,真像是女孩子。」就柳絮飛看來,江南的風光遠不及艾嵐來得自然好看,來得賞心悅目。
「嗯?」艾嵐沒聽清楚,轉過頭來看柳絮飛,迷濛的眼神更顯動人。
「你現在坐的椅子叫『美人靠』,是女子用來休息以及欣賞風景的地方,很適合你坐。」一直以來柳絮飛就覺得男人坐美人靠很奇怪,可換做艾嵐坐在相同位置,卻好看到不可思議,簡直就像是專為他設的座椅一樣。
柳絮飛的原意是讚美,沒想到艾嵐一聽見「女子」兩個字,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雙手插腰,揚高下巴凶悍地回道。
「誰說我是女孩子?」找死。「我可是個雄赳赳、氣昂昂,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從小他就被人譏笑為娘娘腔,最恨聽到這種話了。
「我當然知道你是男人,幹麼這麼激動?」柳絮飛無法理解艾嵐的反應,只是開個玩笑,有這麼嚴重嗎?
「誰叫你開這麼惡劣的玩笑?」剛好踩到他的痛處。「你不知道我的長相給我惹來多少麻煩嗎?大家都嘲笑我長得像個娘們兒,笑我是陰陽人,真個是氣死我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柳絮飛搭住艾嵐的肩,完全能夠理解,「你放心,我不會嘲笑你,只會捉弄你!」不試還不知道他的反應這麼好玩,下次多刺激他。
「你敢!」艾嵐朝柳絮飛揮拳,被柳絮飛俐落的閃過,順道拐了他一記。
「你的拳頭太軟了,出手又太慢,根本打不到人。」柳絮飛勒住艾嵐脖子假裝威脅他,艾嵐試圖扳開他的手臂,無奈力氣不如人。
「放開,小心我揍你。」
「有本事揮拳呀!」
兩人打打鬧鬧,看在他人眼裡只是兄弟嬉戲,但在柳絮飛和艾嵐的心裡,卻開始醞釀出一種奇妙的情愫,讓他們心慌。
「我來京城太久,想回去了。」尤其是艾嵐,第一次對人產生這種奇妙的感覺,直覺地想逃。
「你想回去了?」柳絮飛或許比艾嵐早一步察覺到這股情愫,但他自己也還在適應之中,沒料到艾嵐居然會提出這個要求。
「嗯。」艾嵐下自然地點頭。「我離開家鄉二十多天了,已經開始想家。」他從來沒在外地混過這麼久的時間,遑論滯留。
「但是你不過才到京城幾天,有好多地方都還沒玩過,等把這些地方都玩透了再走還不遲。」柳絮飛極力挽留艾嵐,不想他這麼早走,只想和他一直相處下去。
「不了。」艾嵐一口回絕,「京城固然有趣,但我只想早點兒回到家鄉釀酒,免得讓大家等太久。」說什麼他都是鎮上唯一的釀酒師,總不能讓大夥兒沒酒暍,他會良心不安。
「只是離開一小段時間,他們不會在意的,況且——」柳絮飛絞盡腦汁想留住艾嵐,卻發現自己完全搞錯方向。
「況且?」艾嵐一頭霧水地看著柳絮飛,不明白他話說到一半,為何不再繼續說下去,突然問打住。
「況且為兄的還有事情找你幫忙,你更不能走。」對,他還有事情找他幫忙,這麼推說就對了。
「柳兄有事找我幫忙?」艾嵐越聽越迷糊,不明白他葫蘆裡面賣什麼藥。
「我希望你能幫我到酒坊看看,我想知道,同樣都是釀酒,為什麼你釀出來的酒就特別好喝,我的就不行。」這當然是柳絮飛臨時想出來的借口,不高明卻很管用。
「我知道了!」艾嵐聞言拐了拐柳絮飛的手,對他眨眨眼。「你是想套出我的獨門秘方,對不對?」都說了是秘密不能外洩,怎麼還不死心?
