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不要亂碰,我大哥、二哥好不容易架好的引水管,你這個傷員請務必遠離,要是沒站穩往上頭一跌,哥哥們又得重做了。」梁寒玉趕羊似的揚手一揮。
「我沒那麼不濟事。」他只是腳受傷,不是沒長腦子。
「難說,凡事就怕萬一,我大哥幫你弄了這根枴杖是給你「站」在一旁看,而不是動手動腳。」太好奇的人容易壞事,雖然他看起來很冷靜。
「你們從山上接水下來?」的確是聰明的做法,省了打水的麻煩,人也不用出屋子便有水飲。
「不錯吧!我隨便想出的點子就是絕妙的點子。」誰說她是鬼娃了,分明是天降福星。
「你怎麼想出來的。」以一個鄉下小姑娘來說,她確實聰慧,一雙大眼黑亮得出奇。
她有點驕矜的一甩一頭不夠烏黑的頭髮。「我看露水從葉子上流下來呀!心想水往下流,底下若有東西接著,是不是可以流進我的屋子,然後我又看到又直又長的竹子……」
這些全是她編出來的,用來取信人的,一個七歲小丫頭哪曉得水力的運用,為了不讓人生疑,她讓人以為她築引水管是天外飛來的奇想,大膽的付諸行動而已。
信不信是一回事,但能說得通。
而且,她只負責解說接管的原理和架設方法,汲水和出水口的設計可是她大哥想的,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覷,梁智有干水電工的資質,可惜生不逢時。
「就這樣?」他有點懷疑。
「不然要有多難,竹頭接竹尾一根一根的往下接,怕有野獸經過竹管所以將其架高有什麼不對,你不要天資魯鈍就嫉妒我們梁家人聰慧過人,天底下的事只有想不到的事,沒有做不到的,鬼都能大白天的逛大街。」她嘴巴一呶,一道沒人看見的白影掠過。
看到鬼又要進財嘍!看來今天她又要小賺一筆。
「瞎話,朗朗乾坤下哪來的鬼魂。」阿湛嗤之以鼻,壓根不相信天底下有鬼,全是人在瞎編作祟。
「沒見過不表示不存在,否則你家的祖宗為何要供三炷清香?」
當年她在上解剖課時,就聽過學長、學姊們談起靈異現象,門會無風關起、電燈自行開關,無人的浴室有馬桶沖水聲,以及七樓高的宿舍窗戶邊傳來夜半歎息聲。
以前她也是聽聽就算了,當是學長學姊嚇唬學弟妹。
直到成為被稱為「鬼娃」的梁二妞後,她才明白有些事真的是「眼見為實」,她由一開始的驚訝到錯愕,最後是接受,甚至是親近,心路歷程短到她自己都覺得好笑。
不就是以另一種形態活著的人嘛!有什麼好懼怕?
「子不語怪力亂神。」她鬼話連篇。
「阿湛,你是不是想當個背祖忘宗的不孝子孫。」趁大家年紀尚幼,有顏控傾向的梁寒玉拉住小正太的手。
再過個幾年想摸就沒得摸了,男女大防拘束了男女感情的發展,在大禹皇朝,女子十一、二歲議親比比皆是,十四、五歲過門的大有人在,而男女七歲不同席,一過了七歲這個坎,一切都不一樣了。
所以梁寒玉把握最後的機會,有豆腐吃趕緊吃,小蘿莉最不引人疑心。
阿湛沉下臉,眼露怒色。「不要信口雌黃。」
她笑著做了個豬鼻子鬼臉,「本來就是呀,你的列祖列宗不是鬼?他們可是四片板埋入黃土。」
「你是胡言亂語,滿嘴胡話,沒有一句話像樣。」他懶得理她,袖子一揮拄著枴杖走開。
「不要生氣,阿湛。」她笑咪咪的追過去,「要不要來看我的小雞,以後我會養上一、兩百隻母雞,每天給我生蛋,我天天拾雞蛋去賣,一年後我就能拆掉舊屋子蓋大宅,左右各六間炕房。」她信心滿滿的說起宏大願望。
「你離我遠點,不要跟著我。」她那張賊兮兮的笑臉真礙眼,真把他當財神爺看待,整日在他跟前轉來繞去。
「可你的伙食費還沒交。」她手心向上,死要錢。
「我給了你五兩還不夠?」她可以去放利子錢了,吸乾人血不眨眼。
「那是你的藥錢,還有你日日住在我這裡的住宿費,以及餐餐吃的補品錢我是以你大少爺的身份備妥,樣樣都貴得我心肝疼。」其實花在他身上不到三分之一,其它的……不好意思,被她貪了。
難得有只大肥羊送上門,不宰他宰誰?
