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婆娑頷首,舅舅這已經算是非常客氣的軟釘子了,沒有上門來要求公道,應該連重話也沒說上幾句,他能忍到這步田地,是不想弄壞兩家的關係,算是非常大度了。
她並不知道東王爺對舒婆舞的印象是壞到底了,所以不管舒談上門如何說盡好話,要他把一個攪家精請回來,門都沒有!
舒婆娑心想著,一手主導這出調包戲碼、把全家人整治得快活不下去的舒婆舞,應該沒想到詭計會這麼快被柝穿,甫進夫家的門,還沒拆封,就被退貨了。
這妹妹,自己真的小看她了。
舒婆娑既沒有放話要怎麼處置玉珊和玉誘兩個丫頭,也沒有對府中的境況做出什麼評論,她只是一連喝了兩盞茶。
這時,玉珪進門,將一碗乾面和一碗羊肉飽蝕湯呈了上來。
白白的過水麵條,澆上香菇滷肉,撒上香芹和蔥花,油亮亮的透著鮮香。而餛純皮薄如紙,肉餡鮮嫩,味道爽口。
舒婆娑立刻吃了個精光,滿足地笑道:「玉珪,有你真好!」
玉珪笑得非常可人,「婢子知道。」
郡主只要覺得她煮的菜好吃,都會來上這麼一句。
吃飽喝足,舒婆娑倒頭就睡。
玉玦輕手輕腳的替她蓋上薄被,關上門,守在外頭。
第七章 夜半私語認清心意(2)
或許是知道即將回家,心頭大定,舒婆娑這一睡便睡得頗沉。
昏昏沉沉中,她感覺到身子一輕,騰空了起來,接著好像……在飛?
她猛地睜開眼,狂風從她耳邊呼嘯而過,她哪還有睡意,清醒後只感覺到自己被護得嚴嚴實實的,臉挨著一堵結實的胸膛。
「抱緊我,別撒手。」
這聲音,她就算閉著眼都知道是誰。
她並不害怕,只問:「你想帶我去哪?」也不知為何,不論東伏羲做出多荒謬的事,她都不擔心自己會被他傷害。
「出來吹吹風,陪我說點話。」他有一肚子話想跟她講,但是從小屯山到縣城這一路,有個礙眼的舒全在,他根本沒辦法說。
原本他想一腳把人踹了,可他硬是忍了,有些事情非得借舒全的嘴說出來。但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再怎麼著,現在也該輪到他了不是?
「我跟你沒有什麼好說的,放我下去。」她捶了東伏羲的胸口一記,因為勉強抬起頭來,吃了一大口風,嗆得她咳嗽連連。
臭混蛋!三更半夜有什麼好聊的,也不想想她身上就穿了件中衣和紗褲睡覺,這會兒能見人嗎?東伏羲的喉頭突然發出低低的笑聲,他像是知道她的想法,安撫道:「甭急,我這不替你裹著斗篷嗎,不必擔心被誰瞧去了。」她的美好只有他能獨享,要是可以,他連她的一根頭髮都不想被人看去。
「混帳,你把我帶出來,我那兩個丫頭呢?」東伏羲藉著月色看向她,她的眸子因為怒火顯得生氣勃勃,令他忍不住低首啄了一下她光潔的額頭。
這個登徒子,若不是她的兩隻胳臂都被困在斗篷裡,動彈不得,她一定給他苦頭吃!「只是下了點讓她們好睡覺的藥,她們還得感謝我呢,等你回去,或許她們就醒了。」東伏羲怕真的惹惱了她,腳下更輕快地踏在夜半無人、只有月娘清輝照映的瓦片上。
他如履平地,衣袂翩然,最後把舒婆娑放在一處平坦的屋瓦上。
那是一處寺廟中的高樓,一面陳舊斑駁的大鼓掛在樓頂,背後是一輪幾乎貼著他們身影的圓月。
舒婆娑一站定,那夜晚特有的清涼氣息便拂面而來,萬簌俱寂,就連呼吸都小心了幾分,好像整個世界再也沒有別人,只有他們倆。
「要是怕腳滑就坐著吧,在這裡不會有事。」東伏羲脫下自己的外衣鋪在瓦片上,「當然,靠緊小爺我更能確保你安全無虞。」
舒婆娑拉緊了斗篷,吸了口氣,站穩腳步,看也不看他慇勤鋪在瓦片上的衣服和他故作示好的雙臂,只道:「有話快說。」
他會帶她到這裡來,無非就是看準這麼高的地方她跑不掉,混蛋、混蛋、狡猾的大混蛋!
