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父親離世之後,她就一個人過日子,那種說不出的心慌,總在夜深入靜時侵蝕著她,讓她白天硬擠出的笑容,在黑夜裡轉為一滴又一滴的淚水,任憑自己被孤單襲擊、被寂寞吞噬。
這種日子,她已經過怕了,才會想藉著「屠血戒」,讓他留在自己的身邊,縱使他嘴壞、縱使他臉臭,但總是一個伴一一而且還是一個人品不錯的伴。
即使與她同房,卻不曾對她有過侵犯,這些日子裡,她夜夜好眠,整顆心都安定下來,彷彿找到停泊的港灣……
教她放棄這樣的日子,斷不可能!
「無妨,我喜歡有保鑣的日子。」意思是,她還沒打算說出「醫典」的下落。
聞言,閻焰眸中殺氣更甚,傾下身來,拉近兩人的距離,在她的耳邊,輕輕的去下一句。
「我想殺人。」
低低的聲音在她的耳邊滑過,溫和的聲音裡,有著絕對的威脅,讓水荷診脈的小手微僵了一下,小臉微變。
「你想殺我?」她揚頭,尖細的下巴揚得高高的,學著他說話的模樣,在他的耳邊柔柔問了一句。
「不是。」他的回答很直接。
「那就好!」聞言,水荷彎唇一笑,笑得像一朵盛開的牡丹。「諒你也沒這個膽……」
只是,那張冷峻的臉,在聽見她的挑釁之後,不但沒有翻臉,冷淡的臉上,甚至還出現一抹笑容,那黑眸、那薄唇,都帶著不懷好意……
不知怎麼著,他的笑容教她骨子一陣冷。
說不出的詭異寧靜,再次蔓延在兩人之間,逐漸形成可怕的壓迫感,眾人再度屏氣凝神。
「不殺我……」水荷唇邊的笑容有些僵,好奇的問道。「你要殺誰?」
炯黑的黑眸驀地一亮,語音鏗鏘。
「就殺……」黑眸緩緩上移,看著室內每個等著求診的村民,緩慢而絕對,意味深長的掃過每一雙好奇又無辜的黑眼。「這、些、人。」
什、什麼?
大家面面相覷,明明聽進那幾個字,卻又不是很確定自己的確聽到那幾個字,一臉狐疑……
突地,長鞭破空,在窄小的房室裡,一條靈活的銀鞭,像條精瘦的白蛇,先是捲起右邊裝飾用的花瓶,接著甩向左邊用烏沉木打造的堅實衣櫃一一
「砰」地一聲,烏沉木應聲裂開,出人意表的是,脆弱的花瓶卻完好如初,可見使鞭者的內力驚人,灌注到脆弱的花瓶上,卻足以傷人至死。
正當大家瞠目結舌之時,銀鞭收手,纏回閻焰手臂上,接著「匡啷」一聲,花瓶落地,玻璃四散一地,那尖銳的聲音像是刺進在場眾人的心底,無言昭示著,他剛才的宣告貨真價實。
要命的人,就快走!
大家臉色驚慌,確實收到「提示」,四處逃竄,顧不得看診之事,一心只想要開溜……
「你們去哪?張大嬸,我還沒把好脈……」水荷措手不及的看著大家急忙做鳥獸散。
「小病不打緊,我還是把命顧好才重要。」張大嬸猛擺手,丟下幾句話之後,飛奔逃離,再也不敢忽視那索命的宣告。
當下,擁擠的房裡幾近清空,只剩下氣得雙頰鼓鼓的水荷,還有一臉閒適的閻焰。
「姓閻的!」水荷不敢置信的瞪著他,握緊拳頭,很想拿桌上治病用的銀針,朝他幾個大穴招呼去,送他去見同祖同宗的閻羅王。
相較於她的怒氣,閻焰從容極了,逕自在椅子上坐下,還喝起水來。
「我想,我們可以準備啟程了。」閻焰淡淡開口。
水荷嬌媚的眼裡,正冒著熊熊怒火,終於知道他的用意。
「你以為把這些患者嚇跑,我就會乖乖說出「醫典」所在?讓你完成任務,讓你拍拍屁股離開嗎?」水荷頤指氣使,不客氣的瞪著他,心裡還在嘀咕著他剛才的行為,就是不給他好臉色看。
「難道不是?」閻焰挑眉,學著她問話的口吻,猜測著她還有什麼花招,神色自若,沒把她的怒氣放在眼裡。
水荷氣極敗壞韻情緒,幾個深呼吸過後,倒是慢慢平靜下來,撇過小臉、狀似悠閒的瞧著已經淨空的門外,紅唇輕啟,她的聲音悅耳極了。
「我偏不。」
她甜甜一笑,笑得眉眼彎彎,笑得心情愉快,繼續戳著他的痛處。「我偏要在這客棧裡,再住上一句。」
閻焰眼角一抽,瞇起了眼,細長的眼看著她纖細的身段、精緻的五官,還有她眼底的那一抹嘲弄。
小小一間客房裡,頓時暗潮洶湧。
「敢情你打定主意找我的麻煩?」低啞的聲音性感平滑,卻充滿危險。
