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死的又不是他的親人。
幸好方瑛不用親眼看見那種窩囊形勢,否則非氣得跳腳不可,因為他是新任的都指揮同知,是菜鳥,跟了去也是礙事,因此被留在昆明駐守,而他也樂得悠哉悠哉的過他自己的日子。
因為他還沒準備好。
另外,他也得先問個清楚,方瑞這小子在京裡頭好好的不待,為何要自己要求改調派到他身邊來?
「你想如何?」
「我想親自上戰場!」
「就怕是這種回答。」方瑛喃喃道,又開始頭痛了——之前是右邊頭痛,現在是左邊頭痛。「你也想要替爹報仇嗎?有我不就行了!」
「不,我是想像大哥跟在爹身邊一樣的跟在大哥身邊。」方瑞低低道。
方瑛馬上明白了,他拍拍弟弟的肩。「但娘呢?娘怎麼說?」
「娘說我已經長大,是男人了,男人就該自己決定自己的事。」
「既是如此,好吧,我會讓你跟在我身邊,但你必須答應我,我說什麼就是什麼,絕不許違背我的命令,也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這我懂,大哥,畢竟我跟在爹身邊也有兩年了。」
方瑛又拍拍他的肩,不再說什麼了。
雖然他們不同娘,但感情可比任何兄弟都親近,就差沒穿同一條褲子,失去了父親,方瑞害怕又失去大哥,畢竟在空泥那一場仗裡,方瑞不但沒了爹,也差點沒了大哥。
如果沒有老婆的二叔和二哥,他早就跟在父親後面走了。
爾後,當他白天到軍營巡視,或者訓練士兵時,他就會一邊教導弟弟關於身在戰場上應該注意的事,那種事最好是一再又一再重複的叮嚀,直到方瑞能夠不需要經過思考就直接反應出來,那麼,方瑞才能夠活久一點。
至於剩下的時間,他都會待在家裡逗兒子,好像閒適得很,但一過二更天,他就會偷偷溜到五華山去。
「要去啦?」
「嗯。」
香墜兒趕緊又遞了一件袍子給夫婿,昆明的夜裡總是特別涼。
「還是六叔嗎?」
「不,六叔回去了,換四叔。」
「那你最好小心一點,四叔的脾氣不太好喔!」
要傳授武功,自然是愈隱密愈好,因此笑閻羅和哭閻羅另外在五華山租了一棟屋子住下來,除了啞閻羅給了一冊刀劍譜之外,其他六閻羅都是親自到這裡來傳授方瑛武功的。
而且笑閻羅也給方瑛定下了同樣的規矩——一生只能有一個傳人。
「沒問題,我給他多笑笑就行了!」
「那就不用了,」香墜兒哭笑不得,她實在想像不出怒閻羅傻兮兮的跟著方瑛笑開嘴來的模樣,說不定四叔會老羞成怒,先一拳打扁他再說。「記得不要跟四叔頂嘴就好了啦!」
「瞭解,那我走了……啊,對了!」方瑛又回過頭來。「岳父、岳母說祭灶前要回天山,元宵後再回來。」
「知道了。」
「還有,千萬不要讓那幾個丫頭知道咱們會武功的事喔!」
每天他要到五華山之前,一定會叮嚀這麼一次,唯恐他不在時妹妹們來找他,香墜兒一個不小心就脫口說出去了。
「為什麼?」
「那還用問,要是讓她們知道我們會武功,看著好了,她們一定會像水蛭一樣纏死你,非要你教她們不可!」
「不行教她們嗎?」香墜兒困惑地問。
「你想讓她們更像男人婆,將來嫁不出去嗎?」方瑛反問。
香墜兒窒了一下。「那……嫁了之後就可以嗎?」
方瑛冷哼三聲。「若是她們利用武功把她們的老公揍得滿頭小籠包,要男人跪在地上向女人降服稱臣,甚至『教訓』公公、婆婆一頓,讓公公、婆婆不敢再多管她們的閒事,你負責?」
香墜兒驚喘。「不……不會吧?」
方瑛斜睨著她。「你敢保證?」
誰敢,那四姊妹光會耍刀弄劍就夠凶悍了,要是會武功……
不敢想像!
「那就……算了,我不會讓她們知道的。」
不過,他們又能瞞多久呢?
第七章
守孝三年,要穿素戴孝,這沒什麼,男人婆本來就不愛穿紅戴綠,能耍刀耍劍就行了:但三年內都不能出門透透氣,這對方翠、方虹和方燕而言可真是酷刑,不過一、兩個月,她們就快抓狂了,於是硬找了個借口要大家一起出門。
什麼借口呢?
