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她乖乖地以碗就口,啜飲了一小口。
他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依舊嘗不出鹹味,心情越發沉重了起來。
「施施,妳這症狀真的太嚴重了,恐怕不是尋常藥膳就能搞定的。」他沉痛地下了最後結論。
「不好意思,讓師父費心了。」她歉然地望著他。
「還是讓御醫來診治吧?」
「不行,這件事絕不能讓第三人知道!」她臉色瞬間急白了。
「那倒是。」他沉吟,眉頭打結。
「師父,你真的不用替我想法子治好味覺了,」她落寞地道:「以前馳名天下的薛神醫到梅龍鎮義診的時候,我也偷偷去了。可薛神醫也束手無策,他只說了一句『心病還須心藥醫,解鈴還須繫鈴人』 ,然後拍拍我的頭,歎口氣就走了。」
話說回來,這是她自作下的罪孽,就算得背負一世,她也心甘情願。只是萬萬沒想到,皇上會突然下旨要東家新掌勺負責公主的龍鳳婚宴,逼得她不得不面對現實。
「施施……」他伸手捧起她的臉,黑眸炯炯有神的看著她,鄭重地道:「看著我,我是絕不會放棄妳的。」
她鼻頭一酸,熱淚盈眶。「師父……」
為什麼他要對她這麼好?
「就算妳不能恢復味覺,我還是能把妳訓練成一個頂尖的、了不起的廚子。」
他低沉有力地道:「相信我!」
「我當然相信師父……」她含淚猛然點著頭,淚珠兒悄悄滾落。「可是……我不相信我自己……」
她的淚燙痛了他的胸口,駱揚心臟緊緊一揪,頓時忘情地將她擁入懷裡。「好施施,別哭,別哭……不會有事的,我不是說過,天大的事都有我這個師父來頂嗎?」
「哇!」東施施再也抑不住,放聲大哭了起來。「師父,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不是好姑娘,我不是個好人,我真的真的不值得你待我這麼好的,嗚嗚嗚……」
「笨蛋,誰要敢說妳不好?我扁死他!」他既心痛又慌亂,趕緊哄著她,並替她擦眼淚。「乖,不哭不哭,我們不哭了。」
從來沒有人像他這樣心疼她哭,不捨她痛,憐惜她的心傷……他的心亂如麻,手忙腳亂,看在她眼裡,更是帶給她前所未有的巨大震撼和感動。
可是,她真的不值得他的待見,不值得他的愛護關懷,像她這樣的人……尤其像她這樣的一個人……
「傻丫頭,怎麼越說哭得越厲害呢?」他的手細細撫去了她頰上的淚,小心翼翼地捧著她的臉,心痛地注視著她。「嗯?」
儘管他哄慰的話語透著憐寵,儘管他的手勢是如此輕柔得彷彿觸疼了她,可是她的臉仍佈滿脆弱淒惶之色,微微抽噎著,胸口又酸又甜又痛又緊。
因為她知道自己有多壞,可他竟是忘了她是個可惡的壞姑娘嗎?否則怎麼還會、還能對她這麼好?
他當真不怨怪鄙視她嗎?
「師父,我……我是罪有應得的……」她嗚咽著,幾不成聲。
「傻瓜,我說過那是意外,」他的歎息輕柔如晚風。「妳又何必再深深自苦呢?」
「我怎能忘?明明就是因為我的緣故……」她又落淚紛紛了。
駱揚凝視著她淚痕斑斑的小臉,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憐惜,再也無法抑制胸口緊緊糾結著的心疼,他柔軟而灼人的唇輕輕落在她眉心。
「莫哭。」他低聲道。
眉心一暖,東施施神情有著震動詫異卻又迷茫地望著他,鼻頭酸楚猶未褪去,雙眼睜得老大。
怎、怎麼……他他他……
起初落在眉心那一吻,純淨得不帶一絲情慾,而是蘊含著千般萬種撫慰和疼惜。
可是當她淚光盈盈的眼兒一愣,癡癡地望著他,挺俏鼻頭通紅可愛、小嘴豐潤如櫻桃微微輕顫著,淚珠兒傻傻地滑落了下來,他心頭單純的憐意剎那間被某種陌生、卻洶湧澎湃濃烈的情感猛地攫住、取代了,溫柔的唇忘形地捕捉住她小巧甜潤的嘴兒……「噓,別哭……」
喜鵑和樂鵲捧著幾盆開得花團錦簇的繡球花,笑吟吟地正在佈置擺設繡房,邊和混得熟了的小紅談天聊笑。「這花原生自四川,可沒想到移植進宮里長得越發嬌艷呢!」突然,外頭傳來一迭連聲乒哩乓琅聲響,她們三人愕然地望向聲音來處,恰巧對上小臉紅得像煮熟螃蟹的東施施。
氣喘吁吁連滾帶爬衝回房的東施施驀地一呆!
