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身子真的……好冷好冷啊……
而她真的……很不想、很不想死啊……只要有誰來救她,她就……
就在官朝海連眼眶裡的溫熱都要感覺不到的時候,一陣細微的馨香氣息卻迎面而來,有些甜、有些醉人……
「你果然還在這裡。」忽然冒出來的聲音嚇了官朝海一大跳,眼前這人沒有腳步聲,難道是……難道是鬼?
夜霧中,一抹高瘦身影朝她走來,她動彈不得,只能瞪大眼望著他,直到他越逼越近,形影越來越清晰!
「怎麼搞的你!你凍僵了!」沐溫川蹲下身來,見官朝海瞪得大大的眼裡滿是驚恐,身子教夜霧沾濕了,冰得嚇人。「你給我過來!」
猛然間,官朝海被攬進一抹溫熱的懷抱裡──
太溫暖、太溫暖了,彷彿又從陰間回到了人間。「桂──桂、桂──」
「桂什麼啊你!」沐溫川忙著用披風將官朝海包住,又用他的手掌覆住她冰冷的拳頭,放在唇邊呵氣。「明明就不行,還要逞強說沒問題,幸虧我不信任你,回來找你,不然明天這裡就多一具女屍了。到時候被人發現原來是飛天女賊凍死在這兒,豈不丟了咱們俠盜的臉?你可別妄想我會去你靈前上香。」
「什……什麼……」官朝海瞪著他,忽然好想笑,只是臉上凍得僵硬,想笑都笑不出來。但當沐溫川再度將她攬進那滿是木樨香味的溫熱懷抱中好半晌,然後才一把將她背起時,方纔她忍了半天沒掉下的眼淚,竟偷偷掉進了他的衣領……
「遇上你真倒楣。」沐溫川背起官朝海,不忘一併拾起地上那袋裝了辜家寶物的背囊。「走吧,給你療傷去。」
「嗯。」眼淚有些止不住,幸虧都抹在他領子上了,沒人發現。
終於得救了……
山腳邊,破廟中,官朝海坐在熊熊燃燒的柴火邊取暖,身上還裹著桂花賊的披風。
「這味兒……其實挺好聞的嘛……」柴火烤乾了濕衣,身子已經逐漸恢復溫暖,官朝海把臉埋在披風裡,呼吸著這生死關頭時聞到的香味,甚是安心。
沐溫川自外頭走來,手裡又多了一捆柴。他在官朝海面前坐下,添了柴火,跟著又從皮囊裡掏出了個小酒瓶,就著柴火熱了熱。「喝幾口,去點寒氣。」
官朝海接過酒瓶,小心翼翼的啜了一口,擦擦嘴,又小啜一口。
「你知道你看起來很像什麼嗎?」沐溫川單手靠在曲著的膝蓋上,一邊翻動柴火,一邊抬眼望著官朝海。
火光在那雙狹長鳳眼裡躍動,更顯得那雙眼睛黑白分明又晶亮迷人。官朝海臉上莫名的發熱,不覺低下頭去。
怪了,最近常常被這種美麗的眼睛吸引,而且這種眼睛都生在男人身上……
「很像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沐溫川接過官朝海手裡的酒瓶,不避諱的將剩下的酒一仰而盡。「不經意的舉止、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都不像江湖中人。」
官朝海一陣緊張,深怕自己露了底細。「我若真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何需夜半跑出來當賊偷東西?你傻了啊!」
「這很難說呢。」沐溫川笑道,忽地起身坐到官朝海膝邊。面對面的距離這樣相近,害她心裡猛然一跳、慌了手腳。「把腳伸出來,我幫你換藥。」
「什……什麼?你剛說什麼?」怪、怪了!剛剛抱得那麼緊都不害臊了,現在他不過坐近一點,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
「把腳伸出來,我幫你換藥。」沐溫川手裡拿著藥瓶,耐心的重複道。
「你幫我?」官朝海嚥了口口水,困難道:「那……豈不是要撩起褲管……」
「又不是要你摘下面罩,怕什麼?」
是……是沒錯啦……而且眼前這位可是名滿江湖的桂花賊哪,瞧他看著自己的那雙眼裡只有道義兩個字,莫名其妙亂了心跳的,只是她自己罷了。
「那……就有勞桂、嗝──桂花賊了。」
這女人竟忽然變得這麼客氣呢。沐溫川一笑,伸手扶住她的小腿,輕輕擱在自己膝上,開始料理她的傷口。「第一次受傷?」
原本靦腆垂下的頭猛然抬起,官朝海一臉驚訝。
「身上一帖金創藥都沒有,包紮的位置不對,止不住血,受點小傷便方寸大亂……」沐溫川將草藥敷在傷口上,一陣刺痛惹得官朝海急欲縮腳,卻被沐溫川握住腳踝逃不掉。「別動,這是給你止血去痛的。」
