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著樑柱,她把腳也挪到石椅上,閉上眼睛,任微風輕輕吹拂。懶懶的感覺讓她幾乎快要睡著了。
此時一陣突來的吵鬧聲打擾了她的安寧——
「我說九皇子啊,您這是在做什麼?想撒潑也得看地界兒,您不知道今兒個是什麼日子嗎?萬一您衝撞了哪家姑娘,壞了太后娘娘的興致,誰擔當得起?」
說話的是個太監,嗓音有些拔尖。
「我沒有撒潑,我不過是想到前頭去看看。」
聽到這有些稚嫩的聲音,潔英好奇的探頭看去,就見到一個身量和自己差不多的男孩,不過男孩發育得慢,也許對方還比她大上個一、兩歲呢。
但他不是皇子嗎?那個太監的脾氣和態度看著倒是比皇子更大,她現是正在見證「奴大欺主」嗎?
「皇上下令,讓您離開竹苑了嗎?您這樣擅自行動,讓我們做奴才的怎麼辦事?」
「我、我……」奴才氣勢一高漲,皇子立刻弱下聲勢來。
「你還是早早認清楚自己的身份,別給咱們當奴才的找罪受,若是惹惱了皇上,您也討不了好,不是?」
「早膳和午膳都沒有送上來,我餓了。」他結結巴巴的老實說,企圖為自己的行為找到說法。
「不都說了,今兒個太后娘娘邀宴百官,御膳房正忙著呢,哪裡得空給你做飯,要不……九皇子閒著也是閒著,就到竹林裡挖幾根筍子,給自己解解饑吧。」丟下話,兩個太監冷笑著轉身離開。
潔英忍不住翻白眼,這種惡奴她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
皇上是兒子生太多認不齊嗎?竟放任無卵奴才這般對皇子說話,她還以為皇子天生銜金湯匙,出生就高人一等,沒想到竟還有這等待遇的。
她並不打算挺身當英雄,她認為各人自掃門前雪是個好論點,何況對方是皇子耶,腦袋被門夾到才會笨得和皇子結交。
但……事情似乎並沒有她想像中的順利——
失落且飢餓的九皇子哪裡不好走,偏偏往她的涼亭走來。
好吧,她這話說得不對,竹苑就是有種竹子的院落吧,從剛剛太監的話裡,她多少清楚這裡是人家的地盤,所以不是「她的涼亭」,而是「悲慘哀戚受人欺凌的九皇子的涼亭」。
她直覺的跳起來想找個地方躲,但躲哪兒?
如果她屬土撥鼠,還可以試試鑽土,偏偏她不是,而才一眨眼的功夫,九皇子就已經走到她跟前了。
他被她嚇一大跳!理所當然,哪家閨秀會往無人的地方來。
她被他嚇一大跳!更理所當然,因為……哇哩咧,這位皇子也可以去當偶像,燕祺淵已經是人間極品,沒想到九皇子的帥度竟不輸他,原來沒整型的花美男都生長在大燕王朝。
她挑挑眉,停止意淫尊貴的皇子先生,轉過身,打算來個視而不見,無奈他沒給她這個機會,直接繞到她跟前。
第1章(3)
「你是誰?」燕齊笙看著她的目光好像在觀察史前怪獸。
「客人。」潔英歎了口氣,回答得很敷衍。
她不想認識皇子、她不想認識皇子、她不想認識皇子,因為很重要,所以講三遍。
「賓客怎麼會跑來這裡?」
「如果皇后娘娘拉出封鎖線,我就會知道哪裡可以去、哪邊不可以去,可惜,娘娘忘記這道程序。」她滿臉無奈。
「這裡接近冷宮,任何人都不會靠近。」
前提是,她要先知道這裡靠近冷宮啊。
「哦,原來如此,多謝告知。」潔英起身,不想多聊。
老話了,穿越女和皇子攀上關係,雖不見得是死路一條,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榮登皇后寶座,但道長且阻,她強力追求的是平淡人生。
「等等……」他擋住她的去路。
「有事?」
「你陪我一下子,可以嗎?」眼底帶著渴求,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外人了。
潔英直覺的想拒絕,但她就是心太軟……於是在幾度掙扎之後,又坐回石椅上,望著可憐的青春期少男。
「你知道我是誰嗎?」燕齊笙問。
不就是九皇子嗎?但她直覺的想說謊,所以對他搖頭。
「我是九皇子,我三歲能背詩、五歲能作文章,大家都說我是神童。」
這是炫耀嗎?她三歲也能背詩啊,不只背詩,她連九九乘法都會背,這樣就算神童的話,那麼二十一世紀的神童滿街跑。
不過……好啦好啦,就當他在自我心理療愈,不然一個被孤立,連奴才都可以欺負的皇子,感覺實在有點悲慼。
「皇后娘娘忌憚我,使計害我和母妃。我沒有害死皇弟,沒有把他推進湖裡,分明是大皇兄動的手,但那些狗奴才卻往我身上潑髒水……」他說得咬牙切齒,淚水在眼眶裡轉圈兒。
唉,這就是為什麼當皇子的最後都會精神變態。
她討厭某個同學,了不起就是拿口香糖黏對方的頭髮,要不就將人家的筆記和課本藏起來,但皇子們的討厭,就會搞到你死我活的。
這就是皇家特有的教育模式,像制蠱毒一樣,把蛇蠍毒物放在一塊兒,任它們自相殘殺,直到最強的那只出現。
「請問,被害死的皇子也是個聰明能幹的小神童嗎?或者他的母妃正受帝王寵愛?」
他沒回答,但臉色倏地一變。
潔英歎息,「我猜對了嗎?九皇子,會背幾首詩不叫神童,真正的神童是能讓自己在惡劣的環境裡安然存活。
「如果你不要那麼驕傲囂張,不要頂著神童的光環到處晃,皇后娘娘、大皇子怎麼會拿你當目標?又怎麼會把另一位神童的死賴到你頭上?
