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傳來一陣冰涼,曲拂柳低頭,看到一片葉形的翠玉置於掌中,瑩綠透亮,散發出一陣光芒,緩緩地隱入她的掌心,那片翠玉消失無蹤。
「爹,這是……」她不解抬頭,卻見原本近在眼前的爹娘,轉眼間離得好遠。「爹!娘!」她急喊。
「回去吧,你會懂的。」地王夫人溫柔笑道。
地王笑著揚手。「好好地睡吧,等一覺醒來,你就知道了。」
曲拂柳還要再問,突然間,足下的草地化為虛浮,沒有任何憑依的她只能毫無反抗能力地往下墜,最後一眼,是爹娘慈祥的面容,深深映入眼簾。
第十章
感覺手中握著的掌指動了下,南宮旭急忙朝她看去,看到她原本緊閉的眼睫輕輕顫動,內心的狂喜讓他幾乎控制不了自己。
「拂柳?」他的手握得更緊,怕只是他的錯覺。
那聲呼喚,將她游離的神智更拉近了些。曲拂柳掙扎著想睜開眼,然而虛弱的身體卻不聽使喚。
別惱我,別為我難過……她不停在心裡吶喊,荷在心頭的愧對讓她連昏迷中都無法安穩。「對……不起……」
那氣若游絲的囈語,讓他一陣哽咽。南宮旭緊緊握住她的手,舉至唇畔輕吻。
「醒來,讓我把這些話還你……」
那握持安定了她的心,她的唇畔浮現了淡淡的笑。她彷彿看見在十三年前,她沒被帶走,那時的她伸出了手,緊緊握住了他的。
虛弱的呼息逐漸變得安穩,原本顰眉的容顏放緩了,在他的守護下,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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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深處,是永不見天日的陰暗之地,流竄走道的風帶著如嗚咽般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一抹頎長的身影走進,臉上冷肅的神情,使得他原就非凡懾人的氣勢更加令人不敢直視。
南宮旭停在牢籠外,犀銳的目光直視裡頭的人。
那人原本抱膝窩在角落,察覺到他的氣息,一抬頭,看見是他,混濁無神的視線瞬間變得晶亮。
瞪著他,徐中原半爬半走地朝他接近。森詭的笑容襯上那張臉,更加讓人不寒而慄。「抓到我,你一定很得意吧?」
「是什麼原因讓你如此執著復仇?」南宮旭居高臨下地直視著他,眼神沒有絲毫退縮。
「你逼死了地王,陷百姓於水深火熱,我這麼做又有什麼不對?」
「這只是你的借口!」南宮旭厲聲道,四周的氣氛瞬間凝結。「你若是忠心護主,就不會罔顧地王的心思,逼她做她不願意做的事。」
「她失手了?被你看出來了?」徐中原尖嚷。
「她下手了,卻是選擇自己喝下毒酒。要不是怕她醒來自責,你不會有機會在這裡聽本王說話。」他的語調輕柔,然而眼中迸出的冷戾卻像是要將眼前的人碎屍萬段。
「枉我這些年的佈局,全被她毀了!被她毀了!」徐中原嘶吼,抓住鐵欄激烈搖晃。「你本來就該死,你和你父親都該死!」
「本王自認行端坐正,俯仰無愧,憑什麼拿來當成你犯罪的借口?」南宮沉聲道,想逼出他執著復仇的原因。
「你父親荒淫無道,強搶我女兒入宮,她才十四歲啊!」徐中原臉色扭曲,瞠大的眼滿是憤恨。「她無法抵抗,為了保全清白只能自縊,我妻子受不了打擊,跟著投井自盡,父債子還,有什麼不對?你能說與你無關?!」
南宮旭一震,沉痛地緊鎖眉宇。那段日子造成的傷害,他都盡力彌補,然而,有些事,是永遠都無法挽回的。
「不讓這些事再發生,是本王唯一能做的。你採取的復仇手段是下下策,只是讓百姓再次陷入惶恐不安的生活。」
「不會的!由我來統領幻國,絕對會比你們父於好上千百倍!」徐中原揮手尖嚷。「只要讓我掌握了天下,什麼幻王、界王全都閃一邊去!」他沒發現,在激動間,他不自覺說出隱藏於心的念頭。
南宮旭沉下面容,嚴厲說道:「所謂的復仇只是你用來掩飾自己私慾的借口,你的心裡已經沒有妻小,也沒有為臣的忠誠,如今殘存的,只有你滿滿的私慾!」
「我沒有!我對地王一片忠心,是她!是她背叛地王的遺願,辜負地王期望的是她,不是我!」徐中原抱頭,驚狂大喊,狂叫了一陣,聲音漸歇,眼神變得怪異,開始喃喃自語了起來:「對,沒錯,不是我……說要叛變的是地王,我只是照他的話去做……」
