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伏羲心裡吊了十七、八個水桶,七上八下的,在馬車裡與舒婆娑談話的舒全,完全不知道東伏羲已經把他的祖宗八代都問候過一遍。
舒全來的時修得了舒談的吩咐,讓他把府裡連番發生的事件挑著能說的說給大女兒聽,讓她心裡有點準備,才不會回到府裡,乍然要面對一些想都沒想到卻己然發生的事情,弄得茫然無措。
就算舒談沒有吩咐下來,舒全也會說。
府中兩位郡主是他看著長大的,雖然都出自長公主的肚子,但一個待人和顏悅色,雖然寡言少語,卻聰慧有分寸,心地又善良。另外那一位心思可不一般,眼睛長在頭頂上的,雖說奴才不可妄議主子,但他的心就是偏著延安郡主。
舒全將當初發生的事說得仔仔細細,舒婆娑也聽得一字不漏。
她沉默良久,隔著馬車簾子,她能隱約看見東伏羲緊跟在馬車邊的身形。都說女人是紅顏禍水,那男人是什麼?是女人的致命春藥?
都怪她愚魯,東伏羲隨意進出長公主府,母親不是沒有顧忌過,只是以前大家年紀都小,加上他的身份和長公主府的關係不一般,太講規矩似乎不迸人情。且那個霸王又豈是個肯聽人話的?陽奉陰違的事情可沒少做,無可奈何之下,便放任他在內院走動。
說也奇怪,他每次來都只進她的姒水院,其他地方哪裡都不去,而這個時候,妹妹去她院子的機率就變高了。
她知道東伏羲那張臉比女子還美麗,男女通吃,誰都買他那張臉的帳,因此沒往深處去想。
她來到古代這麼久,知道這時代的男女都早熟,十幾歲談起嫁人這事,臉都不會紅一下。
可那時的舒婆舞才幾歲?她這姊姊還糊裡糊塗的時候,妹妹就已經早熟到喜歡上那個小霸王了?妹妹到底看上東伏羲什麼?他幼稚、霸道、狂妄、目中無人……還是就看上他那副好皮囊?
舒婆娑皺著眉問:「你說妹妹當著爹娘和舅舅舅母的面上,承認是她設計讓匪人綁了我,並提出要代嫁到東王府的要求,而娘也答應了這件荒謬的事?」
若非東伏羲在新婚夜發現新娘不是她,一怒之下上門質問,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苦裡豈不是得自己吞?
不過他這一鬧,不只驚動兩府的人,怕是參加喜宴的那些權臣勳貴、豪門世家全都看了一場大戲,這時的上京不必說,一定已經傳得佛沸揚揚,等著看長公主府的笑話了吧。
舒全一臉苦笑的點頭稱是。
舒婆娑十分心寒,舒婆舞算計她,是謀劃了多久?而且這妹妹是有多沒腦,才會做出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
「您沒看到當時世子爺要吃人的模樣,延平郡主被他嚇得什麼都招了。」多虧有東王世子,不然這事還不知道要怎麼查清楚呢。
府裡的下人一個個噤若寒蟬,這些日子不管是主子還是奴才,過得都是冰火九重天的日子。
皇家郡主竟這麼陰險狠毒,向親姊姊下手,令人難以置信。至於長公主的作為……那哪是他一個下人能說的,又不是跟自己的腦子過不去。
舒婆娑沒有再說話,把頭貼著車壁,修長的眼睫覆著宛如秋水的眼眸。
舒全見她這樣,不敢再說什麼。
小屯山離縣城不遠,馬車很快就到了眾人打尖的客棧。
舒婆娑的兩個大丫鬟玉玦與玉珪早就在客棧等著了,一聽跑堂說馬車回來了,哪裡還顧得上喝茶,兩人爭先恐後地到了客棧門口,見到舒婆娑下車,皆喊了聲郡主,聲音便哽咽。
玉玦看著舒婆娑那身粗衣布裙和曬黑了的臉蛋,心疼得直吸鼻子。
玉珪習慣地伸出手讓舒婆娑扶著,眼眶、鼻子都紅通通的。
「郡主,您可回來了。」
玉珪和玉玦也不管在人來人往的客棧門口,搶著你一言我一語的問著舒婆娑的狀況,渴不?累不?
「看到你們,哪還記得這些。」舒婆娑笑著握了握兩個大丫鬟的手。
玉玦示意玉珪趕緊收起淚,把舒婆娑扶進客棧,看也沒看東伏羲一眼。
這是非常沒有規矩的行為,舒婆娑發現了,卻什麼也沒說。
肯定是那魔星娶了妹妹,讓她身邊這兩個丫頭不高興了。
舒婆娑在兩個大丫鬟熟練的侍候下,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換上她們從家中帶來的常服,宛如瀑布般的長髮垂散著,躺在長椅上,讓玉珪替她絞乾,順便聽玉珪話家常。
舒婆娑的四個大丫鬟中,玉珪是個話瘦和包打聽,玉玦沉穩少言,這兩個丫鬟是極端對比,至於留在府裡的玉珊和玉誘,又是不同的類型。
絞乾發後,玉珪替舒婆娑抹上木蓮花香的玉清露,玉玦幫她挽了個簡單的髮髻,插上水頭透綠的翡翠木蓮花簪子,並奉上香茶。
衣服是她穿慣了的,茶是她愛喝的溫度,舒婆娑這才覺得通體舒暢,整個人又活了過來。
有這些貼心的丫頭們真好,要是沒了她們,她怎麼活下去?
