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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寄秋

  「噗哧!」梁寒玉先笑出聲。

  「無聊。」阿湛面無表情的嗤了聲。

  小姑娘、小男孩也不是真的鬧起來了,只是意見不合罷了,鬧一鬧純粹是窮開心,誰也不往心裡去。

  「三哥,你有沒有幫我捉螃蟹和小蝦,我的池塘要養很多很多的魚蝦。」她嘴饞了,想吃水煮魚。

  「有,捉了捉了,全給你放池塘了,三、四個月後有大螃蟹吃。」梁南笑嘻嘻的傻樂。

  「哇!真好,三哥,我們去看看池塘裡的小螃蟹,等長肥了我送一大籮筐給你吃。」梁寒玉親暱的拉起哥哥的手。

  「好!好!我們二妞有福了……」

  望著走遠了的兄妹倆,阿湛深沉黑眸中不自覺的泛起一絲羨慕,他和家中的兄弟姊妹從未如此和睦過,他們只想要他死,嫌他擋路,千方百計地欲除之而後快。

  這一次的受傷不是意外,他有懷疑的目標。

  三日後的子時,星稀月明。

  「小主子,請恕屬下等來遲。」

  幽暗的月光下,有幾道人影忽隱忽現。

  「走吧!」冷然的聲音帶著超乎年紀的肅殺。

  「不用和這戶人家的主人說一聲嗎?」畢竟是救命大恩。

  「她不會在意這種事。」他為她留下足夠的誠意。

  「是。」

  很快的,地上只有月影,不見交談的人兒。

  一會兒,東邊的屋子有人無聲的推開門,披著外衣的小小影兒朝遠處看了一眼,隨即走向空無一人的正屋。

  「走了也好,省得待久了會牽腸掛肚,為他擔心……」

  突地,梁寒玉的眼睛睜大,看著青玉雙螭玉珮下壓的五百兩銀票,頓時笑逐顏開的笑出聲,什麼恨然、落寞全一掃而空。

  第3章(1)

  數年後——

  「嗚∼嗚∼老爺呀!老爺,你怎麼走得那麼早,放我們一家孤兒寡母要如何過活,我如娟、秀娥、婉宜、明珠、阿桃、小容、五妹……我們不能沒有你……」

  身穿孝服的女子哭得兩眼紅腫,涕淚縱橫,一口氣念了十八房小妾的名字,又爬又哭地繞著棺木哭嚎,那珍珠般的眼淚彷彿止不住,滴滴都落得令人鼻酸。

  左男右女兩排披麻戴孝的孝子、孝媳、孝孫跟著女子後頭一起哭,他們也在爬,一個哭嚎得比一個大聲,似在比誰比較孝順。

  領頭的女子一邊哭還一邊唱起感人肺腑的小曲,語氣極盡哀淒的訴說亡者的無情,狠心拋棄賢妻美妾,諸多子孫,黃泉路上誰也不帶的獨自上了奈何橋,走得冷清。

  其實五十有二的吳大老爺死得極不光榮,他家裡有無數小妾和通房,可是仍不滿足,出入青樓,暗暗往來了幾回,食髓知味的一夜召數女伺候,樂不思蜀。

  殊不知這一回用了藥助性,卻因藥性太強過於亢奮,行房途中忽然全身僵硬,口角抽搐,死於女人肚皮。

  不過死者為大,再怎麼不體面也要辦場隆重的喪禮,讓他好好走完這一段路,人死如燈滅呀!有什麼好計較。

  好在吳大老爺是富甲一方的有錢人,這點錢還拿得出來,即使他一倒下子孫就急著分家。

  「請家屬節哀順變。」

  一堆哀嚎聲立刻響起。

  「來客上香。」

  致哀者一一上前,三炷清香在手。

  一拜、再拜、三拜。

  「家屬答禮。」

  兩列披麻戴孝的男女向來者一彎身答謝。

  繁瑣的禮儀不用喪家出面,一身素衣的清妍女子代為操辦,她甚至在發上別了一朵小白花,以示戴孝。

  「時辰到,抬棺,五音開道,道士鳴號。」

  最後是下棺了,一杯黃土灑在棺木上,塵歸塵,土歸土,一切前塵舊事化為一縷輕煙。

  紙錢在火盆裡燒著,二十四對的金童玉女連同紙紮的華宅一併點上火,大火焚燒誦經聲環繞,給了陽世人最大的安慰,蓮花座燒七層,早日化為神仙老兒。

  喪事一了,眾親友的眼眶是乾的,沒有一滴淚。

  「謝夫人,收尾款了。」

  吳大老爺的正室謝氏臉色憔悴的命人取出一張通匯銀莊的銀票,交給素淨著面容的素衣女子。

  「真多謝你們的費心,辦得很熱鬧,老爺走得很風光,相信他九泉之下也能含笑了。」惱了他半輩子,誰知他先走了,倒把一堆的煩心事留給她。

  「貪財了,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事,實在不敢應了夫人一聲謝字,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夫人要為兒孫們多保重身體。」梁寒玉瞄了一張銀票上的數字,十分滿意的塞入袖袋。