「所以別生氣了,你光把時間拿來憤怒,卻沒反省自己的錯處,哪有機會反敗為勝?」
「反敗為勝?我還有機會嗎?」
「當然,就看你怎麼做。」
「我該怎麼做?」
「我不是你,怎麼知道你該怎麼做?我只曉得凡是忍辱負重、暗中儲存實力者,必有勝利成功的時刻;凡是大智若愚、懂得抓住時機者,必會守得雲開見月明。
「就算沒有本事忍辱負重、大智若愚,但至少要替自己找張保命符,讓自己過得更好些。就算環境惡劣、無法改變現況,連保命符也找不到,還可以學會放下,學著平靜,學不爭不伎、不憂不慮,能夠平安度日也是一條路子。」
「忍辱負重、儲存實力、不爭不伎、平安度日?話說得真容易,你以為在後宮,可以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過一輩子?你以為不爭不伎,權謀就不會算到你頭上。
「錯,後宮不只是女人的戰場,也是皇子們拚搏的地方,不見硝煙不代表沒有硝煙。」燕齊笙看著她,一句一句的反駁。
「這不過是小女子的淺見,九皇子心中自有丘壑,不聽也罷。」
聽得進耳就聽,聽不進耳也不勉強,她不喜歡與人爭辯,會多勸上幾句不過是因為心軟罷了。
「確實是淺見,如果一切事情有你想得那麼簡單,燕祺淵怎麼會被牽扯進來?相不相信因為妙真道人的預言,他活不過一個月。」燕齊笙冷聲道。
連一個被禁在竹苑的皇子,竟也知道妙真道人的預言?
不對,妙真道人連預言都沒有,她只是做了個讓所有人都「一目瞭然」的表情,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是誰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讓這件事傳出去的?還把「表情」說成「預言」,目的是什麼?剷除燕祺淵?
他不過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還不見得有大作為呢,就令人如此忌憚,為什麼?莫非他和皇上真的有那麼一層牽扯不清的關係?
「不是還有一個月?足夠了,如果燕祺淵夠聰明,自能化險為夷。」
「怎麼可能?站著說話不腰疼。」他輕嗤一聲。
她不介意他的態度,一臉認真的問他,「什麼叫做預言?」
「知天機。」
「不,預言就是抓住某些訊息,從當中抽取蛛絲馬跡,猜測事件發展的未來走向。我認為妙真道人之所以能精準的預言事情,是因為她身後有個龐大的情報網,在替她搜集各個名門大戶的私事。
「比方說曹公子的血光之災,只要知道曹公子與誰不對盤,兩邊挑撥,就可以製造事端,要不派人去砍曹公子,然後栽贓給對手,一樣能夠成事。
「事情發生後,幾串銀錢買通人把「妙真道人預言精準」的話傳出去,有了名聲,要騙下一家會更容易。
「只不過為了賺一點小錢,需要搞這麼大嗎?搜集情報、養一群人很燒銀子的,她的目的是……」
越往下推論,潔英越感覺可怕,萬一人家圖謀的是大事,她在這裡胡亂猜測的說出來,若是隔牆有耳被傳出去壞了人家的事,會不會過幾天,喻府大姑娘的屍首就會被掛在城牆上隨風飄蕩?
「如果你是燕祺淵,你會怎麼做?」
她覺得自己應該閉嘴了,但九皇子期待的目光讓她再度心軟。
一個可憐、被欺壓的皇子,個頭明明比她高,身上的肉割一割還沒有自己的大腿肉多,這麼可憐的人,不求她施捨米飯,只要求一個答案,她很難搖頭拒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