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霜想到阿書,她猜……死王絕對知道了。
「阿書……是寧王爺的嫡長子吧?」周念霜問江植清。
「這……恕屬下無法回答姑娘。」江植清垂首。
「無妨。你們認為死王知曉你們的身份,卻不知阿書的嗎?」周念霜低喃,淺淺歎息後又問:「你們能幫我帶話給阿書嗎?」
「姑娘請說,屬下定將話帶給公子。」
「請阿書盡人事,聽天命。強求不來的事,勿以命圖之。人能好好活著,才是最要緊的,念霜希望阿書好好活著。」
「姑娘認為公子會輸?」江植清難得顯露不滿情緒,「姑娘是否太早選邊了?」
「我並非選邊,我有我的顧慮,不求你們能明白。總之,請將我的話帶給阿書,你們回阿書身邊吧,留在這裡不過徒增危險罷了。」
「公子命我倆保護周姑娘。」江植清說。
「死王不會傷我。」不知為何,她有這種直覺,死王或許不青睞於她,但絕不會傷她。連她都不知她這是打哪兒來的信心。
「屬下不能違抗公子的命令。」江植清為難道。
「你們若真忠心為主就該為阿書想,這樣來來去去,難道死王身邊沒高手?不會跟著你們?
回去跟阿書說,我心意已決,這輩子我只能是死王的女人了。」
「周姑娘!」江植清急了,周念霜在主子心裡的份量,他比誰都要清楚。「公子對姑娘的心意,莫非姑娘不明白?」
「明白,卻只能辜負。是我對不住他,若來生可能,但願念霜能報答阿書。你們回去,別再來了,你們可告訴阿書,若你們再來,我會告訴死王你們的身份。」
「周姑娘當真會如此?」江植清不信。
「我不會,但你們要這樣告訴他,並說服阿書相信我真會如此,倘若你們真為他好……我不希望阿書出事,相信你們跟我一樣。」
「周姑娘,請恕屬下冒犯問一句,死王除了那張臉皮子生得比公子好一分外,哪裡比公子好?
他在這王宮裡擁有許多美人,心裡何止姑娘一人,可公子心裡只有姑娘。倘若將來公子問鼎天下,選了公子,姑娘就是—」
周念霜揮了揮手,打斷江植清的話,道:「我曉得你想說什麼,卻不想多解釋,你們當我是愛眼前富貴與死王那張好看的皮相亦無妨。」周念霜不願再說,她的遭遇如何對人解釋?怎麼對人說她死過一回,同月老做了樁交易?
既然說不得,也只能認命。
「你們回去阿書那兒,我得為晚上……準備準備。」
江植清、江植仁沒再多勸說,相偕離開了。
第5章(1)
日頭西斜,沒入山背,朝陽殿裡燭火燦燦,迴廊底下一盞盞玲瓏花燈早早點上,十多日前荒涼的王城,如今淌在盞盞燈河流光裡,恢復昔時的富麗堂皇,華美璀璨。
死王歪斜在暖閣榻,手執一份奏章,另一手抓起一把核桃仁,時不時往嘴裡塞一顆,邊嚼著邊閱覽奏折……他悠忽地想,帝王這份差事真不是人當的!
光是張輔君一個人呈上來的奏章就能迭成一小山,更別說其他人的了。
不過他也沒啥好抱怨,底下人個個幹事利落,精得跟鬼似的,不,很多鬼都沒這些傢伙厲害,少了他很多煩心事。
入宮不到半月,朝事越來越有模有樣,鄰近省分得了消息,十個有八個省官都上過奏書「慶賀」新朝,至於那剩下兩個有氣節點,巴望前朝能復興的省官,他暫時不想「動」,張輔君與他想法相同,只要讓上過賀章的省趕緊過好日子,其他省官早晚要歸順。
沒有人想過打打殺殺、民不聊生的日子,能安穩度日,誰還會拿命拚呢?誰坐帝位,百姓其實根本不太在意。
張輔君奏請先將上了賀章的省官封高一級,一年賦稅減半進國庫,余半賦稅賞晉封省官,願意回鄉屯墾的良民則減免兩年田糧稅,買賣稅不減,所有賦稅仍照前朝舊制,方便省官行事。
「新朝」初立,國力尚且空虛,以養民為主,照張輔君的盤算,不需半年,前朝省官應會全數歸服於死王。
死王拿著張輔君的奏章,又咬了一顆核桃仁,思忖,如今唯一的變量是……徐豫書。
這些賞來賞去的折子,只要出於張輔君,他向來就是准奏的分兒。
底下人太強,當皇帝多無趣,沒丁點挑戰性,還是打打殺殺好玩些。
死王咬著核桃仁,深感無聊地想,徐豫書啥時要打呢?他著實無聊得慌啊。
貼身宮女在他身後規律輕緩扇著扇,那貓撓似的微風拂得他有些氣燥。
這時,耳尖的他遠遠聽見來人極輕的腳風,他揮手出聲,「你們全下去,守在殿外,沒本王允許,誰也不准進來。」
幾個宮女、內侍太監同聲應了是,退出內殿後,那腳風極輕之人,一身黑色勁裝,蒙著面,從無人看守的偏窗躍進殿來。
「王上萬福。」來人立即跪伏至死王跟前行禮問安。
「起來。情形如何?」
「周姑娘從花園回毓芳殿後……」來人將後來毓芳殿裡的對話,一字不漏陳述了一回。
死王點點頭,塞了幾顆核桃仁入口。他邊嚼邊笑,那丫頭,哪來的信心認為他不會傷她死王將來人回報的對話想深了,他幾乎能肯定周念霜同月老的交易與他有關。
心機鬼月老是想整他嗎?要周念霜當他的女人或者,他佔據的這副軀殼,早早跟周念霜綁了姻緣線?
