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麼?」荊軻的眸光冷肅懾人,她輕輕地扳了扳手指,鬆動鬆動肩膀,似乎有意拿他活動筋骨。
「我沒有啊!」他二話不說立刻躲到阿蕊身後。
「是男人就給我出來!」看來這傢伙還是死性不改欠教訓,她好歹算是他的長輩,扭一扭他的劣根性也是應該的。
「我還沒束髮不算男人!」秦舞陽吼了回去。彷彿只要有阿蕊在,他就擁有萬夫莫敵的氣勢。
「你還不是男人就敢調戲姑娘家!出來!」荊軻隔著阿蕊和他對峙。
「我哪有!」
「我明明瞧見你握著阿蕊的手不放。」
「握著手又沒怎樣,咱倆晚上還一道睡呢!」
荊軻驀地停下腳步,先朝阿蕊施禮,隨即趁阿蕊不備,一把將她提起挪到身側,露出了縮著脖子的秦舞陽,他一時失去屏障,急得眼淚都快飆出來了。
「你倆一道睡?」荊軻問得極輕,危險地瞇起眼,殺氣咻咻射向秦舞陽。
「很冷啊。」他的身子抖若秋葉,可憐兮兮地道。
「是啊,大人,這些日子趕路,有時連營都沒扎,冰天雪地裡要是不傍著睡,真會凍死人的。」阿蕊趕緊幫忙解釋,臉早已紅透。
荊軻睨她一眼。「你知不知道你是姑娘家,你可以和一個毫無干係的男人一起傍著睡?」
「可是……」
「話不是這麼說的,你還不是都跟秦王睡。」秦舞陽小小聲地說。
荊軻橫眼瞪去。「我和阿政是君臣關係,你跟阿蕊是什麼關係?」
「你是女人,和秦王怎會是君臣關係?打我以往聽過的,曾與君王同寢的臣子全都是寵臣……床上寵的。」眼見她一副要掐死他的狠樣,他開始後悔自己話說得太快。「那些都是男的寵臣,女的不叫寵臣。」
拜託,阿政……這麼親暱的喚法,她以為秦王是一般販夫走卒可以直呼名諱的嗎?她叫得那麼順門,大伙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這欲蓋彌彰的解釋壓根不能教荊軻釋懷,等她再次回過神來時,秦舞陽已經再一次跪伏大地。
「阿蕊,他要是再敢輕薄你,你就像這樣踹回去,懂不?」荊軻冷聲下令。
「可是……奴婢並不討厭秦大人。」
荊軻大吃一驚。「你喜歡這一種的?」他明明就生得一副油頭粉面模樣,像是天生吃白食的,她是眼力出問題了,還是吃了什麼不乾淨的?
阿蕊嚇得胡亂揮著手。「奴婢沒有非分之想,就像大人對大王一樣沒有非分之想,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每當秦大人靠近我時,我總會心跳加快,臉也燙得很厲害。」說著說著,阿蕊不禁羞怯地垂下臉,但荊軻依舊可見她紅通通的臉頰。
荊軻傻了。
這到底是什麼狀況?為何她會出現和阿蕊一模一樣的反應?
她托著額,想不出所以然來,直到瞥見二師兄走進灶間,她才想起她要熬藥。
「阿蕊,把這傢伙丟出去,太礙事了。」
「是。」阿蕊像拎只小雞般地將秦舞陽拎起,走過徐夫人身邊時還怯怯地問安。
徐夫人直睇著阿蕊的高大背影,回頭要開口,就見荊軻不知為何湊得極近,近到只要他把嘴一噘就極有可能親到她……可惡,為什麼要這樣玩弄他的心,太考驗他了,他到底要不要噘嘴啊?
正當他選擇會被暴打一頓的下場而噘起嘴時,她卻已經退開,教他泫然欲泣,他被玩弄得好徹底,到底是誰把她給教壞了。
「你剛剛是在做什麼?」見她舀水進陶鍋,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徐夫人不禁微惱地跟在她身後問道。
「嗯?」
「你貼我貼得這麼近,是想輕薄我嗎?」
荊軻睨他一眼,嘴角抽了兩下。「我只是在試驗。」貼近一點就叫輕薄,那阿政每晚都將她摟那麼緊算什麼?
「試驗什麼?」徐夫人嗅出不尋常的跡象,緊咬著這個問題不放。
「試……」她眸色一暗。「看你有沒有心虛,有沒有在藥材裡動手腳。」
「我沒有!難道我就這麼不值得信任?就跟你說我不會就是再也不會,你總不能因為我犯了一次錯就判我死罪!」他簡直要捶胸頓足,泣訴天地不公了。
「你不只一次。」
「就、就算兩次也不能判我死罪。」徐夫人的氣勢有點弱了。
「你確定是兩次?」
「我先去淘黍米。」他連忙從石倉裡舀了十合黍米,並快速轉移話題,「對了,秦王的隨行侍衛的吃食用度全都給我記上,改天要還我的。」
「知道。」荊軻沒好氣地道。
徐夫人淘洗好黍米煮上後,便先離開了。
荊軻將藥材都丟進陶鍋裡,蓋上鍋蓋,接著雙手環胸瞪視著陶鍋,思忖著方纔她靠徐夫人那麼近,心裡卻一點反應皆無。
別說臉紅,就連心跳都一般……所以問題是出在贏政身上,還是說她得再找幾個人試試?