她們三個人眨了眨眼。
「東姑娘怎麼了?」
「臉怎麼這麼紅呢?」
「小姐妳!」
「我……我……」東施施心虛得連耳根都紅了。「那個……今天天氣可真好,太陽可真大,曬得人嘴巴……呃,不是,是臉都燙紅了……妳們待會兒出去的時候……自己當心一點啊……我要睡了!」話一說完,她飛也似地跳上床,抓住綢被一古腦兒地蒙住頭臉,裹得嚴嚴實實,半點也不敢露出見人。
小紅和喜鵑、樂鵲看得一頭霧水,面面相觀。
小姐這是在幹嘛呀?
第二天,東施施摩摩蹭蹭、拖拖拉拉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走到內膳房門口,可是一瞥見那英俊挺拔的身形,心兒就坪坪狂跳起來,立刻轉身就想逃回小知軒去。
「要去哪裡?」熟悉的低沉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東施施臉蛋不爭氣地紅了,背對著他,吞了好幾口口水,才害羞的開口:「噯……」
「怎麼,忘了今天妳得在內膳房見習嗎?」駱揚的聲音隱含著一絲寵溺的笑意。
東施施伸手拚命扇著羞紅滾燙的臉頰,暗自祈禱自個兒轉過身時,那嬌羞難掩的飛霞已經褪淨了。「嗯咳。」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佯裝鎮定地轉過頭,可還是紅緋的雙頰卻怎麼也藏不住害躁。「師父……呃,我是說,總御廚長。」
為避免內膳房中人多嘴雜,她拜師的事要是傳了出去,怕會被有心人逮住大作文章,徒生波瀾,因此他要她白天在人前依舊和眾人做相同稱呼。
「昨天,是我唐突了,」駱揚眼底掠過一抹憐愛,隨即堅定的道:「可是我並不後侮。」
她的臉這下子又紅得跟五月榴火似的,卻一時不知該氣該慎還是該羞才是。
「我喜歡妳。」他眼神一暖。
東施施腦袋轟地一聲,驀然呆掉了!
她不敢置信地望著他……什、什、什麼?
「今天我會陪著妳做東家食譜裡的第一道前湯。」駱揚不自在地清清喉嚨,英俊臉龐微見紅暈。「那個,我會監督著妳做,妳放心,儘管放開膽子動手煮,就跟那天煮一品轉運鍋一樣。」
她根本沒聽見他後來的話,只顧著愣愣地望著他,腦子嗡嗡然,甜甜的狂喜感淹沒了全身上下,可一顆心卻又像踩在雲端般飄飄然地不踏實。他、他剛剛真的說了那句話嗎?
還是,這純粹只是她希冀出來的幻想?
或者……她其實還沒睡醒,還在做夢?
駱揚被她的表情逗笑了,指尖輕點她小巧俏鼻尖,故意粗聲粗氣道:「小丫頭,還沒睡醒嗎?」
「原來我果然在做夢……原來我真的還沒睡醒啊……」她傻傻地喃喃,小臉滿滿是迷惘失望之色。
他失笑,黑眸閃過一抹促狹之色,低下頭閃電般啄吻了她的小嘴兒一記。
東施施嬌呼一聲,滾圓眼兒瞪大,臉蛋瞬間飛紅。
「現在,可醒了吧?」他壞壞地一笑。
「總總總……你你你……」她羞得頭頂都要冒煙了,害躁地轉頭一溜煙跑掉了。「討厭啦!」
但見被偷香的小羊害羞逃走,留在原地的大野狼卻笑得好不邪惡滿足。只是他們倆誰也沒有發覺,在花蔭深處,有一抹窈窕纖弱身影,一雙水眸已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第8章
接連數日,東施施在內膳房裡遇見駱揚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頻頻臉紅。被老盧御廚好奇問了,她只得推說是內膳房裡灶口熱,紅通通臉頰是給蒸紅了的。駱揚向來是言出必行,說到做到之人,因此自那一日起,便開始緊鑼密鼓地訓練她試做起東家一十八套大菜。
內膳房灶口甚多,因此他為她分配了一個最角落的地方,並且時時嚴格督促她。
他對外則是向御廚和廚役們宣佈,他與東姑娘要連手將公主龍鳳婚宴上的菜色去蕪存菁、推陳出新,因此需要經過一次又一次的試驗……以此說詞,消除眾人的疑惑。
「總御廚長,萬一我又切錯東西、煮錯食物、下錯醬醋……那該怎麼辦?」東施施儘管抱持著戰戰兢兢的努力學習心態,可是當她拿起菜刀,手執湯勺的時候,仍不免驚悸擔心。「也許不至於毒死人,可是一不小心害得吃的人上吐下瀉怎麼辦?」
以她帶塞的程度,又有悲慘至極的前科,實在是很難不緊張啊!
「妳不用擔心。」他挑眉一笑,「由我來試菜,如果菜餚裡有一丁點不對勁,相信我,我會毫不留情,馬上『呸』出來給妳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