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說起這事兒,曲醉雲的笑容就漸漸凝固了。
陳燕冰推了一把沈慕凌,「你倒是沉得住氣,把你的大禮拿出來啊。」
他輕咳了一聲,從身後拿出一卷黃續。竟是聖旨!
見眾人都疑惑不解地看他,他笑道:「你們知道我現在是可以代天子降旨的,但等到太子登基之後,我可就沒有這樣的特權了,好在他還要一年才能親政,所以我也就以權謀私一次。」將聖旨交到方少良的手上,他認認真真地說:「這一道旨意是給曲姑娘的。」
第10章(2)
方少良和曲醉雲相偎著打開那卷黃續,只見上面赫然寫著--
曲氏孝女醉雲,才德兼備,品貌雙全,有蘭心蕙質,梅骨風韻,特冊封為馨蘭郡主,封地三十里,府第五十畝,賜萬金。
「王爺……這……」曲醉雲的心情已經不是用驚訝可以形容的了,她甚至一時問不明白沈幕凌的意思是什麼。
陳燕冰笑道:「有了這道聖旨,你就不是兩手空空的回到雲疆去。雲疆若是有人看不起你,你拿出這道聖旨來就可以砸死他們,就算是雲疆的公主,也不見得有這樣豐厚的封賞。不過這聖旨暫時也沒什麼用,因為倘若你不回來,封地、府第,都只是一紙空文罷了,這樣也不會讓天府的皇室貴族們說出什麼不滿的話來,連沈錚都不會知道這道聖旨的存在。」
「當然了,若是你在雲疆過不下去,只要你回來,王爺必然可以保證會實踐這聖旨上的每一道承諾。」
曲醉雲誠惶誠恐地表示,「民女對於天府來說,不過是倉海一粟的過客,何德何能擔得起王爺和王妃這麼重的厚禮?」
陳燕冰拉過她的手笑道:「那天第一次見你,我就有一種親切感,所以就算是咱們倆有緣。沒想到少良和王爺又是朋友,你與少良的事自然也就是我們的事了。我說了,這聖旨你若不用,就是廢旨一道,不過是為了給你做足面子,你也不用覺得受之有愧。倘若以後有機會你再到天府來,咱們也可以做對手帕交呢。」
方少良朗聲說:「王爺大禮,我們一定收下。方家在王爺面前不敢自認富貴,但王爺若有用得上方家的地方,方家定當效犬馬之勞,絕不推辭!」
曲醉雲盈盈下拜,「曲醉雲拜謝王爺、王妃大恩,永生不忘。」
就這樣,攜一卷天府聖旨,兩人一同踏上返回雲疆之路。
這一路方少良將曲醉雲盯得緊緊的,生怕她隨時反悔跑掉似的。
她看他對自己那份緊張的樣子,真是有些孩子氣,忍不住笑他,「我都已經答應要跟你回去,就是下定決心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他正色道:「我知道對你來說,方家是傷心之地,你不願意回去,但你肯為了我改變你的決定,這一點很讓我開心。只是回去之後要面對的責難必然很多,我雖會盡全力保護你,可是我怕你未必做好了準備。」
曲醉雲一笑,「你怕我什麼?怕我被老太太三兩句罵出家門,又跑得遠遠的?忘了我現在是天府的郡主了,可不是無家可歸的孤兒,若是被趕出府,我就去天府做郡主,然後招一個『郡馬』,也能舒舒服服地過一輩子……」
見他臉色一沉,她又笑著改口,「好了,不逗你了,我人都是你的了,還能嫁給誰去?自然是跟著你一生一世。若老太太真的責罵我……我就找你哭訴,只要你不嫌我煩,府中又有你給我撐腰,還有什麼日子是過不下去的?」
兩人相視而笑,彼此眼中映出的都是對方的笑臉。話雖如此,要說兩人心中全然沒有忐忑也是假話。畢竟這段感情歷經彼此的折磨,還像一朵極為嬌嫩的小花,更怕狂風暴雨的摧殘,誰知道方家等著他們的會是怎樣的一場暴風雨呢?
七天後,兩人重返雲疆。
方府的家丁一見大少爺回來,驚喜得甚至顧不上和方少良請安,就連忙衝進院內,高聲喊著,「大少爺回來了!大少爺回來了!」
全府驚動,重要人等全都跑了出來。而方少良和曲醉雲踏入東府大門的那一刻起,兩人的手便緊緊握在一起。
起先旁人都沒有立刻認出曲醉雲,因為改了女裝的她,對於方家的人來說是極為陌生的。直到五少爺方少華跟著丫鬟出了自己的小院,看到她從面前走過時,他孩子氣地問:「表哥為什麼今天穿了裙子?」
眾人才一驚,一個個舉目看去,這才發現這名絕色佳麗竟然是在府中十六年,以男兒身示人的曲醉雲!