看她一臉冷淡,臉上一點以往的嬌憨都沒有,東伏羲卻不緊張,他只怕舒婆娑不和他說話,肯開口,他就放下一半的心他收起嘻皮笑臉,「你聽了一路舒全的話,也該聽聽我這當事者說說。」
「你還有理了?」舒婆娑的笑容很冷。
「為什麼不?我也是受害人,你對我可得公平點,小爺我一心一意想娶進門的人是你,可不是你妹子。那個臭女人,以為跟你長了有幾分相似就能來糊弄我,她當小爺的眼珠是琉璃珠子,裝飾用的嗎?要是你和她我都分不出來,你用石子砸我,我都沒話說。」他慷慨陳辭。
舒家的四個孩子,除了老么舒牟然這老來子,其他三人都只相隔一歲,也不知是怎麼著,他們不只遺傳了皇室的好相貌,兩姊妹更是有九成相似,不認識她們的人,乍看之下,往往分不清誰是姊姊,誰是妹妹。
舒婆娑也知道自己和妹妹的相似之處,她並不在乎有個和自己相似的妹妹,對她來說,人再相似,行動、說話、言談也不可能一模一樣,這種事就連雙胞胎也不容易做到。
她不在意,舒婆舞卻不高興,總想著憑什麼她要和姊姊長得像?最氣人的是,每個人最後一定會這麼說——原來是妹妹肖似姊姊呢。
她怎麼那麼倒楣,晚舒婆娑一年生,就什麼都要輸給她?
舒婆娑不知道舒婆舞那麼爭強好勝,只知道舒婆舞開始微妙地和自己在衣著打扮上區隔開來。她不覺得這有什麼,她們不是雙胞胎,不需要一模一樣的裝扮討女人歡心,妹妹有自己的想法與風格,沒什麼不好。
儘管她們有所區別,可不熟識的人仍認不出來,不過說也奇怪,東伏羲自從第一回來長公主府見過她們姊妹後,便知道誰是姊姊,誰是妹妹,從來沒有錯認過。
舒婆娑曾問過他為什麼,他只道:「你蠢吶,小爺我英明神武,就是個人,哪可能認不出來?你當小爺眼睛有問題嗎?」
好吧,他就是個來打擊別人壯大自己能力的混球,之後她便懶得去探究這件事了。
她想來想去,妹妹對東伏羲上心,大概就是從他到自家府裡走動,甚至不拘男女大防的在後院來來去去之後開始的。
她怎麼那麼遲鈍,一點都沒有發視妹妹對他的態度和表現不一樣?
其實現在細想下來,最明顯的就是只要東伏羲在她屋裡,妹妹來作客時,頭上本來就琳浪滿目的珠翠會更顯華麗,就算整個發上已經簪滿珠釵,妹妹還是要多綴朵內造的堆紗綃花,彰顯自己的美貌,這是分明是女為悅己者容啊。
她兩世為人,這麼明顯的改變都看不出來,簡真是白活了,還蠢到家,為什麼?
她以往沒將這些事放進心底,沒多留心一下?
不過,就算留意了,她又想怎樣?把東伏羲推給妹妹?
這是不可能的,那小魔王也不是可以被推走的性子,無怪乎她從來沒把變成電燈泡的妹妹當一回事。
舒婆娑揉著想得都痛了的腦袋,現在就是說得再多都晚了。
她看著東伏羲,怒力地讓自己語氣持平,不帶任何火氣,「你要求公平,很可惜,你要的公平我給不了。」
婚禮行過,木已成舟,不論實質上東伏羲和舒婆親到底有沒有圓房,舒婆舞名義上都已經是東王府的媳婦、他的世子妃。
如今鬧出了這麼一出大戲,兩家人都不是尋常平頭百姓人家,想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真的不容易。面子是一回事,願不願意是另一回事,最重要的是兩府合婚是皇帝舅舅和皇太后作的媒。
婚姻豈能兒戲?這六個字到當今聖上面前,更加沉重了。
「我要什麼鬼公平?小爺我要的是你的一句話,你心裡有沒有我?還願不願意嫁給我?至於其他的事情,由我來想辦法。」
「夫妻也是需要緣分的,世子,我並不是你的——」良配。
她還沒說完整句話,就被東伏羲粗暴的打斷。
他捏著舒婆娑的下巴,「你要敢把後面的話說出來,看我怎麼整治你。還有,你這是叫小爺將錯就錯,將就舒婆舞那個蠢女人嗎?憑什麼要我將就她?」
說整冶,他是真的敢這麼做,年紀小時,他常惡作劇,除了寧馨長公主和舒談,長公主府裡的人幾乎沒人躲得過。
東伏羲的這些惡習,直到十歲過去才慢慢少了。
舒婆娑沒說話,靜靜她看著他,見他氣得嘴角都在哆嗦,臉色鐵青,可箝住她下巴的手卻連弄痛她都不曾。
說實話,她對他的感覺是錯綜複雜的,他的不成熟很難讓一個女子欣賞,但是他對她的好又是毋庸置疑,他每每在外頭得了什麼好吃、好玩的,都會第一個拿到她面前來,說他邀功,不過也只是想得到她小小的替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