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胡鬧!職業伴從?憑你的身份地位,你可以隨意挑選婚姻市場上的女繼承人。」
「我不知道我可以挑三揀四,夫人。」迪生皮笑肉不笑地說。「別忘了我並不是理想的結婚對象。如果你沒有忘記,我是個私生子。葛小姐的父母卻是清白的正派人。」
薇麗眼中冒出怒火,但她沒有中計。「我還聽說你在三更半夜宣佈跟葛小姐訂婚是因為她很可能被控殺害柯契敦。」
「那是我決定時機的因素之一。」迪生承認。
「在魏家堡的每個人都相信柯契敦確實是她殺的。上流社會的人大部分都認為你的未婚妻是殺人兇手。」
「是不是對我的差別都不大。」迪生聳聳肩。「柯契敦罪有應得。」
薇麗瞠目結舌。「你怎麼可以那樣無動於衷?我們談的是一個無辜的人慘遭殺害。」
「沒有人會用無辜來形容柯契敦。」
「你忘了柯契敦是上流社會極受尊敬的紳士?他是所有頂尖俱樂部的會員,他交往的都是顯貴之士。李佛頓侯爵是他母親那邊的親戚。」
「柯契敦是個道德敗壞、縱情聲色的浪蕩子,專門欺負沒有人保護的年輕女子,尤其喜歡對女僕、家教和伴從霸王硬上弓。他還是個魯莽的賭徒。」迪生停頓一下。「事實上,他可能和我的父親有許多相似之處。」
「放肆!」薇麗氣得聲音發抖,這次她上鉤了。「我說過多少次,維禮沒有強迫你的母親。是她自己年輕愚蠢,跟地位懸殊又有未婚妻的男人發生關係,因而付出代價。」
「她是愚蠢。」迪生以彬彬有禮的語氣說。「愚蠢到在我父親說愛她和可以娶她時信以為真,愚蠢到認為自己獻身給的是正人君子。」
「別忘了她在這個過程中也出賣了自己的貞操。」
他抓緊壁爐架強迫自己露出禮貌的笑容。「我很樂意跟你討論家族史,夫人。但我必須警告你我無法久留,因為我四點還有別的約會。如果你今天下午還有別的事想談,那麼最好趕快言歸正傳。」
薇麗的嘴唇抿成一條細線。迪生看到她深吸口氣,像他片刻前一樣努力壓抑怒火。他看到她拿起茶杯,細緻的瓷器在她掌握中微微顫抖。知道他有能力把她的自制力逼到瀕臨崩潰應該令他感到得意,但跟平時一樣,那絲毫提振不了他的心情。他不禁跟往常一樣納悶自己到底想從這難以相處的老婦人身上得到什麼。他為什麼要跟她維持這種劍拔弩張的不愉快關係?他為什麼不乾脆漠視她的存在?又不是說她想得到他的注意。
「你很清楚我今天把你招來是要聽你親口解釋你所謂的訂婚到底是怎麼回事。」薇麗冷冰冰地說。
「訂婚就是訂婚,沒有什麼所謂不所謂。」
「我拒絕相信你真的要娶這個……這個殺人兇手。」
「注意一下你的措辭,不要開口閉口就殺人兇手。」他輕聲警告。「必要時,我準備出庭作證,證明柯契敦遇害當時葛小姐跟我在一起。」
「柯契敦是在半夜遇害的。培娜說你和葛小姐隨其他人出現在命案現場時,她身穿睡衣睡袍,看起來好像剛剛下床。」
迪生揚起眉毛。「你的重點是?」
「我的重點是,如果她不是殺人兇手,如果柯契敦遇害時她真的跟你在一起,那麼她顯然是在你的床上。也就是說,她根本是個水性楊花的蕩婦。你沒有義務保護她。」
「任何人都不准說我的未婚妻是蕩婦,包括你在內。」他咬牙切齒道。
薇麗瞠目以對。「你對他可能只是逢場作戲。」
「她是我未來的妻子。」迪生掏出懷表察看時間。「時候不早了。」他把懷表放回口袋裡。「雖然很不願中斷這愉快的談話,但我恐怕非告辭不可了,夫人。」
「如果你真的考慮娶這位葛小姐,那麼其中必然讓你有利可圖。」薇麗說。
「有利可圖?」
「你在商業上的成就已成為傳奇。除非預期得到豐厚的報酬,否則你不會做出如此重大的舉動。你是不是發現葛小姐即將獲得一大筆財富?」
「據我所知,葛小姐一貧如洗。她似乎在一項倒霉的投資中賠上了僅有的積蓄。」迪生在門口暫停,點個頭以示告別。「但得知你對我的看法向來極具啟發性,艾夫人。經過了這麼多年,我在你眼中顯然還是遠不如我高貴的父親。」
