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真是好奇了,愛妃心裡算盤是怎撥的?愛妃真不怕死?本王若是連周老太爺、周老太夫人的腦袋都想砍,愛妃怕是不怕?若不怕……你活這回不是白活了?」
周念霜腦子聽完他那長長一串話,直覺哪裡怪,卻來不及深思,只聽他說到想砍爺奶的腦袋,心便慌了。
她連忙跪伏下來,軟聲討饒,「請王上恕罪,民女不懂事冒犯王上,罪該萬死。」
「人怎能萬死?頂多一死。」他諷道,見周念霜跪在跟前,心裡竟不太舒爽。他伸手攙她起來,「本王再有本事,也不能讓愛妃死一萬次。起來說話!」
「請王上莫要為難民女家人。」她仍跪著,不肯起來。
「罷了,逗著愛妃玩呢!起來,愛妃跪著,本王心裡不舒坦。這樣吧,本王承諾往後不管愛妃何事惱了本王,絕不罪責於愛妃家人。」這丫頭為爺奶重生一回,也不知同心機鬼月老簽了啥鬼合同,拿她爺奶逗弄她,是挺不仁的。
「王上此話當真?無論民女如何,王上絕不罪責民女家人?」
「自然當真。」死王淡淡扯了抹笑。
第4章(2)
她有些不敢相信,難不成死王真對她青睞有加?動心了?
周念霜想了想,又覺得沒這樣簡單,感覺死王像是逗著她玩,而非真喜歡上她。他待她是比王宮裡其他女人好些,但所謂的好,就是說話的次數、找她陪膳的次數多些。
兩人獨處時,她不覺得死王待她是心上人的樣子,他不曾像阿書用滿是情感的眼神望她、不像阿書會寵溺的輕摸她的頭。
從前她遲鈍,不知阿書心裡有她,直到她重活之後才一點一滴感受到阿書對她的不同,那般明顯、情潮飽滿四溢……
在死王眼裡,她未曾見過與阿書同樣的熱切情意,死王看她的模樣比較像是看見有趣的特別物品,好奇萬分引他想一探究竟。
至於她究竟哪裡引發死王的好奇?她著實想不明白。
她又想,其實她已不介懷能不能活得長久,死過一回後,她看得有些淡了。人之所以怕死,大概是以為死後是虛無、絕對的滅絕。但她聽見死神說,若不重活,祂要帶她的魂去投胎。
這樣想來,死了又能再活,也沒啥可怕的。她唯一放不下的,如今只有爺奶了,希望他們安好,得享天年,別因為她而死於非命。
「愛妃又神遊去哪兒了?」見她出神,久久不說話,死王笑問。
「民女斗膽,但願能得王旨,保往後家人不因民女粗率惱了王上而受罪。」
「愛妃的意思是口說無憑,要本王白紙黑字畫押嗎?」他皮笑肉不笑地說,身後跟隨死王多年的貼身女侍,暗暗心驚,敢這樣不信王上的,周姑娘是頭一個啊。
她垂首不語,意思很明白。
「也是,沒下旨意,確實口說無憑。得,本王回頭寫,愛妃今晚可願意侍寢?愛妃若肯,本王也乾脆,一會兒旨意直接送到毓芳殿,如何?」
周念霜頓了半晌,他不會是早算計好,挖妥了坑逼她跳吧?
她能不跳嗎?暗歎口氣,牙一咬,她低聲道:「民女自然肯。」
「成交!愛妃且回毓芳殿候著,本王盡快差人將旨意送到。如此容易得了兩隻免死金牌,今晚愛妃可得好生伺候本王。若是讓本王滿意了,愛妃倘若還想為誰求免死牌,本王可考慮考慮。」他勾起她的下顎,笑出幾分邪魅。
日光曬在她粉嫩臉頰上,好似撲上層金粉,一時他竟覺光彩炫目,忍不住用拇指抹了抹她頰上的膚。
一剎那,他回過神,轉而對跟在她身後的「張三」「李四」、,喚道:「你、你!張三跟李四,」
他指著那兩名僕人打扮的精衛,「你們兩個忠心的,可別強帶你們的主兒逃了。本王愛妃若是自願跟你們逃,自是另當別論,若讓本王知曉你們膽敢強脅愛妃出宮,天涯海角本王都能追到你們,讓你們生不如死。」
江植清、江植仁面面相覷,他們不僅被改了名,且被恐嚇了!
