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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梁心

  「掌門,事不宜遲,夙山掌門還計劃修改門規戒律,大修宗祠門史,晚了就來不及了。」

  「……赤手空拳回去,只會成為夙山的階下囚,我必須先掌握夙山犯罪的證據,才能讓他無話可說。」該處理的還是要處理,而他不敢保證事情落幕後,還會回來潛龍鎮定居,就怕泥娃得知後不能承受。

  她受養父養母忽視丟棄,最怕的,應該是分離吧……

  今年的龍虎會結束了。

  泥娃從來沒有這麼滿足過,也沒有這般空虛過,從今天起,她又得開始上工,沒辦法天天與阿行見面,他沒事也不會進城來,就算進城了,也不曉得會不會順道來探望她,唉,想想隋性就上來了。

  「泥娃兒,過來,我有事要跟你談談。」蘇媚站在樓梯間,對著聽見她的聲音才開始擦桌子,添茶倒水滿堂跑的縮肩泥娃招著手。

  「老、老闆,你今天真早下來,呵……」打混摸魚遇到老闆,泥娃心裡叫苦連天,臉上陪著笑,趕忙踱了過去。

  蘇媚拉開「不收下等客」的匾額,由後方陪櫃起出一袋略有重量的陳年錦囊,領著泥娃隨意挑了張桌檣,面色凝重地將錦囊推到泥娃眼前,「這袋錢,給你。」

  泥娃嚇僵了眼,如鈴的瞳眸閃著驚慌,「老闆,我承認我今天是散漫了些,等會兒上工我一定會打起精神的,求求你別趕我走,你知道我沒地方去的。」

  「傻泥娃,我當然知道。」蘇媚歎了口氣,再難開口還是得開口,她最捨不得的就是這傻里傻氣的丫頭了,「我準備把客棧收起來,已經資遣廚子跟阿水他們了,你這幾天跟著燕行四處跑,我不好找人,拖到今天才跟你說。」

  「為、為什麼?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把客棧收起來?以前沒聽你說過,怎麼過了個龍虎會,就有這樣的念頭了?」少了「鳳來客棧」,她還能去哪兒?她要在潛龍鎮裡謀生,又有誰肯用她?

  「我要離開潛龍鎮。」見泥娃張大嘴,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蘇媚豎起柳眉,壓低秀音。「有什麼好疑惑的?我早就想出去闖闖了,要不是我爹硬要我頂下這客棧,否則他死不瞑目,誰管這家破爛客棧?前前後後我也撐了快十年,算對得起那死老頭了,接下來的人生,我要為我自己過。」

  「那、那你可以帶上我嗎?  」到哪裡都好,要不是遇上這事,她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沒辦法獨自生活了,她突然好怕沒有依歸的日子,那種恐懼無助是會噬人的。

  「你放得下燕行嗎?」蘇媚一針見血,「往後的日子,對我來說像蛋白一樣混沌,我無法保證你有吃有穿,你要跟我吃苦,我無所謂,只是你捨得燕行嗎?你整個心都在他身上了,你要跟我走,除非你把心收回來才能走得乾脆不是?」

  「我……」她無法反駁,總不可能把阿行都帶上,「那、那這筆錢夠頂得上這家店嗎?」

  「你燒壞腦子了嗎?以你現在的才能,連豆腐塊都頂不起。」蘇媚忍不住戳她幾下腦袋瓜,「這筆錢夠你買下城西那塊地,其餘的就靠你自己努力了,還有,我跟船家打聽過了,燕行個性雖然清冷,卻時常扶貧助弱,是個古道熱腸的年輕人,有他照看你,我也比較放心。」

  「老闆……你一定要走嗎?」她知道自己能力不足以撐起「鳳來客棧」,眼看她待了六年的地方就要保不住了,心裡的痛就像萬根針在扎,沒一刻停歇,惱人的疼讓她眼眶幾度發熱。

  「我心意已決,你勸不動我的。」蘇媚整了整泥娃頰邊的亂髮。她也傷懷呀,可不邁出這步,她永遠也不知道世界有多大,她都已經二十五了,沒多少時間浪費。「好啦,別難過了,我去廟裡求了個護身符給你,裡頭有一支籤,我在背後寫了廟祝解籤的內文,不過天機不可洩漏,等你日子真的過不下去再打開瞧瞧,多少幫得上你的忙。」

  「嗯,謝謝老闆。」泥娃聽得迷迷糊糊的,但是這護身符是老闆特地求來給她的,本身意義非凡,便立刻掛上脖子,收進衣袖裡,問道:「你何時啟程呢?」

  「今天下年。」

  「這麼快?」她還來不及適應就要送老闆離開了?