而她一感覺到眾人灼熱的目光都沒向自己,也立刻察覺到方少良握住自己手掌的力度更強了。
她微微一笑。有他陪在身邊,她還有什麼好怕的?
方少良的父親方世閣聽聞兒子回來了,站在內院的中堂等候。
看到父親,他走上前一步,拉著曲醉雲一起跪下,「兒子給父親見禮。」
「少良……」半個多月沒見到兒子,心中的擔優和焦慮,在這一刻總算可以釋然了。方世閣平日事事順著兒子的心意,但這一次,兒子所做的事情卻出乎了他的意料。
一眼看到兒子即使拜倒,依然緊緊牽住不放的那個女子。
他怔了怔,疑惑地問:「這是……」
「大舅舅……」曲醉雲輕聲說道:「外甥女醉雲向您請罪。」
方世閣一怔,這才看情楚她的容貌,他呆在那半天說不出話來,好一陣才艱澀地開口,「你……少良,你怎麼這麼荒唐?」
「請爹恕罪。」方少良不卑不亢地說,「兒子這一趟去天府,終於把她帶了回來,而且我們已經在天府的武王府中成親了。」
在這堂內、堂外俏悄看動靜的眾人,聽聞此消息都無比震驚,還未反應過來。
方老太太已經在丫環施蘭的攙扶下,顫巍巍地趕到,連聲問道:「是少良回來了嗎?」
他轉身跪拜,「少良拜見老祖宗,孫兒不孝,讓您操心惦念了。」
方老太太淚眼蒙脆地說:「回來就好,你不在的這些日子裡,我吃不下,睡不著的,就怕你在外面受了委屈……當初你走得實在是太急了,也不聽祖母再多說幾句……」
她的目光忽然停駐在曲醉雲身上,怔了怔,試探著問:「你是……雲兒?」
「是,雲兒向老太太請安,請您恕罪。」她恭敬地向老太太磕了個頭。
她呆呆地看了她半晌,忽然將枴杖在地上重重地敲了三下,感慨道:「你這孩子啊……縱然有萬般的委屈,也不該將你娘的後事丟下,一走了之!難道只有你的心會疼?我這個沒了女兒的娘就不會心疼嗎?」
曲醉雲不禁清淚長流,低低說道:「雲兒知罪,是雲兒不孝……」
「你娘之死與你無關,說起來那也是我的錯……」方老太太悵然地仰天歎了口氣,隨即又盯著她,「但是,你不該勾引少良!少良還有大好前程,大好姻緣,你既然走了,就不該再回來……」
聽見這意料之中的責難,她微微一笑,還未說話,方少良卻率先開口道:「老祖宗,您心中難道就沒有對她有過虧欠之意嗎?看她這十六年在方家過的日子,難道您不知道她們母女的委屈?縱然姑媽隱瞞她身世在先,追根究底還是為了那薄薄的面子,老祖宗,您說一句實話,這十六年來,您真的就從來沒有懷疑過雲兒的真實性別?」
她身子一晃,艱澀地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方少良直視著祖母,「七年前,您曾經對我說過,『若雲兒是個女孩子,她娘必然過得比現在更加矮人一頭。』請問您說這句話時,就不是另有所指嗎?」
「你、你這孩子啊……」方老太太探歎一口氣,無言以對。
他鄭重地說道:「您心中懷疑過,但是為了您和姑媽的顏面,故而決定保持絨默,寧可讓這成一筆糊徐帳。但那時候雲兒年紀還小,倘若您大膽糾正,還不至於誤到大錯鑄成。苑霞揭秘,讓您知道此事已經是紙包不住火,為了您自己的威望地位,您甘願棄車保帥,犧牲掉她們母女倆,將她們趕出府門,終於逼得姑媽羞愧難當,上吊自縊。」
「住口!」方老太太氣得渾身哆嗦,「少良,是祖母平日太寵溺你了,你憑什麼這樣指責我?」
「老祖宗,孫兒不是要指責您。過往之事如雲煙,何不憐取眼前人?雲兒也是您的外孫女,難道您就忍心見她獨自一人流落異國他鄉,一生愁苦?您看看她,再想一想我那去世的姑媽,便該知道孫兒將她帶回,是不想您的錯陷得太深,若到百年身後您再想見她一面,悔不當初,那就是不可能的了!」
方老太太的嘴唇輕顫,隨著方少良的話將目光沒向曲醉雲,好一會兒她才顫聲說道:「雲兒,你跪近些,讓我再看清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