一會兒藥熬好了,她端著一碗湯藥回房,就見贏政坐在窗邊的席榻上看向窗外,她瞥了窗外一眼,連歎氣都省下了。
「阿政,喝藥了。」荊軻看到他一臉難堪地捂著臉,安慰道:「沒那麼慘啦,我師兄的劍術在我之上,福盛的根基……打得不怎麼紮實,所以會慘敗實屬正常。」
贏政沉吟了下,接過藥碗問:「蓋聶有無可能為我所用?」
「你想招攬大師兄?」
「不可否認蓋聶的劍術相當上乘,要是有他可以代為操兵訓技,那我可省事多了。」雖然不想將討厭的傢伙擺在身邊,但他的才華實在太吸引人了。
「大師兄想殺你,你不生氣嗎?」荊軻在他身旁坐下。
「你當初想殺我,我生氣了嗎?」贏政好笑反問,淺啜了口帶腥的藥湯,臉皺了皺,又道,「只要有才能有本事的,那些小事可以不管,我是求才若渴,況且……你和蓋聶都一樣,想殺我時都不隱瞞,至少很坦率,我喜歡這一點。」
「所以你認為我有才能?」
「你要是沒有才能,這天底下有才能的大概也不多了。」
荊軻聽著,心底發暖,但仍舊問:「你是否遺憾我非男兒身?」
「沒有,我認為是男是女都無妨,有本事才是重點,要不當初我怎麼會把阿蕊帶回宮?可惜我事多繁忙,沒多久就把她給忘了,要不稍稍訓練一下,她可不輸給男人。」贏政把剩餘的藥湯一口飲盡,那股腥味嗆得他瞇緊了眼,再張開時,就見她貼在面前,近到他可以嗅聞到她身上的氣息,可以瞧見她臉上的汗毛和濃纖長睫。
這是哪招?他現在該做何反應較為妥當?
噘嘴偷親她?不成,她肯定會生氣,他可受不了她氣得一走了之,況且他也不願再惹她生氣。
可是她那紅嫩欲滴的唇實在太誘人了,他吻過了幾次,是那般柔軟甜蜜……不行,不能再想下去,要是被她察覺他興了慾念,她說不准又要和他恩斷義絕,於是他用力地閉上雙眼,杜絕誘惑。
荊軻心跳加速著,尤其在他閉上雙眼之後,教她更加肆無忌憚地打量著他。
贏政是個面貌俊魅之人,在宮中時玄衣績裳,加上那威厲的眸色,教人望而生畏,可如今的他,長髮披散,襯得俊顏如玉,身上穿的是粗布棉衣,不失天生威儀,但多了幾分平易近人。
此刻,他的長睫微顫,厚薄適中的唇緊抿著,她的心跳突地加劇,不由自主地想起這張唇吻過她幾回,總吻得她渾身發熱,光是想像,她的臉就忍不住發燙,手心竟不自覺地冒汗——
「你們兩個在做什麼?!」
荊軻驀地望向窗外,就見蓋聶與福盛對招中竟得隙看向這頭,福盛見機不可失,出手偷襲,卻反遭蓋聶狠踹一腳,不知道飛到哪去了,然後,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蓋聶已經衝到了窗邊。
「阿軻,你在做什麼!」蓋聶一雙虎眼瞠得又圓又亮,像是已將她看透,教她渾身不自在。
「哪有?」她心虛地應道。
「沒有?你剛剛明明就貼他貼這麼近,這麼近!」
贏政一睜眼就看見蓋聶的大臉,他二話不說地將他推開。「蓋聶兄,太近了,不舒服。」他有點想吐,別再靠過來了。「對了,蓋聶兄不是在與福盛對招嗎?」
「哪是對招,他連跟我瞎玩的資格都沒有。」
贏政仔仔細細地看過窗外一圈,確定福盛不在視線範圍內,無力地歎了口氣,真是丟臉丟到他快無臉見人。
他回頭將藥碗遞給荊軻,卻見她整張臉紅通通的,他情不自禁的撫上她的頰。
「卿,你不會是染上風寒了吧?」
荊軻驀地撥開他的手,動作之迅速就連自個兒都嚇了一跳。「不,我……」她張口欲言,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嚇著你了,真是對不住。」贏政的心抽痛了下,表面上仍噙著笑意道歉。
「不是,我……」這教她要怎麼解釋?就突然覺得好像很……那是種不曾有過的感覺,一時也說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