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料,火球之後,是箭海撲面而來,他的大刀盾牌擋去身前百箭,手腳卻中十數箭,他仍不甘心,死命地朝前衝,可最後猶是失血過多倒地。
即將昏迷前,一匹駿馬奔馳前來,上頭坐著一個面貌俊美如天神的男人,男人對他笑道:「我最欣賞不怕死的了!來人,抬他回去,給他找最好的大夫,本王要他活下來。」
大半月後,他醒過來,榻前就見那面貌俊美如天神的男人端著藥碗,發現他醒來,端藥碗的男人落坐,朝他一笑,那……真是顛倒眾生的笑!
除了徐公子之外,他從未見過這樣好看的人。
端著藥碗落坐的他,舀了一杓餵他喝下,才道:「你昏睡大半月,本王實在快要不耐煩,很想把大夫的皮剝下。」
他頭昏腦脹,對著那好看的男人,還有一杓杓送入口的藥,不知如何回應。
「本王都快懷疑號稱東北神醫的大夫根本不神,幸好你醒了,要不本王鐵定炸了東北神醫館的招牌。是男人就把藥碗一口乾了,你要本王這樣一口口喂到何時?」男人索性將他扶起來,藥碗被塞進他掌心,瞅著他。
他手明顯無力,但仍顫抖著把藥喝光了。
「好!果真男人!本王就是你們西侯將軍想殺的東北死王,看你是個人才,本王養著你,等你身子好透,咱們上格鬥場,給你一個月,一挑一,你要有本事殺了本王,本王讓人護你過忽爾河回西侯將軍營報功。若沒本事殺本王,那就降了本王,往後忠心效力於本王,榮華富貴有你一份,絕不會讓你吃虧。」
他瞪著那張好看的臉,著實說不出話來,這死王沒有半點王的架子,讓他大半月沒派上用場的腦很混亂!
「你叫什麼名呢?」
「……」他依舊沉默。
「你不想說也無妨。趕緊把身子養好,咱格鬥場見,本王等著你。」說完,死王便離開了。
兩人再見面,已是兩個月後的事。
後來,他們真在格鬥場上打了整整一個月,他天天輸,從三招落敗打到最後他能擋下死王三十招。
三十招已是極限,死王的功夫,他只能用深不可測形容。
在格鬥場上,死王的吼叫、斥罵……與指導,至今仍彷彿歷歷在目。
「喂!要本王說,張三啊!你明明不是個蠢的,這招咱們打幾回了?要這樣擋才成!你這樣,何時才能贏得了本王呢呿。」
「小李四!你這招哪兒是想殺本王呢?你是想給本王捶肩吧?本王生得俊俏,被男人愛上也不是沒有過,不過本王無龍陽癖,你的心思本王只能辜負了。唉!咱們歇會兒,本王來示範……」
格鬥場上,死王將他的招式改了,打一回讓他瞧,果真比起他原來的致命,他卻仍是傷不了死王分毫,連衣角也摸不上。
「欸欸欸!張三啊張三,本王上回教你的招,你怎就使得這麼軟?真讓本王汗顏,到底是本王不會教徒弟,還是你張三沒悟性啊,當真要逼本王發狂嗎?嘖嘖!」
他們天天在格鬥場上打,三十日過去,不知不覺間他武藝竟精進不少。
最後一日,死王拎起他衣襟,輕而易舉將他整個人拋出格鬥場外。
死王站在格鬥場上,真真像個睥睨一切的王,居高臨下看他,說:「能擋下本王三十招,其實到外頭打,你大概找不到什麼對手了。張三還是李四啊,咱打了整整三十日,你降是不降?
