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來的表白,讓他的心狂跳了起來。她說的是真的嗎?抑或是為了讓他鬆懈心防所編的謊言?信與不信在心頭拉扯,幾將他的心撕裂。
「我好高興,這麼多年之後,再回來,還能遇到你,甚至和你成親。躺在你的懷裡,都讓我覺得好幸福。你呢?」她看向他,那讀不出喜怒的表情,僵凝了她的期待,她隨即揚笑,將眼底的失落全數抹去。「對不起,我忘了,你是因為社稷百姓才娶我的。」
南宮旭幾乎要羈不住想將她緊擁入懷的衝動。這是演戲嗎?誰能告訴他,哪一個才是他該相信的她?
「我搞僵氣氛了?」她嫣然一笑,從一旁拿起一個托盤,上頭置著酒瓶和兩個酒杯。「美景要配上美酒,記得嗎?汾州的美酒,你教過我的。」
看著她拿起酒瓶,在杯裡逐一斟上了酒,南宮旭只覺他的心被凍結了。
即使親眼見到她和徐中原密會,他仍一直說服自己,她只是在虛與委蛇,她不會下手,但當看到這些,他已無法再自欺欺人,她選擇了這個對他深具涵義的地點,要他的感情和信任一起做為陪葬!
「陪我喝下它好嗎?」她端起酒杯,將其中—杯遞到他眼前。
南宮旭望進她的眼裡,那靈動的水眸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掙扎和猶豫。他剛剛竟還被她動搖?那都只是她為了引開他注意力的手段,全是假的!
他接過酒杯,覺得心冷心死。他倏地一飲而盡,將酒杯握進掌中。
「我只希望那時不曾遇見你。」他冷聲道,手張開,酒杯碎成了粉末隨風飄散,他轉身離去,連同對她的愛全數遺留在這片令他心傷的景色之中。
看著他的背影,曲拂柳眼淚已快要落下。這樣不是很好嗎?他對她沒有感情,就算她走了,他也不會難過的……
閉起眼,和他的點點滴滴在眼前流過。夠了,她已別無所求……唇畔綻開一抹淒美的笑,她仰首,將酒全數喝下。
南宮旭直走到看不見湖塘的地方,才停下腳步。他冷凜著臉,滿腔的憤怒和傷痛無處發洩。
豫樂已跟著徐中原出宮,會在子時將他逮捕,而他原想站在她的面前,用安然無恙粉碎她的等待,然後喚來侍衛將她打入天牢,但他做不到!
面對她的容顏,他只想攫住她的肩頭,厲聲質問她為何要這麼對他!握緊的拳狠狠擊上一旁的廊柱,但掌指傳來的疼痛卻遠遠及不上心頭所受到的重創。
俊眸閉起,他強迫自己放空心思,放緩呼息,準備迎接疼痛的來臨。雖已事先眼下解藥,但他知道弒仙散的毒性太強,仍會有不適的症狀出現。
良久,卻都沒有任何感覺。南宮旭擰眉,突然渾身一震,四周的空氣彷彿被人瞬間抽離——
心地善良的她被逼到極限會做出什麼決定?傷害別人?還是……選擇他們從沒有想過的方式?
南宮旭神色倏變,朝湖塘的方向飛速掠去。不……千萬不要!他寧可她背棄他,也不要她走上這條路!
才一接近湖塘,那景象,頓住了他,他永生永世都忘不了這個景象——
滿地的落英像血海將她包圍,她就躺在那兒,像沉睡了般地躺在那兒,她慘白的面容和四周的紅艷相襯,是那麼不真實。
「拂柳……」他衝到她身邊她扶起,她冰冷的肌膚,讓他無法抑制地猛烈顫抖。
她只是睡著了,她的手腳一直都是這麼冰冷的……南宮旭抽起她發上的簪子,用力在腕上劃下,鮮紅的血急湧而出,他將傷口湊近她的唇旁。
無意識的她雙唇緊閉,血染紅了衣襟。他捏住她的雙頰,逼她開口,將漫然而下的血強硬灌入她的口中。
「我不會讓你走的!」他怒吼,像在對天宣示他的堅定。
手腕的傷沒有離開她的唇,他隨即單手將她抱起,朝外疾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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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風豫樂趕回宮中,他們兩人身上沭目驚心的斑斑血跡嚇得他當場愣住。
「發生什麼事?」當他經過一番苦戰拿下徐中原時,突然刮起強風,任他怎麼壓都停不住,他立刻知道事情不對,將徐中原丟入天牢後,隨即趕來,沒想到卻看到這副景象。
坐在榻邊的南宮旭沒有言語,他看著她慘白的容顏,一臉沉痛。
他先用他血中的藥性為她緩毒,回到寢宮立刻找出解藥讓她服下,雖然她的命已搶了回來,但毒性太猛,他極怕她會承受不住。
「到底怎麼回事?」他的沉默,讓風豫樂急得跳腳。那些血是拂柳造成的嗎?但他能力高出拂柳太多,她怎麼可能會傷得了他?
