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江植清眺看城郊,萬分心驚,「主子,我們還照計劃打嗎?」
「不打。」徐豫書不疾不徐道。
「接下來,主子有何打算?」
「化整為零,靜觀其變。南山坳的輕騎,近日將以百姓模樣歸回京都,以及城郊外十餘村落裡,我們等。」
「等?」江植清不明白。
「攻其不備,方能搶得先機。死王顯然知曉我方存在,且有了防備,我們暫且等,伺機探虛實。死王應早知你身份,你回去後仔細小心些,凡事以周姑娘為先。」
「屬下明白。」
第4章(1)
不過十餘日,整座王宮恢復簇新燦亮,不見花草恣意蔓長,大小園子裡花葉整理得井然有序,花葉合宜相襯,亭台、樓閣、迴廊、小徑,光潔明亮不見灰塵,讓人快想不起來,幾日前入宮初見荒涼蕭索的模樣。
自死王入宮第二日頒布儀典法制後,短短幾日王宮裡便上了軌道,那些隨死王入宮的「東北派」個個機伶利落,盯著後來幾日招入宮的婢女以及前朝內監們謹守儀典行事,不到半月光景,王宮秩序已然與舊時轅朝相去不遠。
今兒一早,周念霜用過膳,來到御花園裡養花,跟在她身邊的勤湘也一併幫著她。
其實御花園裡的花兒並不歸她養,只是日日在王宮裡閒來無事,與先前她過慣的忙碌日子差異太大,她悶得慌,便向死王問了聲,可否讓她養養御花園裡的牡丹花圃。
死王當時瞧她好半晌,忽然說道:「昔時轅朝安熙帝寵愛的董妃居於毓芳殿,閒暇無事也愛養著御花園的牡丹花圃。」
周念霜思緒飄遊,抓著那些看似無關的小事,樁樁件件地想著。
她想著勤湘進宮那日,她有多驚訝,因為勤湘是死王差人去城郊外帶領進宮的。
那時死王臉上一絲淡淡的得意,朝她笑得好不得意,說道:「念霜問過本王可知道你住哪兒,你瞧,本王不僅知曉你住哪兒,連你的貼身婢女都替你找進宮了。念霜可感動本王對你的用心?」
當時的她並無感動,驚訝之外,就只有大大的驚嚇。
能找到勤湘,意味著死王對她家裡有哪些人,早已是一清二楚。
沒多久,死王又接著說:「本王已命人整理與王宮極為相近的寧王府,擇日會將周老太爺、周老太夫人接入寧王府安頓。」一會兒沉默後,死王又道:「念霜無須感動到無法言語。」
「……」她壓根是驚嚇到無法言語。
周念霜修剪了被蟲蛀咬的枝葉,心思憂恍,她摸不清死王打什麼主意。
近日她聽了些耳語,毓芳殿是安熙帝最愛寵的董妃所居,而董妃是寧王生母,當年若無變故,寧王將會坐上轅朝帝位。
周念霜想得心驚,她猜阿書即是民間傳言,被送出京的寧王嫡長子,如今轅朝唯一幸余的血脈!
死王該不會……也知道阿書?他究竟想如何拿著花剪的周念霜,憂思加深……她不能讓阿書有事,該怎麼辦呢?
花剪在周念霜食指邊,她想得入神,眼看剪子就要對著指肉落下,差點見血的剎那,她手上利剪讓人握住了。
「愛妃,何事想得如此出神?」
聲音太熟悉,不需抬頭周念霜也知曉此刻握住她手的,正是讓她心煩意亂的死王,但那聲「愛妃」是她錯聽?抑或是死王錯喊?
周念霜低頭,福身道:「王上萬安。」決定當作沒聽見妥當些,她想。
「愛妃,不必拘禮。」死王拿過花剪,那聲「愛妃」喊得更清晰明確,特意喊清楚給她聽,不信她能繼續沒反應!
「您……何故喊民女……愛妃?」沒名沒分的,這樣亂喊是鬧她的吧「咦?本王不是早該如此喊愛妃了嗎?」死王又朝她靠近,幾乎要貼在她耳邊說話,他早發現,每每靠近,她雪白的膚頰便會瞬間染上粉色,很是賞心悅目。
周念霜蹙眉,鼻間又聞見那縷特別的香,她不懂男人怎能天生帶香。
「愛妃雙頰生嫣,甚是好看。」死王掐了把軟嫩頰肉,逗著她輕笑。
她下意識偏了頭,明明該討他歡心卻忍不住想閃躲,這段時日見宮裡女子對死王討好、崇拜、羞怯、景仰、愛慕……各種神情模樣,她實在有些生厭。
這男人不過是有張忒好看,幾乎可比仙人的臉皮,還有啥?