「我看是給我增痛醒腦吧?」官朝海咬牙道,見他繼續慢條斯理地為她上藥,她只得忍下去。「我知道了。以後我會隨身帶著藥。」
「怎麼你師父沒教你帶嗎?」沐溫川用小刀裁剪布條,重新包紮官朝海的小腿,那細心又完美的包紮實在令她咋舌。「你有師父的吧?」
「我啊……」鍾傅身子弱,只能教她武功口訣,也算是她師父吧。「算有吧。」
「有就有,沒有就沒有,你這人說話真是不清不楚。」沐溫川正欲將官朝海的褲管放下,她腳踝邊那三顆紅痣卻忽地跳進了他眼裡──淡淡的、渾圓的嫣紅,像白瓷碗裡的紅湯圓。
自覺唐突,沐溫川調開目光,輕放下她的腿。「好了,傷口三日別碰水,叫你師父給你上藥鋪抓刀傷藥,按時吃藥換藥,以免後患。」
「謝謝……」官朝海縮回了腳,忙放下褲管,沐溫川則是轉身繼續翻動柴火,沒再說話。柴火靜靜燒著,官朝海跟著沉默了一會兒,目光卻不覺偷偷飄到了他的臉上──
這桂花賊真不像是賊,倒像個書生。即使被面罩遮住大半張臉,也看得出來那抹鼻樑挺直、那雙眉目溫柔,不知道摘下面罩的他該是如何引入愛慕的潘安之貌呢?再加上他這挺拔高姚的身形……
官朝海看得入神,沐溫川匆地回頭,正好與她四目相對!
「呃……」官朝海臉上一紅,慌張之際,立刻大聲打斷了正欲開口的桂花賊。「我是在想……你呢,桂、嗝──桂花賊,你有師父嗎?」
沐溫川一邊觀察著她,一邊答道:「桂花賊非天生奇才,並不是無師自通。」
「桂、嗝──桂花賊武功高強,那桂、嗝──桂花賊的師父豈不是更厲害?」莫名滿頭大汗,他應該沒看出自己的異樣吧?「想必……也是個是武林高手?」
沐溫川沒馬上回答,反倒是一臉玩味的望著她──終於發現哪裡有趣了。這傢伙每回提到他的稱號,都會忍不住打個嗝呢,怎麼回事?
「你很好奇嗎?」沐溫川笑道。「看在你是我傳說中的跟班,我才告訴你的。」
官朝海乾笑兩聲,確定這傢伙心思粗如樹幹,根本沒有發現她的不對勁。
「我師父的確曾叱吒風雲,排名武林百大高手之一,不過他多年前已歸隱山林,不再過問江湖事了。」
「為什麼?」
「為了情哪。」沐溫川望著柴火,微微一笑。「師父遭江湖惡徒算計,致使師娘對師父有些誤會,她一氣之下,一走了之。師父苦尋不得,灰心喪志之際,便淡出江湖了。」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你師父也是。」官朝海歎口氣,又好奇問道:「你師父歸隱山林了,怎麼還肯收你這徒兒?」
「這得把陳年往事翻出來說了。」
沐溫川匆地抬眼注視著官朝海,好一會兒沒說話。那雙炯炯目光如此銳利逼人,教官朝海又是一陣心慌意亂,身子僵硬得連調開視線都不會。「幹嘛啊你……」
「看在你涉世尚淺,亦非狡詐之輩,你又是我傳說中的跟──」
「傳說中的跟班嘛。」官朝海大吁一口氣真,心裡還怦怦跳著。「你放心吧,我飛天女賊最重江湖道義,今日你跟我說的事情我不會對外人透露半句。」
「其實也不是什麼天大的秘密。」
見官朝海那副緊張模樣,沐溫川不禁莞爾。這女人怎麼對他隨便一句話都能產生很大的反應哪。
「我幼年時家境富裕,強盜趁著我與母親出遊在外,意欲行搶,結果沒搶到財物,卻誤將我擄了去。行經山野時被正在狩獵的師父遇見,出手救了我。經我師父逼問,才知道那行搶的大叔原來不是真正的強盜,而是貧民村的貧戶,因家中老母病危,沒銀子看病買藥,不得已才行搶。我師父將那大叔斥了一頓,念在他無意傷人,又是救母心切,便囑他萬萬不可再犯法紀,否則絕不寬貸,然後放了他,還送了他一些銀子。」
官朝海聽得入神,脫口道:「你師父真是好人。」
「當時我年紀小,以為只要是犯法的人就該抓進宮府,我師父的作為真是讓我大吃一驚。但我師父說,人性本善,若非逼不得已,沒有人願意為非作歹。像那大叔,並不是真正的惡人,就算將他關進地豐,過幾日依然會有別的貧民村的人為了生計而搶劫富豪。而皇上遠在京城,官員們報喜不報憂,更別提多少皇親貴族們官官相護、枉顧百姓疾苦的亂象,皇上根本看不到腳底下多少百姓在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