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說,他恨爹,就算有天爹回來了,他也不允他回來,若他發現爹就是他,他會不會真的不要他?
將心比心,若是他,他會說不要。
正因為爺倆個性太像,以至於他什麼都不敢說,可實際上,他有多想要緊緊地抱住他,告訴他,他就是爹啊。
雖然他們曾經空白十年,但往後,他們會有更多的十年一起共度。
「你怎麼那麼噁心?想聽人叫你爹,叫娘替你生個白白胖胖的娃兒不就得了?」毛三月微窘地別開眼,大步走到店外,暗自決定,往後絕對要離他遠一點。
也不想想他今年都幾歲了,還要他叫爹……哪叫得出口?
「三月,聽你這說法,你是不打算要叫我爹了?」宮之寶好傷心地跟著他離開玉飾店。
買玉飾是假,父子培養感情才是真啊。
「往後會有人叫你的。」他頭也不回,愈走愈快。
「可我要你叫啊!」宮之寶耍賴,「要是你娘生不出來,那我豈不是再也聽不到有人喊我一聲爹?」
走在前頭的毛三月聽見街旁有人在偷笑,看見路人掩嘴失笑,回頭瞪著站在後頭耍賴的宮之寶,氣得往前狂衝,覺得很丟臉。
「三月,等我啊……」
第九章
「娘?」
毛曙臨猛地回神,才發現他們爺倆已回來,就站在她面前,她慢半拍地揚起笑。「你們回來了?」
「曙臨,你在想什麼?」宮之寶走到床邊,撫上她的額,瞅著她有些發白的臉。「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不。」她淺笑著。
「還是娘不想嫁人?」毛三月坐到另一端,問得很惡意。
「嗄?」她眨眨眼。
宮之寶微瞇起危險的黑眸。
「要是不想嫁,就別勉強,要不,老是有個人強逼我叫他爹,他又不是我爹,還要我叫,真是羞不羞啊。」毛三月噘起嘴細聲數落著。
「我是你爹啊!」宮之寶脫口而出。
「你不是!」毛三月像是跟他槓上似的。「你要是我爹,我就不會讓你跟我娘在一塊!」
宮之寶呆住。
原來驗明正身,竟是如此高風險的事。
一旦知道他是親爹,除了三月不會理他之外,就連娘子也會飛了……可是,他真的想聽三月叫他一聲爹啊。
為什麼這麼一丁點的願望,都不肯替他實現呢?
「三月,不可以這樣跟宮爺說話。」毛曙臨瞧他神色失落,不捨地輕扣住他的大手,回頭輕斥著兒子。二個月後完婚,你再不願,也是得要叫他一聲爹的,不是嗎?」
「我可以叫他繼父。」聰明如斯,早已想好了應對之道。
「繼父?!」宮之寶怪叫著。「你到底懂不懂什麼叫繼父?繼父是說你爹死了,你娘再嫁,我才是繼父耶!」
天底下有這種天理嗎?
做兒子的居然詛咒他這個爹死?!
「這麼說有什麼不對嗎?」毛三月涼涼地看著他過大的反應。
「當、然……」不能說!嗚嗚,他居然不能說。……「你這麼說也算對,可問題是,你爹也許沒死啊。」
「無所謂,我當他已經死了。」他聳了聳肩,一臉無所謂。
「三月!」毛曙臨難得板起面孔低斥。
而宮之寶已經冷掉了,從裡冷到外,涼透了。
原來他寶貝兒子這麼恨他呀!看來想得兒子歡心,可能比當年打通西域通商之路還困難。
毛三月看著毛曙臨異樣認真的神情,濃眉微微沉下。「娘,剛才回來時,靈姨說你瞧見個人後,便魂不守舍的,」他頓了下,黑眸直瞅著她。「娘,你是不是瞧見爹了?」
兩人同時瞪大眼。
「沒有!你怎麼會這麼想?」毛曙臨打死不承認。
「不然,你幹麼瞧見一個男人後就變得失魂落魄的,剛才我和宮爺進房,你一點反應都沒有,像在想什麼似的。」那神情,和以往她在思念爹的神情有幾分相似。
宮之寶聞言,目光也落在毛曙臨身上,只見她欲蓋彌彰地別開眼,有些心虛地道:「哪有?才不是那樣。」
這孩子,找碴啊?她心裡惱道。
她不想讓宮爺知道宮澤找上門來,而且人還在客棧投宿,偏這孩子哪壺不開提哪壺,非得逼得她頭痛下可。
「不然你說,那人是誰?」毛三月代替未來的爹審問。
「根本就沒那個人,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毛曙臨趕緊起身,假裝忙碌地坐到繡架前,繼續她停了一下午的工作。
宮之寶認定有鬼。
與毛三月對看一眼,達成共識。
「你要小心了,我爹可能回來了。」毛三月小小聲的說著。
宮之寶哭笑不得。
他爹在他眼前啦,哪裡來的第二個爹?