柳絮飛聞言哈哈笑,懶得告訴艾嵐自己根本對他的獨門秘方沒興趣,這是為了留住他急中生智想出來的借口。
艾嵐當然不可能知道柳絮飛真正的想法,不過他逗留京城多日,都靠柳絮飛吃住,他也很夠義氣地帶自己鑽遍京城大小胡同,是該回報。
「算了。」他可是個有來有往的人,絕不白吃人家。「我就再多留幾天,到你的酒坊幫忙好了。」
「一言為定。」聽見艾嵐的回答,柳絮飛樂得頻頻微笑,好高興又能多留艾嵐幾天。
柳絮飛的「味善酒坊」遠比艾嵐想像中來得大上許多,無論是釀製用的穀物,或是用來發酵用的原料,都設有專人管理。此外,釀酒師的數目也很驚人,柳絮飛足足聘請了十位釀酒師。這十位釀酒師資歷深淺不一,有只有五年經驗的,也有一輩子都在酒坊打滾的,然而無論是資深或資淺,都對艾嵐出色的釀酒技術欽佩不已。
「看你年紀輕輕,卻有如此豐富的釀酒知識,真是不可思議。」在諸多釀酒師中,要數張大叔最欣賞艾嵐的手藝,他同時也是最資深的,幾乎釀了一輩子的酒。
「好說,張大叔。」艾嵐也頗為欣賞張大叔,「味善酒坊」這麼多釀酒師中,就數他的釀酒技術最好。
「不不不,你釀酒的手法太厲害了。」張大叔忙搖手,表明自己不是客氣。「我釀了一輩子的酒,也算是老師傅了,手法都還不如你,真是丟瞼。」
「張大叔您千萬別這麼說。」他會折壽的。「我懂得這些釀酒技術和知識,都是我爹教我的,我打從懂事開始,就成天和酒為伍,再學不好才真的是對不起我爹。」
「原來你的一身好手藝都承自你爹啊!」張大叔總算明白艾嵐為何看起來不過十來歲,釀酒技術卻比幾十歲的老師傅來得強,完全是因為自小打下的基礎。
「是呀。」艾嵐得意地點頭。「我爹的釀酒手藝,是天下第一的,誰也比不過他。」
「哈哈,瞧你得意的。」張大叔不怎麼相信,認為艾嵐是老王賣瓜,自賣自誇。
「你倒說說你爹是誰?我才好斷定他究竟是下是天下第一。」八成是吹牛……
「我爹叫做艾鋒,張大叔您聽過嗎?」其實艾嵐真的是吹牛,想也知道只是一名小鎮釀酒師能多出名?說說罷了。
「嚇,你爹是艾鋒?!」沒想到張大叔卻張大眼睛,口氣興奮得跟什麼似的。
「有、有什麼不對嗎?」艾嵐嚇一跳,張大叔的表情好駭人,像見鬼了一樣恐怖。
「你爹正是『天下第一釀酒師』呀!」他不是見鬼,是見到神了,不,是見到神的後代,他竟然是艾鋒的兒子!
「咦?!」這回換艾嵐瞪大眼睛,不知所以然。
「你不曉得嗎?」敢情老糊塗了,他怎麼沒發現他們同樣姓艾?「你爹當年名震大明國,是多少釀酒師崇拜的對象,至今還沒有人的技術能夠及得上他,是真正的釀酒天才。」
張大叔不說,艾嵐還不知道他爹是這麼了不起的人物,他爹幾乎不提過去,只是一味埋頭釀酒。艾嵐只知道他爹的釀酒技術很棒,但沒想到這麼棒,居然棒到被尊稱為「天下第一釀酒師」,真是太誇張了。
「我只是隨便說說……」艾嵐覺得很茫然,過去他就隱隱約約感覺爹有事瞞著他,但沒想到爹連這件事也沒說。
「看來你不是很瞭解你爹的事。」張大叔從艾嵐茫然的表情推敲出一二,艾嵐也只能點頭。
「我是不瞭解……」他只知道爹的酒釀得很好,如此而已。
「唉!」張大叔也不瞭解內情,只是很感慨。「想當年你爹名震天下的時候,我還是個小伙子,沒想到轉眼聞已經過了十八年,我也老了。」歲月催人老,由不得人不認老哪!
「對了,你爹還好吧?」張大叔比艾鋒小幾歲,無論是年紀或是資歷都是艾鋒的晚輩。
「他老人家已經過世了,就在一年前。」想起相依為命的父親,艾嵐不免紅了眼眶,好想念他老人家。
「那真是太可惜了。」張大叔也同樣不捨。「我還希望能有機會問候你爹呢!」一個好的釀酒師養成不易,像艾鋒那樣的天才更是絕無僅有,怎麼就這麼給殞落了?唉!
「這麼說來,你現在是跟家人住在一起?」張大叔瞧艾嵐的外表,以為他只有十五,六歲大,實際上他已經十八歲。
「沒有,我一個人住。」艾嵐搖頭。「我爹娘都死了,也沒聽說有任何親戚,所以我現在是一個人。」
「原來如此。」張大叔歎氣。「也真難為你哪!一個人獨立生活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你現在住在京城嗎?」
「不,我住在離京城八百里遠的『羅新鎮』上,我只是來作客的,過幾天就得回去。」艾嵐話匣子一開就停不下來,大概是因為張大叔認得他爹,對他感到特別親切的關係吧!以至於忘了爹親交代不可以跟外人聊起自己的身世,和張大叔有說有笑說個不停。
同為釀酒師,能聊的話題自是特別多,從釀酒原料的挑選到如何製作發酵劑,什麼都能談,一老一少聊得非常愉快。
因為答應柳絮飛要幫忙解決一些釀酒技術上的問題,艾嵐著實又在酒坊待了好幾天,在這期間,他當然還是寄住在柳絮飛的家裡。柳絮飛平白獲得和艾嵐相處的機會,不消說,他樂極了,每天都心情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