  「有勞你了,玉掌櫃,這些是給你的茶水費,這些天累你忙裡忙外的操辦這事,沒有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另外給的謝禮,不包含在談好的價碼內。

  「夫人真是客氣了,叫我無地自容,看夫人氣色不佳,似乎不太順遂,我再送夫人一口小金棺,你別嫌禮輕。」收了人家的紅包,不好不送上一份小禮。

  謝氏一聽喜出望外。「是這些年風行的小金棺嗎?聽說能招財進寶,幫人解厄消災。」

  「是的,能得到小金棺是夫人的福氣,本店針對花費千兩以上的大戶才有這優惠,有明華寺的普惠大師開的光,放在廟裡受了九十九位師父日夜誦經七七四十九日,還灑過南海觀音廟的聖水,有佛祖的庇佑,保你一生安泰……」

  生意人的嘴說什麼是什麼,長得白白淨淨的梁寒玉慣以一張巧嘴討好人,從她口中說出的向來只有好話,從不得罪人,秉持著和氣生財的態度與人和樂相處,廣結善緣。

  梁寒玉她是棺材鋪的老闆娘,同時也開了一間前所未聞的葬儀社,在鎮外也蓋了義莊,一手包辦從棺木運送到下葬的所有喪葬事宜,全不需喪家勞累。而因為年幼時被父母拋棄,在兩老過世後,她不太喜歡頂著梁這個姓氏,故讓人稱她玉掌櫃。

  「你來棺材鋪」、「來來葬儀社」、「再來義莊」,全是年僅十六歲的梁寒玉的產業,每月生意是全鎮最多,是鎮上最大的棺材鋪,無人能出其右,連外縣的人也聞名而至。

  她辦的第一場喪禮竟是為自己的爹娘辦,他們非要在大雨直落時去查看莊稼有沒有被淹壞,適逢大水沖破堤防,兩夫妻走避不及,雙雙溺斃在田里。

  那年她十二歲,那一場喪事辦得哀戚而肅穆,別開生面的送葬儀式引來多方的注意,棺材鋪尚未開張已打響名號,不少人私底下詢問,想為家中的老人預做安排。

  再來義莊有點像在做慈善事業,義莊向外開放接受暫時的停柩,只收取少許的租金做房舍的維修及香燭的供給,若需要和尚唸經、道士超渡、做法事,或是大熱天怕屍體腐壞要添冰,則另行計價,價錢公道,不比同業高。

  不過呢!說沒賺錢是騙人的,其中的暗盤,喪家私下塞的茶水錢,喪禮中林林總總雜事,要買東西、要跑腿,要懂行的人領事、發喪,早晚水酒敬供等,都會給點錢。

  畢竟有人過世是件晦氣事,總要壓點紅,給人祛祛驚,消消霉氣。

  算盤打得精的梁寒玉可是掉進錢眼裡了,一錠一錠的銀子是她的心頭寶,她什麼都好說話,唯獨對銀錢看得重,誰敢讓她辦了事卻不給銀子那是跟她過不去,她可是會率眾糾纏到底。

  和謝氏談妥,領著店用的夥計回到鋪子,梁寒玉還沒喝口茶,就有人來討錢了。

  「分錢了,東家……」

  一隻手上有裂繭的粗糙大掌伸了過來,隨即被瑩潤小手拍開。

  「分什麼分,你們是我請的夥計,夥計是什麼知不知道,那就是按月領薪餉的人,固定的死價,除非東家我心裡舒暢,否則就安分點,加工錢,免談。」

  要不是她腦子轉得快,讓在旁人眼中是廢人的他們分工合作,找到適合他們幹的活,他們早就餓死了。

  「可是我是道士……」理應多分一份。

  纖白蔥指指向紅通通的鼻頭。「牛鼻子老道,你還有臉說話?我前頭把銀子給了你,你一轉個身就泡在酒缸裡,把銀子用光了不說還喝得爛醉如泥,今日吳老爺這一場你差點誤了事,我沒抽你幾鞭子是看在你年紀一大把的分上,給你留幾分面子,不然……哼!有你受的。」

  讓她破財等同殺她阿爹阿娘,梁子結大了。

  「我就喝點小酒,一點小嗜好……」人生得意須盡歡嘛。

  「你是酒鬼,可不只喝一點小酒,你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我都還沒跟你算呢!以後薪餉先扣著,我視情況發給,下一回再喝醉我燒了你一把山羊鬍。」梁寒玉眼一瞪,滿是警告之意。

  「不要呀!小玉玉,我的酒錢……」哇!好狠的丫頭,居然出其不意的偷襲,好在他閃得及時,要不這只踩七星步的左腿就被她踢殘了。

  蓄著花白鬍子的灰袍道士孫道明抖了抖身子,一臉驚恐,他腳下的一雙鞋都穿破了還不肯換,露出腳趾。

  說好聽點是念舊,捨不得老夥伴,實則是他把錢全拿去買酒喝,荷包裡空空,拿什麼買新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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