來人見死王沉默不語,又道了句,「公子再兩刻鐘到毓芳殿。」
「喔?」死王挑眉,興致來了,他挺直身瞧著蒙面男子,忽然好奇問道:「本王有時忍不住要懷疑,你是不是徐豫書的『反間計』,在本王面前稱呼他公子,聽來倒像徐豫書才是你的正主兒。」
「屬下萬死不敢對王上存有二心,只不過……」來人住了口。
「只不過啥呢?」死王靠近蒙面男,盯準了他的眼。
「徐公子是個良善的人。」
「本王是壞人嘍?」死王嘲諷笑。
「屬下從未……」
「罷了!」死王打斷他,「你跟在他身邊幾年,足以肯定他是良善的人?」
「公子待底下人,極為仁善。」
「哼。」死王不以為然哼了哼,「王靖仁善面具戴了多少年?整整二十二載,直到他煽動三皇子、四皇子爭大位,引發使轅朝覆滅的四王之亂,他以勤王為名,軟禁安熙帝,斬殺四王,逼安熙帝退位,自個兒稱帝。良善?沒蓋棺前,誰都評論不准。」
「屬下明白了。」來人垂首。
「不過,人心是軟的,也是偏的。你跟在徐豫書身邊這幾年,離他近,感覺徐豫書良善也無可厚非,總之別誤正事即可。這天下,誰坐大位,本王不是真心在乎,有賢有德、造福蒼生之人能坐上大位才是百姓之福。徐豫書若真賢德良善,且有本事搶下大位,本王並非不可讓賢,好歹他是徐家人。」死王笑了笑。
「大位自是王上莫屬—」來人緊張著,想說些什麼,卻讓死王打斷了。
「別說廢言,兩刻鐘將至,走!咱們趕緊站牆角,聽戲去。」
「王上!」蒙面男子喊了聲,王上時常出格,沒個王上的樣,他是快要習慣了,但聽牆腳這種不上道的「小事」,實在該讓屬下去就好。
死王見他眼波起伏,笑著:「你要知道,看戲聽戲,自個兒到場才過癮,你雖記性好,能一字不漏轉述,但本王聽著少了點趣味兒。走吧,趁你家良善的公子還沒來,咱們尋個好角落,看仔細你家公子跟周姑娘的戲。」
蒙面人無可奈何,瞧王上從偏窗悄無聲息地躍了出去,他只得默默跟在後頭。
死王在花廳外頭一扇偏窗蹲著,蒙面男子也挨在後頭蹲著。
這……成啥樣兒了?堂堂一國之君隱伏在偏窗底下,就為偷聽別人的「私情」。挨在死王后頭的隨從,忍不住想起多年前的事—當時,他是靖王麾下一等侍衛,有幾分本事,其實也是徐豫書在靖王身邊的眼線。靖王見他功夫不錯,讓他跟西侯將軍出征。
那年東北死王正打出名號來,靖王憂心死王坐大,派了朝堂上唯一勉強稱得上「驍勇善戰」
的西侯將軍出馬,本意是要西侯將軍守住東北忽爾河界,別讓死王打過來。
誰知西侯將軍是個好大喜功,卻無啥實力的草包,大軍才抵達東北,竟貿然下令要打過忽爾河,他領了西侯將軍令帶前鋒隊過河,那慘烈狀況……他至今回想仍是心驚。
五千人前鋒隊,才過河幾乎就被殲滅!死王有種可怕兵器,能從兩百餘丈外射出火球,火球落下之處便是一陣轟然爆炸。
他非常不甘,國仇家恨未雪,就被個蠢斃的西侯將軍給害死在沙場上,看著火球一顆接著一顆飛撲而來,他腳程快,領著幾個功夫也好的,往前奔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