不過,無端端殺出一個教曙臨心神大亂的男人,這其中必有原由。
垂眼忖度了下,他移到毛曙臨身旁。「曙臨,累不累?休息一下吧,待會要用晚膳了。」
「晚膳?」她一頓,才發現屋內確實暗了。
天啊,她發了多久的呆?
「走吧,咱們到食堂用膳。」他輕牽起她的手。
毛曙臨傻愣愣地任由他牽起,才剛踏出房外,她立即止住腳步。
「曙臨?」宮之寶不動聲色地回眸瞅著她。
「我想……」不行!這時候不能到食堂,那人投宿在客棧,晚膳時間八成會下食堂,若現在去,豈不是教他倆碰頭?
那人曾在十年前對宮爺痛下毒手,誰知道十年後,他是不是還會如法炮製?
「嗯?」宮之寶耐心等著她有什麼漂亮的說法。
他故意要去食堂,就是想碰運氣,看能不能遇見那個教她魂不守舍的男人,順便試探她的反應。
而她的反應這麼激烈,絞盡腦汁地想著下上食堂的藉口……要說她不認識那個男人,還真是說不過去。
不過,他並不認為,在她心裡還存在著另一個比他還重要的男人,但她極力掩飾又是事實,難道這其間又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
真是教人頭痛。
「那個、那個,嗯……我想,今晚由我下廚,好不好?」想了好久,不擅說謊的毛曙臨總算是擠出個像樣的說詞。
「不好,娘做的菜不好吃。」毛三月第一個持牌駁回。
「三月!」她扁嘴瞪他,回神可憐兮兮地看著宮之寶,央求同情票。
在如此楚楚可憐的眸色之下,有誰能拒絕?「其實,我也挺想念你特別的手藝呢。」宮之寶為了愛妻,什麼鬼話都說得出口,什麼餿食都吞得下腹。
「那我要去食堂。」毛三月從床上跳起,識相地想要給他們多點相處時間。
讓他們的感情培養得深厚些,那麼,就算他那薄情的爹真的回來了,他也不用擔心娘會一時心軟又答應那個混蛋爹回頭了。
「不成,你留下,咱們一家三口一道用膳。」毛曙臨忙抓著他。
「一家三口?」毛三月垂下眼。「他又不是我親爹……」
那口吻是惋惜的、是遺憾的;若他的親爹真是宮之寶,那該有多好?他那麼疼娘、那麼保護他,若是親爹就好了……不過,那是不可能的,因為他爹是個拋妻棄子的大混蛋!
「宮爺是……」毛曙臨險些脫口,趕忙噤聲。
「是什麼?」他問。
「是像個親爹的爹,你就叫我一聲爹,叫一聲,就教你一套拳法,你看如何?」宮之寶輕輕環上他的肩,那神韻,不像父子,倒像是兄弟。
嗚嗚,他兒子長得好高啊,近十歲,已經到他胸口了,到他這年紀,是不是要跟天一樣高了?
「不要。」他發窘地推開他的手。
「為什麼不要?」宮之寶好想哀嚎。
天啊,天底下還有比兒子不喊親爹還要天地不容的事嗎?
「就是不要嘛,你怎麼那麼煩?去黏娘啦,不要黏我。」毛三月被他黏得生煩,氣得哇哇叫。
「我就是要黏你,就是要黏你。」宮之寶如影隨形地黏著他。「知道這套黏人功夫是怎麼練的嗎?叫一聲爹,我免費傳授~」
「娘!叫他走開啦!」毛三月又羞又糗,很想翻臉。
毛曙臨見兒子在屋前的小院逃竄,被宮之寶黏到無路可逃,不由得掩嘴偷笑,卻瞥見留管事氣喘吁吁地朝拱門跑來。
「爺兒,老爺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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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遊四海多時的宮府老爺回府,宮之寶也立即回府,臨行前說:「我回去跟我爹說咱們的婚事,明天一早,我再帶你和三月過去看他。」
「這麼快?」
雖說醜媳婦總要見公婆,但……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若是他爹不喜歡他們,這下子該要怎麼辦?
「小傻瓜,你又在煩惱什麼?我爹不是那種要求門當戶對的迂腐之人,我肯娶妻,他就要偷笑了,喜歡你都來不及,哪可能討厭你?」那麼簡單的心思,教人一眼就看穿呢,這可愛的丫頭。
「……真的嗎?」她有些不安地垂下眼。
「放心,你和三月隨便弄點吃的,明天一早我就過來,別亂跑,知道嗎?」他叮囑著,臨走前,忍不住地在她頰上香了下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