「大姊失去親爹和丈夫,又因為太傷心而不幸小產,這是三重悲傷,我們應該帶她出去走走,抒解抒解她的鬱悶。」方燕一本正經的說。
「那……」香墜兒張大了眼,輪流看三位小姑,一個眼神閃閃爍爍,一個表情嚴肅得很假,一個笑得好曖昧,總覺得她們好像又想拐她什麼了,不禁忐忑地嚥了口唾沫。「你們去就行了嘛!」
「要人多才熱鬧,熱鬧了心情才會好啊!」
「一出門人就多了呀!」
「又不是認識的人。」
「可是……」
真囉唆!
「去不去?」抹黑臉唱包公了,不去就狗頭鍘伺候。
「好嘛、好嘛,去嘛,幹嘛那麼凶嘛!」
「去就去,幹嘛還淚汪汪的附帶兩泡馬尿?」
「你好凶嘛。」香墜兒委屈的訴怨。
「喔,饒了我吧!」方燕呻吟,撫著額頭高望青天。「老天爺,這女人都已經是個小子的娘了,居然比她兒子更愛哭,老天爺您是不是忘了給她顆膽子了?」
「被誰偷了吧!」方翠領前第一個踏出大門。
「被小豆豆偷了!」方虹緊跟在後。「沒瞧見那只懶狗,成天四腳趴地躺那邊喘氣,咱們要路過,它動也不動,只瞪著一雙狗眼看人,好像在說:敢你就踩!可真跩,它就以為真沒有人敢一腳把它給踩成香肉餡餅嗎?」
「它熱嘛!」香墜兒替自己的小狗仔說話。
「這裡的確比北方熱多了。」究竟是大姊,方蘭說的是公道話。
「再熱也該有個狗樣吧?」方燕咕噥,走在最後。「譬如看見人就搖個尾巴汪兩聲,或者流著口水舔人撒嬌之類的。」
「你好像比它懂,就你去教它吧!」方蘭笑道。
「呿!我又不是狗!」
幾個女人一邊說笑,一邊走向城外最熱鬧的市集,由於她們戴著孝,不能太囂張,只好裝作要買菜。
守孝也得吃飯吧?
這麼一來,香墜兒可就有興趣了,真的認真買起菜來了,婆婆愛吃的、夫婿愛吃的,小叔和大姊、小姑愛吃的,還有寶貝兒子愛吃的,買了個不亦樂乎。
反正有一個人作代表就行了,其他人正好乘機逛逛自己有興趣的鋪子,但很不幸的,她們才剛轉上兩眼就發現一個熟人,一個足以令方家四個男人婆同時大驚失色,差點當場昏倒的熟人。
只是熟人,不是親戚,也不是鄰居,更不是朋友,就是熟人。
刷一下,四人不約而同將目光拉向那個右手拎肉、左手拿菜,還想再買魚的香墜兒,旋即收回眼來面面相對,沒有人說話,但眼裡的含義是相同的。
逃!
幾乎是同一瞬間,四個人一起發動,拔腿衝向香墜兒,一人搶來她手上的菜,兩人各拉她一條手臂,最後一個人在後面推。
「走!快走!回去了!」
「咦咦咦,可是我還沒買魚耶!」
「待會兒叫廚娘來買!」
「可是她不太會挑新鮮……」
「閉嘴,快走!」
來不及了!
「咦?那邊幾位不是方家小姐們嗎?」
四人很有默契的裝作沒聽見,繼續拉、繼續推。
「喂喂,才多久沒見,想裝作不認識,太失禮了吧?」
不是裝作不認識,是裝作沒聽見。
再拉,再推。
「好了,你們,當街大馬路這個樣,太難看了吧?」
一聽聲音已來到她們身後,她們半聲不吭,又很有默契的橫身串成一片人牆擋在香墜兒前面。
「你又想幹什麼了,張文雋?」
一對極為出色的男女就站在她們眼跟前,男的貌比潘安,俊俏極了,但方家姊妹就是看他不順眼:至於女的則是美艷大方、婀娜多姿,再搭上一身傲氣,方家姊妹更看她不順眼。
張文雋挑著眉。「方大小姐,你忘了我和你弟弟方瑛是好朋友嗎?熟人不該打個招呼嗎?」
「朋友?」方蘭冷哼。「方瑛不需要你這種朋友!」
「嘖嘖,方大小姐,你也未免太小氣了,方瑛只不過打輸給我一次,你就氣到現在,所以說,女人家就是小心眼。」
「才不是為那個。」
「那又是為何?」
「你心知肚明。」
「我真不懂你在說什麼呢,方大小姐,」張文雋一臉無辜的茫然,「不過,女人在意的都是小事,毋須多提。倒是……」他歪腦袋想探向四姊妹身後。「幾位後面那位姑娘又是誰啊?不介紹一下嗎?」
方蘭臉頰肌肉抽了一下。「你不是在京營裡嗎?怎會跑到這裡來了?」她想把話題轉開。
張文雋揚了揚眉,扭嘴笑了。「我爹要我過來的。」解釋完畢,再把話題轉回來。「請問那位姑娘究竟是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