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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幸荷

  蘭姑拉著官朝海顫聲道:「我爹娘不可能把我賣給他,定是他逼迫他們。」

  「逼迫也好,自願也罷,只要有這張合同在手,你蘭姑休想離開我辜府,除非你不顧你爹娘死活──」

  「你先顧好你自己死活再說吧!」官朝海怒道,從牆頭一躍而下,辜府護衛立刻聚擁上前,眼見官朝海赤手空拳便與對方打了起來,沐溫川無奈的搖搖頭,拉了蘭姑要走。

  「等等!那張合同──」

  「合同交給我!」官朝海剛出拳擊退一名辜府侍衛,又從背上抽出一截短棍,伸手一甩便成了長棍。「你們快走!」

  「就憑你也妄想奪我的合同?來人!快將那女賊擒下!還有那該死的桂花賊,別讓他跑了!」辜茂才躲在兩個護衛身後,咬牙切齒的道:「一年前你在杭州壞了我的好事,還燒了我的房子,今年你等著被我送進衙門吧。」

  「既然你這麼懷念當年的事──」沐溫川歎口氣,左手已摸上腰際飛鉤。「那我就再讓你重溫舊夢吧。」

  沐溫川竄身加入戰局,手中銀鉤一揚,撤了敵方兵器,再兩招游龍擺尾,便撂倒四五個大漢。

  辜茂才見侍衛們攔阻不了桂花賊,緊張得差點跌了跤,連忙吆暍更多侍衛阻擋在他前面。「抓住他!抓住他!我大老遠把你們從京城帶來這裡是為什麼……誰能給我逮到桂花賊,我就賞他一千金!」

  蜂擁而來的侍衛越來越多,他並不打算與他們惡鬥下去,趁著與官朝海擦身之際對她喊道:「你先帶蘭姑走!這裡我來收拾!」

  「你瘋啦!」官朝海長棍一擋、左拳一出,打得一名侍衛倒退十幾步摔落池塘。「他們這麼多人,你怎麼應付?況且我一定要拿到那張賣身契──」

  「叫你走就快走!這裡我早已有安排!」沐溫川飛鉤人手,與官朝海背對背。「敵眾我寡,先救蘭姑出去要緊,快去。」

  沐溫川的口氣堅定不容妥協,官朝海惱他又對自己發號施令,卻也想不到除了照做以外更好的辦法。

  就在官朝海往回奔、打算帶蘭姑先走之際,她聽見辜茂才的喊叫聲:「快、快!快上弓箭!別讓他們跑了!」

  一排飛箭從天而降,官朝海壓低了蘭姑身子,甩棍打落飛箭。

  這頭桂花賊銀鉤一舞,掃退了數十人馬,跟著從腰邊皮囊掏出了火種點燃,火光閃閃之際,只見他面帶微笑的望向一臉驚恐的辜茂才和阿威。

  「去年玩得不夠,今年要玩就玩大點。」

  火種朝旁一扔,不知何時已埋藏好的引線立即點燃了火藥,一時爆炸聲不絕於耳、火光四起!嚇得眾人驚慌失措,不知要先救火還是先逃命。一片鬧哄哄之際,就屬阿威的慘叫聲最淒厲。

  「又著火啦!我的屁股又著火啦!救命啊──」

  「用火藥!你竟敢──」辜茂才氣急敗壞,看見那頭的官朝海扣著蘭姑施展輕功就要越牆而去,他立刻扯住身旁的弓箭手。「快!她們要跑了!」

  一支飛箭穿過黑煙,「咻」一聲朝官朝海與蘭姑射去。官朝海發現得太遲,連忙一把推下蘭姑,自己左腳卻中了箭,兩人雙雙跌落在圍牆外,蘭姑身手不似官朝海靈活,落地時競拐了腳。官朝海見狀,連忙忍痛拔下自己小腿上的箭枝,撕下一塊衣角紮緊傷口,扶起蘭姑繼續往前跑。

  「這個方向不對,我的馬下在這裡──死桂花賊,也不跟我交代清楚要往哪裡逃,就只會命令我!」小腿上的刺痛令她冷汗直冒,只能靠咒罵桂花賊洩憤。「每次都要跟我搶,下次再讓我遇到他──」

  「不會有下次了。」沐溫川不知何時追上了她們,他滿身煙塵,一雙鳳眼裡光芒閃閃的,看起來相當開心。「別老是在背後議論人,我可都聽見了。」

  「哼!」行走江湖來第一次受傷,官朝海心中十分慌張,可沒心情與他鬥嘴。「咱們怎麼跑進民宅小巷裡了?你的馬到底在哪裡?辜府的人要追來了!」

  「我的馬在另一頭呢,誰知道你會往這裡跑,越跑越遠了。」沐溫川見她倆腳步緩慢,接手攙住蘭姑。「你受傷了?」

  「剛剛摔下來扭傷了腳,飛天女賊還中了箭!」

  眼前一處胡同,沐溫川拉著她倆閃進矮屋後頭,三人躲在破牆後,靜聲聆聽著辜府侍衛騎馬呼嘯而過。馬蹄聲漸遠,沐溫川回頭見官朝海神色果然不對勁,冷汗幾乎濕了她的新面罩,眉頭緊皺著,一雙杏眼還是逞強的瞪著他。