不久之後,迪生在俱樂部裡喝咖啡,坐在他對面的是羅義泰。迪生很高興老友還有體力到俱樂部來。他注意到義泰的臉色比以前更加蒼白,座椅也比上次見面時更加靠近爐火。但在放下泰晤士報微笑打招呼時,義泰眼中閃著迪生熟悉的昔日光彩。
「看來你需要的應該是白蘭地,迪生。」
「天啊!你說的對。」迪生喝一口咖啡。「我剛剛從我祖母那裡過來。」
「難怪。我猜她想聽你訂婚的細節,那也是人之常情。」
「艾夫人沒有所謂的人之常情。」迪生放下咖啡杯。「但那也不是什麼新聞,所以我們不妨切入重點,談我今天下午約你到這裡來的原因。」
義泰把瘦削的手指搭成尖塔狀。「如果你是想得到跟梅夫人有關的情報,那我恐怕要令你失望了。我跟你一樣運氣不佳。那個女人好像是在社交季之初憑空冒出來的。」
「她的財富也是個謎。」迪生承認。「我查不出她的收入來源。但我的助手碰巧發現一些情報可以讓我們多知道一點她的過去。」
「願聞其詳。」
迪生往後靠在椅背上,伸長雙腿,凝視爐火。「我們有理由相信梅夫人曾經以柯凡妮的藝名登台演出。」
「她當過演員?難怪。」義泰思索片刻後搖搖頭。「我多年來一直是倫敦劇院的常客,但從來沒聽說過這個柯凡妮。」
「那很可能是因為她待的小劇團大部分時候都在北部巡迴演出。她的演藝生涯可能也不長。」
「原來如此,」義泰點頭道。「難怪我沒聽過她。有意思。這確實給了我們一個調查的新方向。」
「如果能找到她跟意大利和藍法瑞的關聯,我們至少可以知道她是如何得到秘方的。在這期間發生了另一件事。」
義泰把頭偏向一邊。「真的嗎?」
「在說明之前,我必須問你一個問題。」
「好呀,什麼問題?」
迪生注視著他。「昨夜我遇到一個梵薩術修行者。他的功夫不錯,而且相當年輕。」
義泰突然揚起眉毛。「你是說你遭到攻擊?梵薩弟子的攻擊?」
「是的。」
「在倫敦這裡?」義泰看來大吃一驚。「但這太令人吃驚了,而且不太可能。倫敦目前只有我一個梵薩大師。你也知道,我幾年前就不再收新弟子了。」
「我可以從你的反應推斷他不是受雇於你嗎?」
「他當然不是。」義泰嗤鼻道。「你怎麼會認為他是?」
迪生微微一笑。「因為就像你指出的,你是倫敦唯一的梵薩大師。我只是在排除所有顯而易見的可能性。我確實想過你可能另外派人監視梅夫人的家,而他可能不知道我也在替你調查。」
「如果我有那樣做,我一定會告訴你。」
「那麼我們不得不假設這個梵薩小弟子的僱主另有其人,而這位神秘僱主也在尋找秘方或秘笈。」迪生平靜地說。
「你沒有問他嗎?」
「我跟他交手的時間很短。」
「什麼意思?」
「他發現我也是梵薩弟子後就棄戰逃逸了。」
「嗯。」義泰沉吟片刻。「你知道你在暗示什麼嗎?」
「有別人在尋找秘笈嗎?是的,我知道那有什麼涵義。」
義泰坐立難安似地扭動身子。他不安地看迪生一眼。「我們不得不假設這個人尋找秘方或秘笈的動機並不純正,否則他派弟子或親自前來倫敦時一定會立刻跟我聯絡,告知我他想要參與秘笈的搜尋。」
「是的。」
「但他並沒有那樣做,由此可見他不再尊重梵薩傳統。如果他確實存在,而且存心隱瞞身份,那麼想要找出他恐怕會很困難。」
迪生苦笑一下。「我承認想要找到存心躲藏的叛離份子並不容易。他的年輕弟子卻另當別論。」
「什麼意思?」
迪生放下空咖啡杯,從椅子裡站起來。「不可能有太多年輕毛躁的梵薩術修行者在倫敦活動。找到他不會太困難。到時應該就能查出幕後主使者的身份。」
「啐,別浪費時間了,迪生。我們不能節外生枝。眼前最重要的就是比這個叛離份子先一步找到秘笈。」義泰用指尖互相輕拍。「如果我們失敗,那麼我最後的梵薩修行也將功虧一簣。」
「葛小姐,你跟艾氏虎姑婆見過面了嗎?」魏巴瑟微笑著把椅子搬到愛瑪身旁。
他挨近愛瑪,以免他的聲音被談笑聲淹沒。劇院包廂此刻人滿為患。幾個上了年紀的愛慕者人手一杯香檳地趁幕間休息時過來向蕾蒂獻慇勤。他們全部擠在她豐滿的胸脯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