「「」閻大俠」這麼說就言過其實了。」水荷翻了翻白眼,嫣然一笑,輕移到桌邊,伸手又幫自己倒了一杯水,試圖燒熄她胸口旺盛的怒火。
輕柔的淡藍絲袖,隨著她伸手的動作滑落,不經意滑過他的手臂,帶來一陣淡香,揉著溫和的藥氣,那是……屬於她的味道,這些日子以來,總是縈繞在他的鼻尖,教他有些上癮。
閻焰收斂心神,不讓難得的思緒再掌握住他,清楚得聽到她刻意的說出尊稱,聽來真是諷刺極了。
閻焰注視著她,眼神深邃難解,意味深長,像是正琢磨著。
第4章(2)
半晌,他開口了。
「好,你就繼續在這裡留上一句。」他不容置疑的開口。
水荷一愣,如黑水晶般的眸子,差點跌出來,俏臉滿是疑惑的看著他,訝異著他應得也太過爽快了。
「你不怕我跑了?」她料定的是他急於完成任務,以復師命,卻沒料到他如此輕易就收手了。
「需要我幫忙的是你,你如果還沒尋找「醫典」的打算,那你大可以慢慢來,我還有事要辦。」閻焰唇邊保持微笑,決定換個策略。
她料定他急,那他就慢慢來,看到時急得像熱鍋上螞蟻的人,究竟會是誰?
水荷睨了他一眼,覺得事有蹊蹺,烏黑的眼睛在他的身上繞啊繞的,卻也沒繞出個什麼頭緒來。
「你葫蘆裡賣了些什麼藥?」她好奇的問。
「我給你一句的時間,等我辦完事情後會再回來,到時,你若是還不說出「醫典」所在,你可以拿著屠血戒,再去尋找其他人幫你完成任務。」閻焰低沉的聲音裡,有著絕對的權威,不容她反駁。
「你威脅我?」她聽出來了。
「是。」閻焰敢做敢當,也勇於承諾,還不忘再次強調,神態更冷。「一旬,我只給你一旬的時日,再多,就沒有了。」
下完最後通牒之後,閻焰果然起身,往門外走去。
情勢逆轉,她完全屈居劣勢,而且還沒有任何挽回的機會,無法反應的水荷怔坐案旁,看著他一步一步走遠。
一旬,那他還回不回來?
如果他不回來,她要找誰當靠山尋「醫典」?不會真要跋山涉水,再找另一個不知在哪裡的司徒胤,還是東方御吧?
水荷追到門邊,朝著已走遠的閻焰大喊。
「你別忘了回來,我在這裡等你喔,要不然我會一狀告到歐陽老前輩那裡去,讓你吃不完兜著走!」水荷還是習慣性的撂下狠話。
「你可要自己考慮清楚了。」閻焰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隱約帶著些許笑意。
聽出他的嘲笑,她知道自己的虛張聲勢還是破了功,水荷氣得是牙癢癢的,卻也無能為力,只能乖乖的目送閻焰幾個縱身之後,消失在她的眼前。
秋意深濃,皓月當空,一張絕美嬌顏暈在月光下,顯得白皙柔嫩,夜色裡還傳來她淡淡的歎息。
客房裡不若白天的門庭若市,儘是來求診的人潮,此時的房裡,徒留她一人倚窗等候。
無趣,真無趣。
水荷倚著窗,遙望著遠處,歎息一聲又一聲,掐指算了算,閻焰離開已七日有餘,這些天來,沒半點他的消息,他還真是放心得下。
打從父親離世之後,她一個人行走江湖也有一段時日,還不曾像這些天一樣牽牽掛掛,大概是習慣有人的陪伴,教她一時無法適應孤身一人,連行醫救人這等有意義的事,做起來都少了些什麼滋味。空氣裡沒有他的氣味一一那種很男人、很安心的氣息,這些夜裡,她又開始不成眠了。
在不知不覺中,她的身體感官,已經習慣他的存在。
閻焰雖然老是一張冷臉,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像是總在盤算著該怎麼從她的回話中套出「醫典」所在,但……有他陪在身邊的感覺,再怎麼說都比她自己一個人來得強。
她不承認那種感覺叫思念,她只是有些無聊、有些牽掛、有些……說不出的什麼什麼。
「閻焰,你什麼時候回來?」她支著下顎,看著門外,下意識的叨念著他。
突地,門外傳來細碎聲響,那是具有輕功的人才有的步伐一一他回來了!
她的小臉綻放笑意,心裡有著說不出的愉快,輕巧的小腳跳下椅子,三步並作兩步的來到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