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現在夏天了,沒花可賞……」她心念一動,閉起眼,開始凝定心神。
知道她要做什麼,南宮旭拉過她的手,拿了個包子塞進她的掌中。
「省點力氣吧。」領地的事已快忙壞了她,她還有空做這種閒事?他卻沒發覺,為了她這個舉止,他的嘴角微微上揚。
他八成又在心裡怪她浪費力氣在無謂的事情上了。曲拂柳嘟起嘴,惱他不讓她為他做些什麼,不經意地,瞥見映在湖面的皎潔月牙。
「那……賞月吧!」她輕靠著他,拿起包子咬著。
四周蟲兒吟唱,熏風輕拂,有種恬靜的氛圍環繞著他們。曲拂柳唇畔蘊滿幸福的笑,只要和他在一起,就這麼靜靜地坐著,她也覺得好滿足。
看著前方,南宮旭的心思,卻全然繫在她的身上。這個地方,擁有深刻的回憶,如今同樣的人,同樣的場景,是否還有同樣的心情?
「你記起過去的事了嗎?」那段分離的歲月,到底會造成什麼影響?
「別問,問了就難過。」她避重就輕,回答得模稜兩可。突然,她低喊一聲:「哎呀,我忘了帶喝的了。」黛眉擰起,為這個失誤好懊惱。
都是些麵餅類的東西,當然會口渴。南宮旭莞爾,他不在意那些,只想在記憶裡,多留下這個場景。
「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她低嚷,躍下大石,就要離開。
他微微勾笑,伸手將她拉回懷中,雙臂自後環繞著她,在她面前掌並著掌。
曲拂柳回頭,不解地看著他,他卻只是看著前方。她狐疑地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看到他並起的掌掬滿清澈的水,她瞪大了眼。
「這招我永遠都學不會……」她喃喃讚歎。
「喝吧。」南宮旭低笑,掌沿就近她的口。
曲拂柳低頭啜飲,只覺這是她喝過最甘甜的瓊漿玉液。喝到最後一口,她倏地回頭,吻住他,把水渡到他口中。
「你也渴了吧?」她調皮一笑。
回應她的,是扣住她後腦將她攬低的大掌,和他熱切的吻。
在月光下,只有兩顆忘了所有的心,緊緊相貼。
第九章
傍晚,曲拂柳回到宮中,下了馬車,她回頭朝孫澤一笑——
「可以幫我把這個送去給水王嗎?聽說她愛吃荔枝。」她把提籃遞給孫澤,一顆顆飽滿紅艷的荔枝,都是百姓對她的心意。「說是幻王送的,別提到我哦!」
「是。」孫澤接過,隨即離開。
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曲拂柳才轉身朝宮院走去。一路上,她沿長廊緩步走著,手拂過欄杆外的花葉,來到連接宮院與宮院間的一個小天井。
這裡離寢宮遠,兼之古老的榕樹遮蔽了天日,顯得陰森,除了清晨一次的打掃外,宮僕和侍衛都鮮少來到這裡。
但榕樹長得越旺盛,越是讓她感到親近。曲拂柳走到天井中央,仰首上望濃密的樹蔭,秀麗的臉龐沒有表情,不知在想些什麼。
突然,一抹黑影自榕樹後走出。「地王。」
彷彿早知會有人出現,曲拂柳只是平靜地斂回視線,開口輕道:「找我什麼事?」
蒙著面巾的人,正是徐中原。他沒回答,朝她伸出手,掌中放著一個白色紙包。
看著那個紙包,曲拂柳沒有動,良久,她才拿起。「這是什麼?」
「有了它,任法力再高強也得在片刻之間喪命。」徐中原眼中閃過一抹精光。
拂柳神色一黯。今晨看到他約她相會的記號,她就知道,這一天,已經到了。
「真的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幻王不是那麼獨裁的人,如果有任何諫言,他會聽的,沒必要拖百姓下水。」她做著最後的努力。
聞言,徐中原的眼神冷得嚇人。「都什麼時候了,您還在說這些?」他倏地扯下布巾,用那張被火燒燬的臉逼近她啞聲道:「您可以罷手,但請您記住,有多少人像我一樣,將陷於水深火熱中萬劫不復!」
饒是已有準備,但那面目全非的慘狀仍讓她不由自主地別開了臉。曲拂柳深吸口氣,直到有足夠的鎮定才開口說道:「什麼時候下手,您說吧!」
「就是今晚。只待幻王一駕崩,定可讓您輕易奪下王位。」見她答應,徐中原才又笑逐顏開。「所有的人力都部署好了,您不用擔心,您只需將藥摻在水酒裡,誘他服下,如此好死算是抬舉他了。等子時一到,我會在涅盤城外燒起狼煙,通知各地的伏兵起義,裡應外合,趁夜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手中捏緊藥包,曲拂柳因他描述的場面瑟縮了下,她閉眼,感覺四周花草樹木的力量環繞著她,心平穩了下來。怕什麼呢?那一刻不會來臨的。都做好決定了,她早已決定好要怎麼做了不是嗎?