若不願降,你走吧。衝著咱師徒一場,本王不為難你。」
師徒一場?當時的他覺得很暈!他幾時拜死王為師了後來,他選擇不降,其實也不信死王真不為難他。沒想到,死王當真讓他走,他一個人忽爾河過了大半,將事情想一遍,又默默走回頭降了死王。
再後來,輔君同他說了一席話,他更加肯定向死王效忠是再正確不過的……
「你想啥呢?」死王壓低聲,推後頭人一把。
「屬下想起當年王上救了屬下的光景。」時時不像個王上、時時做出格事兒的王上,人到了帝都,坐上龍椅,還是出格。
「記起本王的恩德來了?哼、哼,本王還是比你家徐公子好些的吧!」死王哼聲。
「……」並非如此,好嗎他是想著,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用在王身上再恰當不過了!對禮節滿不在乎的出格性子,看來這輩子是沒得救了。
須臾,死王開口,「人已經快到了,沒聽見嗎?別再神遊。蹲低些,貼緊牆,要是讓你家公子發現,本王看不了戲,有你受的。你家公子功夫頗高,大概能跟本王過上五十招,不錯、不錯!閉息。」死王聲音極低。
瞬息間,一抹黑色身影疾速飛掠而過,窗扉被無聲推開,瞬眼間黑影飛進毓芳殿。
第5章(2)
周念霜靠在暖閣桌上,望著一盤棋子布過半的棋盤,似是在思索下一步該走哪兒。
燭光搖曳,她轉而拿起小剪修去黑濁的燭芯,擱下剪子,她又對棋盤發怔。
她想起後來京都城百姓大多已南逃,有兩月餘的寧靜時光,白日裡質庫沒什麼事忙,她就在鋪子前堂看書喝茶,黃昏回府,燒幾道菜同阿書一塊兒用膳,飽食後,阿書陪她下棋、或者聽她彈箏。
如今回想起來,那時他們過得像對尋常小夫妻,白日阿書總不在,忙什麼,她也不過問,日頭偏斜後,阿書會上鋪子接她一道回府。
周念霜瞪著棋盤,她……是太過後知後覺了!阿書同她過那段日子的心境,必定與她不同,她的心思全想著死王進京都後該如何應對……她曉得她注定好的命運,但阿書不知。
阿書他……今日會難受吧!她真不該……
忽然一道黑影,來人轉眼已坐到暖閣榻上面對她。
周念霜嚇了一大跳,看清楚是誰後,她張嘴愣怔片刻。
「阿書……」終於喊出聲,一時卻不知該說什麼,或許在她心裡隱約也猜到他會來。
「小姐這盤棋,下得不錯。」徐豫書低頭掃眼棋盤,他在她身後立了片刻,她的模樣,全印在他心口上。
「你不該來的。」她低歎一聲。
「小姐喜歡他嗎?」他眼簾一眨也不眨地瞧著她。
要說不喜歡嗎?似非如此。但喜歡嗎?又答不上來。徐豫書突如其來的問題,她竟無法回答。
徐豫書看著燭光下,周念霜眼波裡最細微的流轉,心隱隱地痛了。
「才多久時間?」他走近,執起一顆白子捏在指間,「他真那樣好嗎?對小姐好到足以令小姐動心?」這一剎,徐豫書指間的白棋,無聲碎成粉末。
「阿書,我有我的苦衷。」周念霜咬牙,看木桌上的粉末,知曉她有多傷他。
「是苦衷嗎?我倒覺得小姐是情不自禁。他們說,他生得極好看,賞小姐的都是上品,小姐喝的茶也是他親制的。他做的,往後興許阿書也能做得到,除了比我生得好看……」
「不是這樣的!」周念霜看他眼底壓抑的難過,彷彿有人拿了刀生生割她的心!「真不是這樣。」
「那又是怎樣?」植清回報她今晚要服侍死王,他幾乎想也不想,一路從南山坳飛奔而來,三十里長路上,他多怕來得太遲,多怕她已經是死王的人。
「小姐十二歲為阿書做的傻事,阿書從來沒忘。那年我讓西夷來的探子過了重傷寒,一陣冷一陣熱。小姐竟然聽信蒙古大夫說阿書氣血不足,若能一日喂血三回便能挺過傷寒。小姐割腕,每日割上三回,喂阿書喝血……」當時的他嚴重昏迷,根本不知發生何事。
直到他醒來,發現她竟將手腕貼在他唇邊,溫稠腥甜的氣味撲鼻而來。
至今,她手腕仍有當時留下的疤。後來他逐漸復原,找到了蒙古大夫,將那害人的大夫五馬分屍了!
那是他生平第一回為私情殘酷殺人,卻不後悔。
徐豫書拉來她左手腕,撩起衣袖,那疤依舊如此醒目。
他撫著,低聲道:「我以為這是小姐對我的心意,我的傻小姐,甘願不顧自己體弱,餵我喝那麼多血……我醒來看小姐臉色慘白,問了勤湘後,才知小姐傻傻餵我三天血。小姐不知,阿書很是感動,若不是國仇家恨未報,若不是那麼多人等著……阿書老早求了老太爺。」
那時的她,很喜歡、很喜歡阿書。
那時的她,覺得就算為阿書死也無妨。
然而時過境遷,她重活一回之後,那樣義無反顧的喜歡,變得淡了。
「我那時年紀還小,看不清自個兒的心思。」她輕輕將手抽回。
「小姐現在可是看得清?已經不再那樣喜歡阿書了?」徐豫書笑了笑。
「我們今生無緣,是我不好……阿書,不要再為我涉險,我不值得。」
「不,小姐沒有不好,而是阿書不夠好。小姐確實想清楚?不跟阿書走嗎?」徐豫書最後問。
「我不走。」周念霜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