「你們聽進去了?」死王瞇著眼問。
「聽見了。」江植清、江植仁同聲道,不知為何,他們越發覺得死王……是個可怕的。
「愛妃回毓芳殿,仔細為今晚準備準備,本王期待得很哪。」說罷,他將花剪遞還給她,又交代了句,「愛妃可別再神遊,小心傷了。」便快意笑著離去死王的笑聲逐漸遠了,周念霜望著那遠去的人,眉頭深鎖。
回到毓芳殿,周念霜端著花瓷杯輕啜一口茉莉茶飲,聽送茶片來的宮女道,茉莉花是死王親手曬的,然後差制茶師傅混入頂級冬茶裡烘製出茶片,死王從未拿來打賞過誰,她是第一人。
周念霜喝著茶,坐在花廳裡,一雙漂亮的眼巡了圈花廳,櫃裡有對上好鴛鴦青玉花瓶,工匠據說是轅朝一等一的玉雕師傅。
周念霜又啜了口茉莉茶飲,從花廳望入寫字閣,暗紅長桌上的墨品,是從大南方送來的珍品,墨條上一對燙金龍鳳栩栩如生,墨硯檯子刻著展翅鳳凰、墨硯蓋子則是金龍祥雲。
至於死王遣來的內監,也是前朝在安熙帝近身服侍了十多年的老太監,死王不知哪來的辦法,在京都城郊外二十里小村裡找回來的。
她入宮不到半月,原來感覺自個兒像是被賊人擄進了強佔的王宮裡,可才幾日光景,她竟覺得這十幾日前還荒涼的王宮、那自稱王的「賊人」……一日比一日有王朝風範,而非如她當初想像的,死軍是群目無法紀的莽夫亂賊。
如今的宮女們、內監群與禁衛兵,個個井井有條,按照規儀行事。
這樣想來,死王絕不是個簡單的。
周念霜認真地想過後,出了聲,「勤湘,你把張三、李四喚進來。」
勤湘一聽,噗哧笑出來,「小姐,他們不叫張三、李四。」
「你知道他們的名?」
「知道,一個江植清、一個江植仁。」
「親兄弟?」
「是。」
「你喚他們進來,別讓死王遣來的侍女靠近花廳。」
「知道了。」勤湘趕忙出去,喚來江植清、江植仁。
江植清、江植仁恭敬的站在周念霜面前,其中一人開口,「周姑娘可是想清楚了?」
周念霜睞他一眼,「你是江植清?還是江植仁?」
「屬下江植清。」他抱拳行禮回答。
「你們是阿書的人吧?」周念霜問,原以為他們是死王隨意點來的,直到最近,她越發覺得死王是個深藏不露的人,他的心機全被那張好看的皮面給掩蓋了。
江植清、江植仁互望一眼,沉默了會兒,江植清答:「是。今晚的事兒,請周姑娘務必想清楚了,屬下隨時可護周姑娘離開。」
「你們覺得我走的了?死王肯定知道你們的身份,才叫喚你們兩人『忠心的』,他在城門外一大群人之中點了你們兩人,絕非隨性而致。今日就算我走的了,我也不能走,我需要他的旨意……」
「周姑娘認為死王是個守諾的人?」江植清蹙眉,「周老太爺、周老太夫人,公子護的了,姑娘大可不必憂心。」
「不,我有我的理由,我不能走。」周念霜歎氣。
她不禁回想重生前的「奇遇」,月老說過,「唯有他愛上你,中土百姓命運才能改變,戰亂將很快平定,中土方能迎接下一波太平盛世。」
月老的另一層意思是,死王是開創下一波太平盛世的帝王?是嗎?
周念霜蹙眉想,若真是如此,阿書這些年的沉潛、苦心全要白費了。
倘若阿書真如她猜測的……這天下該是阿書的。
然而,若上天注定了轅朝徹底覆亡,而死王是中土引來下一波盛事的帝王,誰也無法與命運對抗。
月老說過,「所有將發生的事依舊會發生,你可以改變你與爺奶的命運,卻無法阻止該發生的大事。」
她無法改變注定好的命運,只能改變她與爺奶的命運,那麼阿書的命運呢?
若阿書注定得不到天下,她能不能想辦法護住阿書的命?
她腦中忽然想起死王略帶嘲諷味的話—「……今晚愛妃可得好生伺候本王。若是讓本王滿意了,愛妃倘若還想為誰求免死牌,本王可考慮考慮。」
死王果然什麼事都通透知曉的吧。
把所有事兜轉起來,細細理過之後,周念霜不得不歎息,那個男人……可怕至極!
不用一兵一刃便讓人聞風喪膽,順利進入京都城,光用「計」就拿了半邊天下。
那男人登基,是百姓之福吧?他未損兵卒、未傷百姓便輕易入了城稱王為帝,好似她用最少銀錢得了大半京都城。
然而,她是死過一回,窺得先機才能趁勢得利。
可死王不知天機與命運卻能用計竊取天下,他很有本事,輕易斬殺靖王於忽爾河畔已讓人吃驚,但真正可怕的,是能不費兵卒一路從東北入京,未到京都城卻已詳知京都一切景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