  「嗯,別擔心,你還是可以住在這裡,我還沒賣。」她有考慮到泥娃的情形。

  「是嗎?」不管發生什麼事,她只能被動地接受消息,何時她才有主導的能力?

  泥娃像漂泊在湖面上的船,隨波擺盪,無法拿定方向,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燕行,要是現在他就在身邊,或許她不會這般慌亂。

  待老闆離開,她一定要到相思樹下找阿行,不然她自己一個人鐵定撐不住。

  為何她的世界一再傾倒?為什麼別人安定如此容易,她要安定比登天還難?

  為什麼?!

  第4章(2)

  燕行盤坐在相思樹下,以往縛在樹根的渡船早已不見蹤影。

  三日前,他命理召先行駛船離去,以錯開回門時日,避免夙山起疑,亦一併帶走他留在潛龍鎮的借口。

  渡船無船,如炊飯無米,難為。

  他在等,等泥娃到來。

  「阿行!」泥娃遠遠瞧見他盤坐的身影,一路揮手,一路提裙奔了過來,「阿行,我——你的渡船呢?怎麼不見了?  」

  燕行整袍起身,欲語還休,不知如何開口,看著泥娃滿臉不解的模樣,心中不忍己成濃霧,籠罩著他。

  「阿行,你怎麼了……」欲言又止的模樣惹得泥娃內心忐忑不己,直覺不是什麼好事。

  「我要離開了。」該說的還是要說,泥娃難過只是一時,有「鳳來客棧」的老闆照顧,不久必定能重展笑靨。

  「為什麼?連你都要走?」她知道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不管彼此間多親密友好,總有一天都會面臨分別的難關,可究竟為什麼,老天爺總要開她玩笑,讓她以為已經好轉的生活一夕之間烏雲罩頂,不見天日,難道她連這一點點小小的幸福都沒有資格握在手中嗎?

  泥娃倒退三步,不自主地搖頭,曾以為她已經是落地生根的蒲公英,原來不過是株落進石洞內的浮萍,風一吹,又被打回原形。

  她知道自己份量不重,所以別人作任何決定,從來沒有將她納入考慮,她一心以為只要對別人好,別人就會同等重視她,其實事情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樣,為什麼她就是學不會什麼叫認命呀!

  「你既然決定要離開,不是我三言兩語能慰留下來的,但我能知道你要離開的原因嗎?」泥娃絞著手,逼自己笑著送他離開。

  她從不奢望眼淚會留下任何人的腳步,這份單相思的心情即便萌芽再高,她都必須狠心斬除,只是她想弄個明白,究竟燕行眼前有何目標,能讓他在龍虎會結束尚不足一天,就決意離開,更別說這幾天她完全不見他有這種想法。

  燕行定定地望著她,她的笑容像是一把絕美的利刃,想劃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他又何嘗不知此刻的她內心有多麼疼痛。

  因為,他也痛。

  「你還記得賞螢那夜,渡船上那兩名青玉門人嗎?  」

  「當然記得,才不久前的事。」找掌門找到這座潛龍小鎮。

  「我就是他們要找的人。」

  「你?你就是夙劍?!堂堂一名掌門,怎麼會到這裡渡船?  」接替鴻渡位置的人?堂堂一門掌門,怎麼會來潛龍鎮這小又不起眼的地方擺渡?泥娃驚訝不在話下,她怎麼跟青玉門的掌門如此有緣,接連讓她碰上兩個?

  偏偏有緣五分,全是曇花一現的匆匆過客。

  「我星為了贖罪,為了師父,為了師叔,還有為了不幸被我逼死的姑娘——寒傲梅。」燕行望向波光灩灩的湖面,狀似沉思,此事不足為外人所道,但對她,不需有此隱瞞,「我初任掌門之際,一心只想為慘死的師父報仇,剛愎自用,行事魯莽,根本不聽勸戒,師叔跟我說了不下一次,寒姑娘行兇另有隱情,但我堅決不信,不僅親率弟子追捕,累得寒姑娘渾身是傷,最後跌入水潭內含冤身亡,更累得師叔背負罵名,成為門派罪人,被幽禁於門派後山五年……寒姑娘跌落的水湮名為潛龍,所以我才決定留在這裡,渡人贖罪。」

  「原來還有這層涵義……」泥娃笑著聽著卻渾身發涼,她竟然羨慕起那位寒姑娘能讓阿行牢記不放,她是個微不足道的鄉間小女子,不用兩年,別說阿行想不起她的長相,可能連她的名字、她的存在,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吧?

  或許是她福薄,即便今日燕行對她有義有情又能如何?青玉門講白點,跟道觀實無差別,雲與泥之間,只有相望,無法觸及,他們兩個就像這樣,被硬生生地拆了開來,幸好燕行待她只是普通朋友,能不回頭的走,瀟灑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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