「拂柳自己喝下那杯毒酒。」想到她獨自承受了一切,他就恨得只想殺了自己。
風豫樂震驚得無法言語,良久,才咬牙怒道:「該死的徐中原,竟將拂柳逼到這種地步!」
內心的痛苦讓南宮旭緊抿著唇。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她從沒在他面前說過謊。而他,做了什麼?當她被徐中原逼迫時,他做了什麼?以為她心有所屬?以為她隱有心計?為何他從來不曾發現,她的迴避源於她的掙扎?
別難過,我爹不會怪你的。剛找回她時,她就已經說了,不是嗎?這樣的她怎麼可能會為了天下、為了報仇而去殺他?
她一直都是那麼真實,他卻只是用猜疑來回應。他不准別人質疑她,結果他卻是最不信任她的人!
「不,把她逼到這地步的人是我。」南宮旭啞聲道。
「我也是,雖然一直說把她當妹妹看,卻沒真正信任過她。」風豫樂難過低道。
南宮旭想給他一個慰撫的笑,但沉重的心情讓他勾不起嘴角。「徐中原呢?」他引開了話題。
「關在天牢裡,我沒讓獄卒知道他的身份。」原本下一步就是要去平息那些被他煽動的民心,卻被這突發狀況喚了回來。
「外面的事,先交給你了。」他現在離不開她,也沒有心思去處理那些。無謂的自我拘束已讓他錯失太多,他現在只想放縱自己,去守護他生命中最珍貴的事物。
「我會處理的。」風豫樂允諾道。「你先把衣服換下吧,不然我怕被人看到,不用徐中原作亂,整個涅盤城馬上就人心惶惶了。」
「我會的。」南宮旭勉強揚笑,視線落在她的臉上,就再也移不開。將她冰冷的手斂入掌中,他只希望能將他的體溫全數過渡給她。
見他如此,風豫樂歎了口氣,悄悄退出房外。
目光緊鎖著她,南宮旭輕喃:「別讓我再次失去你……」
你呢?她的話語,迴盪耳際。
上蒼,他別無所求,只希望能讓他再次看到她動人的笑靨,讓他有機會去彌補那些違心之論所造成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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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沉中,曲拂柳只覺自己走在無邊之境。
四週一片迷濛,她看不到方向,只能茫然地往前走,漸漸地,景色變得清晰,她看到前方綠草如茵,她心一喜,快步走去,閉眼仰身一躺,把自己投入小草們的歡迎。
但……為什麼她還是覺得好累?她歎了口氣,撐坐起身,感覺以往總是能讓她獲得活力的方法失效了。
「拂柳。」熟悉的慈祥嗓音傳來。
曲拂柳回頭,立刻激動地紅了眼眶——她看到爹和娘在前方笑臉盈盈地看著她。
「爹、娘——」她急忙爬起,衝進地王的懷裡。「我好想你們……」一開口,這些年來的想念化為淚水,讓她泣不成聲。
「傻孩子。」威嚴的面容帶著溫柔的笑,大掌輕撫她的後腦。「你是我女兒,應該最瞭解我的,不是嗎?怎麼反而會被別人給困擾了呢?」
曲拂柳困惑抬頭,看看他,又看看娘。「我不懂……」
「中原的心扭曲了,他看在眼裡的事物也跟著扭曲了。」地王微笑。「我不願做的事,有人逼得了我嗎?若不是幻王值得托付,我也不會那麼輕易拋下。」
「拋得太早了。」地王夫人嗔怪地睨了他一眼。「也不留點時間跟拂柳說,害她白受了這些折騰。」
「就覺得心願已了了嘛……」地王搔搔頭。「而且雖然是為了百姓,弒君還是算違逆天意啊,我們也只能以死謝罪……真是的,我明明有留訊息給南宮旭,他怎麼不更理直氣壯點啊?!」氣他折騰女兒,他連敬稱都省了。
聽到他的名字,曲拂柳一陣悵然。這是她選的路,只要他安然無恙,即使和他天人永隔,她也無悔……
將難過壓下,她勉強自己揚起笑,輕輕搖了搖頭。「那不重要,我現在只想留在你們身邊。」
「這不是你的歸途。」地王聞言一笑,將一項物事放在她手上。「是你娘念著想見你,才讓你在這兒多停留了一會兒,正好可讓他多著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