  「現在怎麼辦?辜府的侍衛往前找不到咱們,一定會再回頭。」

  沐溫川靜聽著外頭的聲響,又瞄了眼官朝海,低聲道:「他們走遠了,要走就趁現在。我帶著蘭姑走沒問題,但你──」

  「你們先走吧。」官朝海按著傷,見沐溫川沒吭聲,蘭姑倒是一臉著急。「欸,我沒事的,你們快先走吧。你以為逃了出來就沒事了嗎?萬一辜茂才尋到你爹娘那裡就糟了,快點快點!沒時間了!」

  「你們放心,我已安排蘭家夫婦在城外的納福客棧裡等我的消息了。辜家財高勢大,你們雖然委屈,還是得先暫時遷居避難為妙。至於這張合同──」

  「你拿到手了!」官朝海見沐溫川手裡的正是那張賣身契,只是上面多了幾道褐色污痕。「茲誓作廢……還有手印?這是辜茂才簽的?他怎麼肯?」

  「因為那群護衛自知不是我的對手,對主子又不夠忠心,方才一時沒有筆墨,只好請他咬破他那雙纖纖玉指一用。血書為證,蘭姑這下可以放心了。」沐溫川愉快道,將合同折好交給蘭姑。「這個辜茂才處心積慮想報復我,幸好我早有準備。他不但沒成功,還教我傷了他的寶貝玉指,一定更恨我了。」

  蘭姑手裡拿著合同,感激得幾乎落淚。「謝謝你,桂花賊!」

  「這麼多侍衛還攔不了你一個,你挺有一套的嘛。」官朝海咕噥著,這讀歎倒是有幾分真心的。「既然如此,你快帶蘭姑走吧,我怕他們很快就回來了。」

  「但是留下飛天女賊一個人在這裡,似乎不妥。」

  「行了,我不過是喘口氣,待會兒也就走了,你不用擔心。」

  商議既定,沐溫川一把背起蘭姑。「那麼,後會有期了,飛天女賊。」

  「希望下次咱們別再選擇同時、同日、同地點下手了,桂、嗝──桂花賊。」官朝海揮揮手,目送他倆離去。她吁了口氣,撐起身子盡量往屋簷陰影底下躲,靠著雜亂堆陳著的木板,官朝海靜靜聽著破牆外的聲響。

  安靜了好一陣子,馬蹄聲又傳了來,官朝海手裡緊握著她的棍,聽著不遠處的人聲,似乎是辜家侍衛的聲音,似乎是辜茂才的聲音,又似乎是衙門捕快的聲音……漸漸的,馬蹄聲又遠了,一片黑暗中又恢復了寧靜。

  緊握著鐵棍的拳頭又冷又麻,官朝海鬆了手,鐵棍上儘是自己的冷汗。她低頭檢視傷處,這才發現傷口原來不小,血也沒完全止住。重新扯了一塊衣襟包紮小腿,官朝海忍著疼想嘗試站起身來,但腿一使勁,傷處的血液就開始汩汩流出,最終她只好放棄,又靠回了木板上。

  官朝海望著屋簷邊一小塊夜空,看不見月亮,只有星星透著寒光。

  「又是無月夜……」方才辜茂才說的,就是指去年桂花賊一樣是在無月夜裡壞他好事的吧。這個辜茂才也真不知好歹,去年才被桂花賊教訓過,今年依然不知悔改……而桂花賊也真的是不負盛名,武功高超又心細如針,事前事後的種種細節他都安排好了,難怪行竊多年來始終萬無一失……

  不對啊,前天夜裡在鄭府,還有今晚在辜府,她的出現不就是他沒料到的嗎?

  想到這裡,官朝海忍不住想笑,偏偏小腿上的痛楚似乎蔓延到全身似的,就連她嘴邊微微一笑也跟著牽痛傷處。唉,不笑不笑,閉目養神吧……

  不知又過了多久,官朝海朦朦朧朧的,似乎睡去,似又清醒。猛一睜眼,眼前儘是一片白茫茫的霧,她感覺不到腿上的疼痛,只感覺全身冰冷至極。

  眼眶一陣酸熱,官朝海匆地想哭。

  她這不是要死了吧?她行走江湖不過三個月,才犯下不到十件竊案,才救濟過不到二十戶貧民,才剛剛得到個飛天女賊的稱號,難道就因為一支箭而魂歸地府?

  太不值得、太不甘心了啊。

  阿黎等不到她回去會如何著急呢?爹娘發現原來她沒有好好待在閨房,竟然穿著夜行衣死在暗巷裡,會怎樣震驚傷心呢?傳授她武藝的鍾大哥得知她競為了區區一支飛箭而喪命,應該會感到丟臉吧?還有那個桂花賊,不知道又會怎麼笑她呢……不知道他會不會念在同行的份上,到她的靈堂前上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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