那些他從東北揮軍而來,一路上投靠他的「虛病」姑娘們,個個嬌俏美艷,現下被他寵養在各宮院,她甚是懷疑那些姑娘真是虛病的?興許是他刻意瞧著美艷,用那張漂亮臉皮將人哄來,一路從東北帶到了中土。
打仗打到順帶收拾足以填滿整個後宮的美姬寵妃,他也真不容易!周念霜心中暗諷。
這轅朝天下,居然被個地痞紈褲給拿去,太不可思議!她已無數次如此感歎。
「愛妃的小腦袋瓜子,在想什麼呢?臉上表情如此精彩。」有趣極了,八成是在心裡罵他。
女人啊女人,確實心如海底針,教人摸不著。
他曉得,她對著心上人說,她打定主意要成為死王的女人……他得到的消息難道有假?
死王織就的情報網是一等一的,京都大大小小事,在他還沒領軍打進來之前已摸得透澈清楚。
說句難聽的,誰家死了雞鴨豬狗,只要他想知道,就能得到準確無誤的消息。
周念霜想成為他的女人卻閃躲他,在心裡罵他,又對著他卑躬屈膝,她心裡究竟盤算什麼?
她跟心機鬼月老的交易,莫不是跟他有關?
要不,她大可跟心上人徐豫書雙宿雙飛……據消息來報,她對徐豫書顯然是有幾分情意的。
死王斂下眼睫,沉吟尋思半晌,一邊把玩著花剪,周念霜那幾分情意,居然令他感覺不甚痛快。
凡人就是這樣,喜怒哀樂明顯又衝動,壓都壓不住。
他這是在不痛快啥呢?在他眼裡,女人不過是團肉,再美的女人都勾不了他的興致。
可周念霜似乎有些不同,因為她是他放假前,在一零三二號地球拘的最後一抹人魂嗎?抑或是因她同月老做了交易,他才待她不同?
死王腦子轉呀轉,難得有人能讓他如此「抽絲剝繭」,卻還理不出個頭緒來。
越來越有趣了。
他又想起,他拘她魂時,他雪白羽翅金光微閃,那是從未有過的。
不,有過一回,他雪白羽翅在漫長的宇宙流光中,曾因為一抹人魂而金光微閃……
但可能嗎?四一二號地球已被毀滅,四一二號地球的人魂們早已歸回宇宙大道不再輪迴,不再存於三千億婆娑世界。
人類不知,宇宙真貌是無數平行時空織就而成,無數平行時空,意味無數地球存在,生生滅滅的不僅眾生,無數星球也在生滅中輪迴。
他忽然想起四一二號地球那燦亮人魂……那個曾教他痛徹心扉的美人兒……
以地球時光來說,那早就是千萬億年之前的事了。
後來的他在九九九號地球與一零三二號地球間遊走,拒絕靠近八百號之前的地球,在千萬億年地球時間過去後,八百號之前的地球會陸續毀滅。
他不願再看星球生滅,那會讓他感傷……
欸!再不濟,他也是個修練有成的小神,學人類感傷個屁呢!
死王拉回思緒,如今當個不人不神的凡人,他自然得盡職當個凡人妥當一些。
徐豫書……徐家的血脈……死王想著,卻決定不了如何發落他,至於眼前的周念霜,她既是徐豫書的心頭寶,又是跟月老做了交易的女人,他可得好好地「養」著了!總有益處的,他笑著想。
「請王上勿再捉弄民女了!」
「此話何來?本王哪兒捉弄了愛妃?」死王眨著眼,不肯認。
「民女並非王上的愛妃,民女惶恐,懇求王上勿再喚民女愛妃。」周念霜福身垂首。
「愛妃是在責怪本王未先與愛妃行過大禮,是嗎?成,本王交代下去,與愛妃十日內行完大禮,愛妃可滿意了?」
周念霜無語,他向來這樣弄擰別人的意思嗎?
「不知愛妃與本王的大禮,能不能順利,畢竟難保沒人想從中作梗。照本王之意,為免夜長夢多,行大禮前,愛妃與本王先行了敦倫,生米煮成熟飯後,讓那想從中作梗的死心而退,愛妃以為本王之計如何?」
她不禁皺眉,他在暗示什麼?阿書嗎?這算什麼計「愛妃如此福身垂首,屈著腿不酸,本王瞧著都心疼得酸了。」他伸手托住她手肘,想扶她起身,未料,她卻明著抽出了手。
這算是大不敬吧?死王似笑非笑地哼了聲,帶著淡淡嘲諷。
「愛妃倒是有性子,惹惱本王,恐怕愛妃就是長了一百顆腦袋也不夠本王砍。」
「民女只一顆腦袋,王上若要砍,砍去便是。」
「嘖!這倒奇了,愛妃費盡心思張羅了大半京都寶貝,等在城門口獻給本王,求本王饒愛妃不死,到頭來卻是不怕死?既不怕死,何苦心機費盡求饒?若說愛妃貪的是榮華富貴才想方設法留在本王身邊,如今本王意欲封妃,愛妃不趕緊上前討好,竟閃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