她這些天凡事自己動手,因此極是想念身邊四大丫鬟的體貼慇勤和周到。
在古代被人待候了十幾年,連繡花鞋都有人替她穿上腳,她都快忘記在現代時,那個獨立自主又有韌性的女性,當初是如何生存的。幸好她沒有把現代的那個自己忘得太離譜,這些天在小屯山才沒有鬧笑話。瞅著舒婆娑不說話樣子,兩個丫頭眼色遞來遞去,欲言又止。
舒婆娑看在眼裡,便道:「有什麼不能說的?幾日沒見著我就生分了?」
玉珪嘻嘻笑道:「哪是,婢子這不是想問郡主想吃點什麼嗎?」
舒婆娑看著她,「想吃你做的菜。」
玉珪煮得一手好菜,她的好手藝來自家傳,尋常吃不到。好一陣子沒有嘗到她的料理了,肚子裡的讒蟲想得咕嚕叫。
「那婢子去給郡主下個面,等回了府,材料齊全,再煮好吃的。」玉珪想著,和掌櫃商借一下廚房,應該沒問題。
她急匆匆地出了房門後,舒婆娑忍著正在打架的眼皮子,問道:「有什麼話就說吧。」
玉玦不聲不響地跪了下來,清秀的臉龐都是焦急,「延平郡主出嫁,硬把玉珊和玉誘要了去,如今她被世子爺遺返回府,她們的處境比延平郡王還要艱難,求郡主替她們拿個主意吧。」
「你和玉珪怎麼沒去?」舒婆娑低頭一想,便明白了箇中原因,她那妹妹不就是想借那兩個丫頭當煙霧彈使,製造錯覺嗎。舅舅和舅母都知道她身邊有四個玉字輩的丫鬟,而且從不離身,舒婆舞能帶上兩個,也算她有能耐了。
「婢子生是郡主的人,死是郡主的鬼,要被強要過去,婢子寧願死!」
舒婆娑把玉玦扶了起來,「以後你還舒家人,養你終老雖然沒有問題,可你將來的夫婿豈不是要怨死我了?」
玉玦破涕為笑,嗔道:「郡主還有心捉弄婢子。」
「不然你要我愁眉苦臉,哭給你看?」
「她們原來和婢子一樣不肯,是長公主發了話,才不得不去的。」雖然話題被舒婆娑岔開了,玉玦卻一個勁地替兩個姊妹求情。
「你那頭上還未褪盡的瘀血,是因為違逆了我娘而留下來的痕跡?」舒婆娑看著她那雖然用脂粉掩飾過,但仍隱隱帶著青色的額頭。
這都多久了,頭上還留著瘀痕,她心裡得多不情願,那頭才能磕得那麼重、那麼堅決?
玉玦一愣,垂下頭。她明明多抹了好幾層脂粉,怎麼還是讓郡主給瞧出來了?
「你這傻丫頭,要是我真的回不來,你這頭可就白磕了。」舒婆娑打趣著,其實是為了掩飾心中的感動。玉玦這股不知變通的傻勁,讓她心裡又是暖又是酸。
「郡主怎麼可能回不來,郡主福星高照,這會兒不就平安無事地讓世子爺給接回來了?」玉玦一說完才發現自己說漏了嘴,這會的郡主和世子爺關係尷尬,她居然還拿來說嘴,這個笨吶!
舒婆娑感情上受到撼動,可理智上她還是得說說這個死心眼的丫頭,讓這丫頭凡事得替自己留後路。「下回再遇到這種事,要知道見風轉舵,審時度勢,我要是真的回不來,看你們往哪裡哭去。」
她這主子要是真的沒了,打算死跟在她身邊的這兩個丫頭,怕是再也不會受到別人重用了,這是常理。
玉玦捏緊拳頭,臉色變了好幾變,眼裡蓄了淚,「不會的,那玉玦寧可替郡主去死!」
舒婆娑扶著額,見玉玦那樣激動,遂改變了話題,「如今婆舞還留在府裡嗎?」
見說起了正事,玉玦趕緊用帕子抹了淚,端正神色,「世子爺新婚夜挾持延平郡主回府裡對質後,就把延平郡主撂下不管了,東王爺更坦言延平郡主不是他想要的兒媳婦。之後延平郡主在府裡又哭又鬧,幾回上吊都被救了下來,駙馬沒辦法,親自去了東王府兩趟,可東王爺只是客氣地請他喝了茶,他就被請出門了,連世子爺的面都沒見著。駙馬那臉色……」比春天各色花朵還要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