水眸再張開時,裡頭盈滿堅定的神色。「我會在子時之前下手的,您放心。」
「請記住,地王未竟的遺願全靠您了!」徐中原加重語氣,不容她有絲毫猶豫。
「我曉得的。」她將藥包收進衣袖,點頭應允。
她的表現讓他很滿意,徐中原抱拳一揖,隱入了黑暗之中。
他一離去,曲拂柳強撐的力氣就像被瞬間抽走了般,身子一軟,往後靠著榕樹,閉起了眼。
就是今晚了,雖然早已有心理準備,但,還是太快了,她多希望這一天永遠都不要來……
不要不捨,你這段日子已經和他度過那麼快樂的時光,這就夠了。有股聲音,在心裡迴響,腦海中浮現和他相處的片段,她揚起了微笑,臉上滿是恬靜。
她挺直背脊,轉身走出天井。
小小的天井又回復到原來幽暗的氣息,沒有人發現,在遮蔽天幕的連綿枝葉上方,有兩抹身影一直停在那兒。
南宮旭表情冷凜,視線投懸遠方,平靜的面容讓人讀不出思緒。
一旁的風豫樂擔心地覷了他一眼,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最近為了拂柳的事,他秘密暫居宮中,監視徐中原的一舉一動。而就在昨天,他發現徐中原喬裝出了宮,在市集與人買賣。他跟蹤賣方,直到出了城,才假裝路人藉機上前探詢。
那人是遊走江湖的術士,擁有全天下最稀奇古怪的毒物和藥品,他驕傲地說有人付出天價要他找來罕見的毒藥,讓他賺了一大筆錢。
這個發現讓風豫樂心驚,今天傍晚見徐中原鬼祟離房,他立刻跟上,見他在這裡像在等著某人,他不敢大意,隨即找來南宮旭,沒想到,卻看到這一幕。
「那是什麼藥?」須臾,南宮旭緩緩開口。
看了他一眼,風豫樂只能回答:「弒仙散,無色無味。」顧名思義,猛烈的毒性就連大羅神仙也無法抵抗。
「以為真能弒得了仙嗎?」南宮旭低低地笑了,微瞇的俊眸裡卻一點笑意也無。「我沒跟你說過吧?幻王世代傳承的不只是血脈,還有一本密傳法典,就連親近如四方界王,也從未知曉。」
只有歷代幻王才知道法典的存在,他們擔心有一天,人們會想自立為王,用毒或佈陣等方式進行暗殺,於是他們不斷找出自己的弱點,再找出解救的方式,用盡心力立於不敗之地。
「你是說……」
「弒仙散的解藥早已記錄在法典裡。」他厭惡那本法典的存在意義,那像是在提醒他所傳承的血液中存在著猜疑,所以他只翻過一次即再度密封,但裡面記載的內容已過目不忘。
他的安全無虞,讓風豫樂吁了口氣。「那太好了……」
「是啊,太好了。」南宮旭勾揚的唇畔滿是冷峭。「要不是親眼所見,我可能就不會事先服下解藥,任法典再有用也會就此斷送在我的手中。」
風豫樂啞然,半晌才開口:「……拂柳不一定會下手的。」
「是嗎?」南宮旭譏誚一笑。「等今晚子時,答案就會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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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皎潔月光的環繞下,平靜的湖塘閃動著銀光,有種世外仙境之美。
南宮旭一踏進這裡,心就被所見景象震懾了,他看見那顆桃樹,上頭開滿了紅艷的花,在為數眾多的樹木中顯得那麼醒目。然而最奪人心魄的,不是那團錦簇,而是坐在樹下大石的身影,猶如當年,為他綻滿了滿樹的繽紛。
他隱下內心的波動,面無表情地朝她走近。
「找我來什麼事?」一回到寢宮,就發現桌上放著張字條,約他來這。
曲拂柳回頭,看見是他,揚起甜美的笑。「我想再和你看看這片景色。」
「你記起那時的事了?」
「我想起有人為我落下繽紛的花雨。」她仰首上望,視線因回憶變得迷離。
「其他的呢?」憶起她今天答應徐中原的事,他的心一抽。
「我想……從那時候,我應該就喜歡上你了。」沒回答他的問題,她噙著淺淺的微笑,平靜地說著,像在訴說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才六歲呢,不懂什麼叫愛,只記得有個很好很好的大哥哥,讓我只想和他一直待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