馬無野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要發家先小人。
「你算盤倒是打得精,連你一年的吃食都算在內吧!」一想起那一句冤大頭,阿湛心裡還是非常不舒服。
她不遮不掩的大方點頭,好似佔了人家便宜是值得讚揚的。「我們這個小地方很少有落難公子,尤其是我這閒人莫近的鬼窟,我窮得揭不開鍋了,正好你為我送銀子來。」
「你真敢說。」他搖著頭,卻為她直率言語中透露出的處境感到一絲心疼。
「掖著、藏著不說,難道人家就不知情了,我光明磊落做人嘛!有什麼好隱瞞。」一說完,她東瞄西瞅的不看他。「倒是你,沒人來找你嗎?還是你不想被找到。」
身子一震,阿湛指尖微微發顫。「你管太多了。」
「你走時不要跟我辭行,悄悄的走,我不喜歡離別的場面,我會哭。」縱使見慣了生離死別,梁寒玉還是討厭告別。
他一窒,語帶澀意。「你有什麼願望想完成,在我能力所及會幫你達成,絕不食言。」
她聽得出他話中有不捨之意,害她也鼻酸。「不用了,我這個人比較中意真金白銀,走時記得留下銀子。」她故意裝出財迷樣。
「俗氣。」她知道有多少人想求他價值千金的承諾嗎?不識好歹的臭丫頭,只認銀子。
「大俗即大雅,腰纏萬貫便是雅事,就連我將來立定的目標也是一大雅事,我賣的東西你一定用得到。」每個人臨走的那一刻都用得到它,不分男女老弱,雅俗共賞。
「為什麼我不太想聽。」看她發亮的雙眼,他怎麼覺得有一絲不妙。
「我要開一間全鎮最大的棺材鋪。」多好的良心事業。
他就知道絕無好事,姑娘家開棺材鋪?她這輩子不想嫁人了是吧!
「阿湛,看在我們有患難之情的分上我給你八折優待,優先預定可選鋪子內最好的棺木,買兩口大的附贈一口小棺,絕對划算,物超所值……」
想得長遠的梁寒玉可不是無的放矢,她全盤盤算過,她才來兩年已見過七、八隻鬼,等她年歲再增長,見過的人更多,去的地方也更遼闊,她會見到的鬼肯定只多不少。
但是並非每一個人都是壽終正寢,有子孫祭祀。有一部分枉死的,子孫不孝的,或是投不了胎的傻鬼,他們若是一窩蜂地找上她,那她管是不管,或是任其曝屍荒野?
因此她要防患未然,做好萬全的準備,免得一堆無處棲身的冤鬼找上門,吵著要口薄棺安葬。
「鬼娃,我家沒死人!」阿湛一張臉被她氣黑了。
「總會用到的,沒人能長命百歲,你家的棺材一定要跟我買……啊!君……君子動口不動手,你不能恃強凌弱。」梁寒玉倒抽了口氣,將架在脖子上的白皙大掌挪開。
「沒有第一面。」他一身戾氣。
「小氣……」什麼交情了,關照關照她的生意又如何,歲數到了總要走,講什麼忌諱。
「你說什麼?」他冷眸一瞪。
識時務的梁寒玉趕緊雙手護頭。「沒事,我祝你活到九十九,與烏龜同壽。」
「你……」她真不怕死,還敢挑釁。
「發生什麼事了,我好像聽見你們在吵嘴。」遠遠看到兩人之間有些不對勁,剛喂完魚的梁南大步的跑來。
「三哥,他要吃霸王餐。」惡人先告狀,顛倒是非。
「霸王餐?」梁南傻乎乎的乾笑,對阿湛投以抱歉眼神,他教妹不嚴。
「我付銀子了。」某位傷員冷道。
「不夠。」女土匪叉腰搖頭。
「你去佔山為王。」去搶較快。
「我已經佔了,後頭這座山沒幾人敢跟我搶。」她叫鬼娃,身後的叢山峻嶺稱之為鬼山,有人進,無人出,有鬼指路的她是唯一的例外。
「簡直不可理喻。」阿湛修為還不夠,氣得漲紅了臉。
「我是據理力爭,不讓小人得意。」她仰著頭,一副「我說的才對,你是吃白食的小偷」的樣子。
「你……」
「好了,好了,你們真像是鬧彆扭的小兩口,孩子氣的鬥嘴……」讓人看了想捧腹大笑。
「誰跟她鬧彆扭。」
「誰跟他是小兩口。」
兩人異口同聲的否認,卻又同時看了對方一眼,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悄然流轉。
「好,是我多嘴說錯話,你們一點關係也沒有,只是互相看不順眼的仇人,拿刀互砍吧!」他不攔著。
梁南小大人似的雙手環胸,像要看他們廝殺,但人心是偏的,他站的位置是護住身側的妹妹,阿湛真敢動手,他第一個衝上前擋,保護妹妹是哥哥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