「徐中原!」南宮旭一聲大喝,把他失神的心智稍微拉了回來。
「沒關係,我還安排了人,等不到我的消息,他們也會開始行動的……」看往他的方向,徐中原笑了,眼中的焦距卻變得渙散,像在對一個不存在的人說話。「就算毒殺不了幻王,那些起兵反抗的百姓也會讓他費上好一番功夫……」
「那些百姓已全數讓地王安撫了,他們如今全向著本王,沒有貳心。」南宮旭殘忍地擊碎他的癡心妄想。
直至昨日風豫樂回稟,他才得知此事,原來她這段日子全在忙著安穩民心,將徐中原所種下的叛亂因子一一剷除。
「不可能!他們全都恨透了幻王!」徐中原眥目喊叫,瘋狂地手揮足踢,鐵欄被擊打得發出連綿震耳的聲響。
「他們只是被你的謊言所惑,是地王讓他們知道真相。徐中原,一切都結束了。」不疾不徐的聲調在刺耳的叫喊聲中顯得異常清晰。
「啊——啊——」徐中原抱頭發出淒厲的叫聲,他突地停住,睜大眼,又開始自言自語:「女兒,等著,爹會幫你報仇……地王,您要起來反抗啊,幻王暴虐無道,您不能讓天下在他手中毀了……」
「徐中原,抬頭看本王。」南宮旭擰眉沉聲道。
「地王,記住血仇啊!下手啊,怎麼會失敗?怎麼會……啊——」他跪伏在地,聲嘶力竭地大哭。沒多久又聲音倏停,抬起臉,像怕被人聽到般地壓低聲響。「地王乖,伯伯帶你逃走,別被捉到了……」他仰首大笑,像是握緊了勝利。
他瘋了。南宮旭退了一步,冷眼看著他,心裡已沒有任何感覺。
曾恨到想將他挫骨揚灰,要不是他,不會造成今日這個局面。伹看到他這淒涼的下場,恨,又如何?如今在牢籠裡的,只不過是一個永遠被困住的瘋子,困在無法實現希望的輪迴之中,那殘酷的打擊將折磨他直到老死。
南宮旭轉身走出地牢,將那被權力腐化的醜惡人心,永遠塵封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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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柳醒來了嗎?」南宮旭一回到寢宮,立刻問道。
「還沒。」守在一旁的風豫樂起身迎上。「你見到徐中原了?」
南宮旭沒有回答,直走王榻旁才停下腳步,見她仍沉穩地睡著,狀況並沒有惡化,懸浮的心定了下來。
這幾天,他翻遍法典,方法用盡,她卻一直沉睡不醒。要不是紅潤的臉色及平穩的呼吸顯示她的生命無虞,他很可能會被這無計可施的狀況逼得撐不下去。
南宮旭坐上榻沿,將她的手納入掌中。
「是,」須臾,他才開口。「我見到他了。」
稍早,風豫樂衝進了寢宮,對他大吼。外頭的風雨和疑慮我都為你擋了,就算被人說我有干預朝政的嫌疑我也無所謂,但至少徐中原你該親自處理吧?
他知道風豫樂是為了他好,怕他一直待在這裡會不堪折磨而崩潰,所以要他出去轉移一下心思,他甚至用要將此事公諸於世以此要脅,他只得忍下滿腔的不情願,去見徐中原。
那緊緊依戀的模樣,讓風豫樂想笑,卻又微感酸楚。他不敢想像若拂柳永遠沒辦法醒來,會是什麼樣的情況。
「他認罪嗎?你打算怎麼處置他?」
「他瘋了,失敗的打擊讓他瘋了,他完全分不清現實和過往。」溫柔的語調和語意完全相反,怕驚擾了睡夢中的她。
風豫樂震驚不已,而後歎了口氣。「這是報應嗎?」
「或許吧。」南宮旭淡道。如今,都不重要了,他只希望她能醒來。
「說你們閉關修法這個理由已快撐不下去了,要不是有厲煬和千凌幫忙作證,那些臣子們還以為我把你們軟禁起來,圖謀不軌。」他只讓他倆知道拂柳中毒,並沒有告知徐中原指使叛變的事。「我期待著有一天能看到你帶著拂柳出現大家面前,破除這項流言。」是說笑,也是鼓勵,他拍拍南宮旭的肩膀。
南宮旭回以一笑,目送他離開。風豫樂的幫助,他永銘於心,多虧有他幫忙處理國事,他才能心無掛礙地日夜陪伴著她。
視線調回她的睡容,南宮旭著迷地看著,輕柔為她拂開頰畔的髮絲。
「別貪睡了好嗎?你已經讓我等夠久了。」他啞聲道,在她耳畔輕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